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逢春来到大堂中间,对着吕松擎和胡钧略一欠身。
“吕大人,胡大人,请恕小生孟浪!”
“刚才陈光这番言论实在是精彩之极!在下有感而**不自禁!请饶恕在下藐视公堂之罪。”
两世为人的李逢春,已经没有了前世工科男的耿直和迂腐。
而是,在这大周朝社会的毒打里学会了摸爬滚打的圆滑。
他并没有倚仗着吕松擎对自己的赏识和代王李阳跟自己的交情恃宠而骄。
反而处处为自己的恩师照相,一直维护他的威严,守规矩,懂礼数。
这才是一个成年人的基本素养。
吕松擎很是满意李逢春的态度,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无妨,今天并不是什么升堂审讯,也不是正式会议!”
“这是跟大家宣布讨论一下改革的基本想法,都可以说话!”
“他们胥吏可以畅所欲言,逢春你也可以大胆发表自己的意见。”
李逢春低头致谢,然后转过头来面对着下面乌泱泱一百多个胥吏。
看了这些高矮胖瘦不一,看起来或狡诈,或老实,林林总总,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李逢春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恍惚,像在做梦。
几个月之前,自己还只是现代社会里一个工科博士。
为了老板的生意,天天996加班,带着团队辛苦抄袭设计,还被处处挑刺。
没想到现在自己已经在这个大周朝省部级的机关里,决定一大群人的命运。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李逢春只是愣神了几秒,便回过神来对着大家说道,“大家肯定很好奇。”
“汴城改革胥吏制度这种大事,怎么会轮到我来插嘴?”
“先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逢春,不过是一介秀才,现在作为知府大人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
李逢春把自己角色定位,为了吕松擎的幕僚。
门生这种事情当然不能拿到正式场合到处宣扬。
幕僚就可以显得中规中矩,能够站在公事公办的角度上来处理问题,更能获得大多数人的信任,
李逢春上来先说这一点目的就是先发制人。
先把大多数人的疑问堵在嘴里,从而取得局势上的主动。
这也是他前世跟老板出去吃饭谈判学到的一些技巧。
当时李逢春还嗤之以鼻,觉得只是拿捏人心理的一种手段。
没想到,现在用在这里,效果却是如此之好。
李逢春觉得,当时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个小学没毕业的老板!
终究是肤浅了。
果然李逢春一段话说下来。
原本很多跃跃欲试,想要质疑他的人都乖乖闭上了嘴巴,静静等待着下文。
“为什么由我来在这里说?”
“因为知府大人是你们的上官,他念着同胞之情,也念你们日夜辛劳,不忍求全责备!”
“很多话,他不忍心说也不好说。”
李逢春言语间轻松就将吕松擎和胡钧没有下场说话的原因,解释得一清二楚。
当然这只是他告诉大家的原因,实际的原因是在一场合理的谈判中。
最后的大佬不会轻易下场,那些斗地主一上来就扔王炸的人,往往都是都是傻缺的N次方。
如果吕颂松擎和胡钧亲自下场,那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李逢春在场上跟大家沟通,他们可以静观其变,了解突破口和弱点在哪里。
掌握整个局势的主动,根据变化来适当调整策略。
对于李逢春无师自通的临场发挥,吕松擎很是满意。
关键时刻能主动出来为老板挡枪,还要吸引火力,把老板不方便说的说,老板不方便问的问。
这才是一个优秀下属应有的品质。
吕松擎笑着和胡钧交换了一下眼神。
看着李逢春游刃有余的样子,心里暗自赞叹,果然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璞玉。
只听李逢春继续说道,“刚才这位账房先生陈光的说法,我非常赞同,朝廷确实考虑欠妥。”
这话一出举座哗然,就连陈光自己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本以为李逢春上来是反驳陈光的。
没想到李逢春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先给陈光带上一顶恭维的大帽。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成功吸引,李逢春心里暗暗自得,这就是谈判的艺术。
当你人微言轻大家不重视你的时候,往往要取得一些哗众取宠的效果,就需要一些小伎俩。
李逢春继续说道,“不然我们就没有必要站在这里大家讨论商议。”
“但陈光,我想问你一句,即便朝廷制定的俸禄制度和你们的工作量不成正比。”
“那为什么你能把他们下面的那些巧取豪夺,欺上瞒下,层层盘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呢。”
李逢春正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突然间话锋一转,又对着陈光抨击了起来。
这下在场的众人都被他搞懵圈了。
刚刚不是说还赞成陈光的说法吗,怎么突然又开始语气凌厉地质疑起他来了?
这位看起来年轻帅气的幕僚似乎不是什么善茬呀。
吕松擎和胡钧则是又对视了一下,露出姨夫笑,放松地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本来他们两人还担心李逢春虽然才思敏捷,机敏过人。
但毕竟没有官场的经验,再对付这些老油子胥吏恐怕力有不逮。
他们也做好了准备,如果李逢春镇不住场子,两人就分头下场。
没想到一开始李逢春就展现出老辣的谈判技巧。
欲扬先抑,欲擒故纵,将话语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成功调动着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将大家像一只牵线木偶一样牵着鼻子走。
这种手段就是那些朝堂大佬也不遑多让。
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
当事人陈光也是被李逢春问得浑身一震。
他只想着朝廷这些不合理的设计,但从来没有想过李逢春问的问题。
读书人的良心只让他无法做出违心的回答。
只见陈光支支吾吾了半天,终究是艰难地说道,“这些行径自然不对,但向来便是如此。”
李逢春闻言冷哼了一声,脱口而出前世鲁迅先生那句著名的话。
“向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陈光如遭雷击,李逢春这直达灵魂的拷问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将他定在原地。
原本有些愤世嫉俗的他,本就不拘泥于世俗的眼光,有一种质疑的勇气。
李逢春这句话,更是为他打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