偷月亮给你

一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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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倾心的婚礼前夕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本定好作为伴娘出席的朋友突然决定要去参加别人的婚礼,来不了了。

朋友再三道歉,抱怨那对新人中的男方无法在其他日期批假,所以婚礼只能在那天举行。

纪倾心笑着安慰了朋友几句,反正唐颂那边也没定下伴郎人选,大不了就取消这个环节。

挂掉电话后,纪倾心去了客厅。

唐颂正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亲自给请柬写上宾客名字。

他坐姿端正,戴着眼镜,一丝不苟地提笔落笔,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

纪倾心走近了,才看到他怀里还抱着个睡得发出“呼噜噜”叫声的橘猫。

橘猫叫“萝卜”,以前是唐颂的宠物,二人搬到一处以后它也被带了过来,现在随母姓纪,叫“纪萝卜”。

唐颂左手搭在纪萝卜身上,时不时揉揉它圆润的脑袋。

见纪倾心过来,唐颂停下笔仰头看她。怀里的橘猫被脚步声惊醒,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

纪倾心盘腿坐下,伸出指尖去戳纪萝卜软乎乎的脸蛋,顺便将伴娘无法到场的事说了出来。

唐颂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说没关系后,伸手抚了抚纪倾心的头发。

在纪倾心的印象里,他好像经常这样,对任何人和事的兴趣都不是很大,或者说,他不会轻易将情绪表现出来。

纪倾心决定和唐颂结婚后,她第一时间将喜讯告诉了朋友——他们都是高中同学,朋友和唐颂算不上熟,只是认识而已。

朋友早知道他们重逢后谈起了恋爱,不过没想到二人会走到结婚这步,闻言,对他们这段婚姻忧虑众多。朋友先是问纪倾心这次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在得到纪倾心认真的答复后又不免有些担心她。

那时纪倾心正在做美甲,唐颂在休息区等着,她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

纪倾心开玩笑道:“担心什么?担心我始乱终弃?”

朋友与她相识多年,心直口快:“以前上高中那会儿,唐颂看起来像个‘性冷淡’一样,真没事?”

纪倾心愣了下,笑得直不起腰:“你记错了,什么冷淡不冷淡的,那个词叫‘无性恋’……唐颂就是闷了点儿,反正他对我不冷淡,不用担心。”

纪倾心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碰纪萝卜的小脑袋。

纪萝卜傻乎乎跟她玩,伸爪去抓,纪倾心就撤回手指,趁其不备再戳戳。

有几下纪萝卜躲过了,纪倾心位置一下没找准,指尖就轻轻柔柔地戳到了唐颂的下腹。

一开始她的确不是故意的,可后来气氛就逐渐变了样,碰到唐颂身体的频率也逐渐变高。

纪倾心垂着眼,看向松松握着她手腕的宽大手掌。

纪萝卜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笨拙地跳开,给他们留足二人世界。

纪倾心无辜地眨了眨眼,唐颂便摘掉眼镜俯身过来,闭上眼睛吻住了她。

当胳膊搭上唐颂肩头的那一刻,纪倾心心想,他还是变聪明了一点的。

毕竟几个月前,唐颂只会推推眼镜,然后露出认真又困惑的表情问道:“请问你的手指是不小心碰到,还是故意的?”

高三的体育课形同虚设,大多都改为了其他科目的自习课。

纪倾心本来坐在第三排临窗的位置,迟到了几次后被罚着向后调换,慢慢就固定到了倒数第二排。

她也因此和以后的朋友,也就是如今的同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两个女孩子混熟以后,当同桌得知纪倾心当初迟到是因为在路边早餐店观察校草,便忍不住小声问:“有那么帅吗?”

“还行吧。”纪倾心努力回想,但只能回忆起浓郁的食物香气,对于那位号称“本校校草”的男生印象反倒不深,“其实我现在在关注别的人。”

同桌立刻竖起耳朵,猛地提高了音量:“谁啊?我们班的吗?”

纪倾心“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点。

二人环顾四周,见后面一排都在睡觉,前排听歌的听歌,聊天的聊天,只有左前方的唐颂安安静静地做着题。

虽然和唐颂的座位离得不远,但纪倾心和同桌都与他不太熟。

唐颂话很少,稍微有点近视,平日里戴着一副细框架的眼镜。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坐得很直,大多数时间都在学习,就比如现在,他笔下不停,很快就将卷子翻了个面。

同桌表示没事:“学霸醉心题海,两耳不闻窗外事。”

以防万一,纪倾心还是放低了声音,让同桌猜,只说她也见过。

“不会真是我们班的吧?”同桌的视线扫了一大圈,最后把目光投向唐颂的背影,“我们班这堆歪瓜裂枣,也就唐颂长得不错。”

“不是唐颂。”纪倾心果断否认。

同桌也附和:“对,我也觉得他只喜欢学习,像是‘性冷淡’?”

“什么乱七八糟的,”纪倾心失笑,往唐颂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后者似乎毫无察觉,才道,“你说的那叫‘无性恋’。”

在同桌的不停纠缠下,纪倾心最终还是说了个名字,是隔壁班的同学,和他们一块儿上过体育课,留着板寸,很有运动天赋。

至于为什么关注,纪倾心歪了歪头,可能是他打球的样子还不错。

同桌和那位同学家在同一条路上,私下偷偷摸摸观察了好几天,某天突然兴奋地说要告诉纪倾心一个好消息。

那位隔壁班同学似乎也注意到了她。

纪倾心兴致缺缺地说不用了,她已经转移目标了。

同桌愕然,问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纪倾心吸着奶茶:“我最近在关注一个小学弟。”

教室后门开着,一阵风刮过,正好将纪倾心放在桌上的语文试卷吹了下去。

她手忙脚乱地整理好桌面上的其他试卷,又顺便回应了一下同桌天马行空的想象。

同桌唉声叹气:“你以后也变心这么快该怎么办……算了,姐妹,以后藏好点,别被发现。”

纪倾心笑得想死:“好了好了,其实我只是享受关注别人的过程。”

余光扫到骨节分明的手递来的试卷,纪倾心下意识接过,愣了愣才道:“谢谢。”

唐颂面无表情地点头,回了位置。

晚上放学,纪倾心路过操场,远远望见唐颂站在篮球架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能在研究抛物线吧,她想。

婚礼前一天,纪倾心醒来后蒙了一会儿。

今天要去领结婚证,也要做婚礼最后的排练。

可能是因为有点紧张,她昨晚一直没睡好,在唐颂怀里折腾到半夜才睡着,今天更是七点多就醒了。

纪倾心侧头,身旁的唐颂仍在安静地沉睡,有力的胳膊搭在她纤细的腰上。睡觉时的他摘掉了眼镜,刘海也散乱地搭在额头上,脖子上还有昨晚纪倾心咬出来的红印。

如果将时间倒回到十年前,那时的纪倾心一定很难想象以后会和唐颂在一起。

也很难想象自己会心甘情愿地走入婚姻。

纪倾心的名字由来很浪漫——她的父母在返乡的火车上对彼此一见倾心,结合后生下了她。

故事发展到这里仍是甜蜜的,可惜现实不是童话,只有**过后的厌倦、背叛、争吵和一拍两散。

纪倾心受父母影响,也不再相信爱情。她会喜欢上某个人,但也仅仅是喜欢而已,不会想要和对方发展亲密关系。

她对许多人有过好感,但又很快就会忘掉,然后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中,最短暂的“喜欢”似乎只维持了三天。

高中时,那位小学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纪倾心的个人信息,放学后来到教室堵她,约她出去。

一时间,班级里格外安静,气氛有些尴尬。

纪倾心就算比较关注他,但也不代表什么。

她想要离开,哪知学弟却突然上手来抓纪倾心的肩膀。

纪倾心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碰到,这时一道身影挡了过来。

“纪倾心放学后要和我一起学习,”唐颂声音不大不小,却坚定有力,“她是高三生,请不要影响她学习。”

那时唐颂就已经长得很高,成绩也十分优异,各位老师经常提起他。学弟听说过唐颂的名头,觉得自讨没趣,嘟囔了两句就离开了。

后来的事情细节纪倾心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为了坐实他们的确有补课的打算,唐颂陪她在教室又坐了会儿,等同学们都走光后才出的校门。

走出校门时,天空下起了雨,他们两个人都没带伞,有点狼狈。

在公交站台等车时,纪倾心对唐颂说:“谢谢。”

唐颂推了推眼镜,认真对她道:“换个人关注吧。”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加上任何联系方式,高考后也没有再见过。

直到今年,纪倾心和唐颂重逢后,二人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了交往。

搭在纪倾心腰间的手指动了动,唐颂皱了皱眉,慢慢清醒了过来。

“唐颂,”纪倾心想到那件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他,“你高中时是不是暗恋我?”

“嗯,怎么醒得这么早?”唐颂似乎是随口答道,他摸了摸纪倾心平坦的小腹,更关心她想吃什么早餐,“饿了吗?”

“不要说‘嗯’,”纪倾心拍了拍他的小臂肌肉,“说是,或者不是。”

唐颂另一只手正在床头柜上摸眼镜,纪倾心眼疾手快起身压过去,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脸颊蹭蹭他胸前的肌肉,问:“老公,是不是?”

唐颂动作一顿,伸手搂住纪倾心:“是。”

所有人都觉得唐颂喜欢学习,但只有他知道,他不是喜欢,而是习惯。

他没有别的爱好,只有在理清做题思路时才能稍微感觉到快乐。

但后来出现了比难题更让他在意的事——纪倾心究竟关注谁?

最初,唐颂并不知道那种感觉叫什么。

面上的表情虽没有变化,但心跳却逐渐加快,“扑通扑通”的跳动声似乎在冲击着他的耳膜。如果非要描述那种感觉,倒有点像攻克不下某道大题时的感受,但却比那更酸涩。

他开始分心,虽笔下动作不停,但脑子里却想的是纪倾心。

唐颂话少,他不怎么向人**内心的想法。

最初他以为这种情感只是青春期普通的躁动,不管是帮纪倾心捡起卷子,还是替她解围,都在对同学的正常关心范围内。

后来,唐颂从梦里醒来,出了满身热汗。

他沉默地唾弃自己,剖析了梦中的短短几个画面后才迟迟冷静下来。

唐颂最习惯的就是将内心所想压在心底,把情绪藏在镜片下。

没有什么是必须表达的,纪倾心也不需要他。

就这样,唐颂维持着与纪倾心普通同学的界限,顺利毕业了。

开始工作后,他在楼下捡到了那只橘猫。

听门卫说,每天喂它食的人都不一样,但还是第一次见它黏人。

于是唐颂把猫带回了家,起名叫“萝卜”。

取自纪倾心朋友给她起的外号——花心小萝卜。

唐颂考虑过和纪倾心重逢的可能性,可当真正将要发生的那一刻,他还是头脑空白了片刻。

毕业后他和以前的同学联系很少,某次收到以前同学的婚礼请柬,才得知纪倾心也会去。

同学似乎是觉得只发个请柬不太好意思,就找了些话题和他聊起以前的同学。

唐颂从他口中得知纪倾心的父母已经各自组建了新家庭,只剩下她一个人。

“可怜哦……”同学有点口无遮拦,“现在两家都觉得她是多余的,不过当时咱们班有几个人还挺喜欢她的,说不定会再续前缘呢。”

唐颂打断了他的话,只说:“我会准时到。”

这是唐颂第一次参加同学的婚礼。

以前的同学被安排到了两桌,很不巧,纪倾心在另一桌。

唐颂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拿起筷子。

婚礼结束后,他看到纪倾心被同学拉去合影,有喝多了的男同学,将手臂跃跃欲试地搭上她的腰。

纪倾心不着痕迹地闪开,笑着说男朋友会生气。

男朋友。

唐颂有些无措,不过还是继续快步向前,想挡在纪倾心身前。

男同学不依不饶地拉着纪倾心,说今天就换一个呗,反正他也不在场。

纪倾心此时还能维持住礼貌,说她喜欢听话的男朋友,讨厌不懂礼貌的人。

男同学又说了两句,纪倾心的脸色也变得肉眼可见的差,身边的朋友也十分生气,两个人三言两语就把那个男同学朾得话也说不出。

唐颂也终于在此时不偏不倚地挡在纪倾心身前,拦住了男同学激动的动作。

男同学气得夺门而出,同学们不想闹僵婚礼气氛,笑着问纪倾心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唐颂也看了过去,纪倾心拢了拢头发:“没有男朋友,刚骗他的。”

一场闹剧结束,一众同学还提议要去唱歌,纪倾心称有事拒绝了,告别后提着包出了宴会厅。

唐颂略作思考,跟了上去。

刚出门,就见纪倾心倚着墙歪头看他。

已经是成年人了,纪倾心直截了当地问:“你刚刚一直在看我,想说什么?”

唐颂沉默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听的话,只说:“我很听话。”

纪倾心笑了笑,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好。”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唐颂和纪倾心交往了。

唐颂没谈过恋爱,闷得要死,经常会将纪倾心气得想笑。

纪倾心换了发型和妆容,问唐颂有没有发现她变了。唐颂推了推眼镜,说她今天吃饭少吃了一碗。

纪倾心深呼吸,指着头发。唐颂静静观察片刻后,说:“昨晚睡前你说要看会儿书,今天的你比昨天的你多吸收了一些知识。”

纪倾心扶额:“头发打薄了,没发现?”

“发现了。”唐颂道,“发尾变薄,长度变短。”

“那你为什么不说?”

唐颂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舔了舔唇,认真道:“我不觉得这些是变化,但如果你比较在意,我会定期向你汇报你的发量变化。”

纪倾心知道,唐颂是个相当无趣的人。

唐颂第一次约她去家里,纪倾心特地穿了漂亮好脱的黑色套装,做好了更加了解对方的准备。

可迎接她的只是一只毛茸茸、叫作“萝卜”的橘猫,和唐颂紧张之下一再提起的工作话题。

话题太无聊,再加上唐颂声音低沉有磁性,他还担心纪倾心听不懂,刻意放慢了语速。殊不知,这样更催眠了。

萝卜已经在纪倾心怀里睡着了。

纪倾心走了会儿神,集中注意力后发现唐颂仍在讲着那些无趣的数据和程序。

纪倾心有点犯困,但爱意远远压过了困意,纪倾心摸了片薯片塞进嘴里,打起精神来继续听。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来,直至停下:“以后有机会再讲吧。”

纪倾心心虚地扯出餐巾纸擦擦嘴角,以为自己在这种时刻吃零食让他不太开心,所以才觉得没有再讲下去的必要,一时有些内疚。

唐颂却推了推眼镜,轻声说:“抱歉,我走神了。你吃薯片的样子很可爱,我现在……很想吻你。”

什么时候爱上唐颂的,纪倾心也不知道。

或许起初真的是意外大过喜欢,可一步一步走下来,纪倾心已经完全沉迷。

父母会有新的家庭,在朋友心中她也并不是唯一,唯有唐颂,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纪倾心趴在唐颂怀中,纪萝卜也跳了上来,蜷缩在二人身边。

唐颂抚摸着她的背,问:“今天去领证,你记得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纪倾心说,“你昨晚梦里都在说。”

唐颂耳朵一红:“我还说其他的了吗?”

纪倾心懒洋洋地瞎编:“你说你爱我爱得要死,问我爱不爱你。”

明知她在说谎,唐颂还是忍不住期待她的答案。

终于,他听到纪倾心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