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绊楚云深

第二章 妖女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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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星儿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无比,她疯狂地挪动着身子,仿佛想要冲下石台与叶枫拼命。

在她心里,也始终对眼前这一切怀着不解——为何?为何自己所述皆是实情,却无一人肯信?

人心险恶,最是难测,在这一场场诡谲纷争里,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人人自危的道理。

唯有玉星儿不懂。

此时此刻,萧璧凌的心下也备受煎熬,许多念头挣扎在心头,已是呼之欲出,却都被他用理智强压着。

他很清楚,那个秘密一旦揭开,得到的并不是解脱与释放,只会让更多居心叵测的人加入争夺,届时受此牵连的,又何止沐剑山庄与扶风阁这两家?

可他偏偏是温厚之人,要他压抑这本该自然流露的善良,又谈何容易。

“话又说回来,”一个声音忽然开口,“庄主没有见过的人,也未必不存在。”

萧璧凌猛然扭头,时才发觉,这话竟是冷君弥说的。

几乎是同一时刻,叶枫同岳鸣渊都看向了这个一直以来,心思都那么变幻莫测的青年,一个诧异,一个恐慌,还夹杂着许多旁人看不懂的颜色。

“随意说说而已,不必当真。”冷君弥一笑置之,仿佛根本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

“对啊!”梅韵心不顾贺峰与丈夫阻止,上前一步道,“叶庄主,您这位门客的话,当真有几分道理。”

叶枫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金陵那些事,我们也都不过耳闻,”梅韵心道,“沈肇峰一家,皆是深居简出……对了,他还是读书人呢,对于妻儿的管束,当是处处遵循礼教,他的孩子,说不准连沐剑山庄里的人都还认不全呢。”

叶枫闻之大笑:“有理有理,我也只是见过那沈轩一两次,这八年过去,若是形貌有所改变,我等又仅仅是见过那画像而已,无法辨别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他呵呵笑着,目光转向了周素妍,道:“周阁主,我听闻,贵派有人见过那个‘张公子’,可是真的?”

“李长空已死,宋云锡失踪,您让我去问谁?”周素妍冷哼一声,答道。

她将在场同样见过此人的萧璧凌的名字刻意隐去了,也不曾提起曾赶去相助的苏易。

“这样吗?那当真是可惜了,”叶枫转向还在石台上挪腾着,衣裳都已变得破烂的玉星儿,道,“不如这样罢,玉姑娘既然非要说此事与我派相关,不如指点一番,如今那位‘张公子’人在何处,让叶某亲眼见一见,也好看看玉姑娘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我……我不知道。”玉星儿脸上还挂着泪痕,“不是那老妖婆便是镜渊,你们……你们真的肯相信我?”

“信不信可不好说,”叶枫笑呵呵道,“总得见了才知道。”

叶枫说完这话,却见玉星儿忽然蜷缩起身子,发出剧烈的颤抖,周遭亦泛起森寒杀气,显是来了不速之客。

“星儿,你唤谁是‘老妖婆’?”一个柔媚的声音,在玉星儿的耳边响了起来。

众人这才惊觉,玉星儿的身旁已经站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穿着一身紫色衣裙,长发披散在面颊两侧,没有梳髻,却丝毫不显凌乱,生得一双媚眼如丝,贝齿朱唇。娇俏的脸孔未施粉黛,却携着天然成就的邪惑之色,在女人看来,这是出类拔萃,令人艳羡的美,而在男人看来,却是祸国妖姬才有的面相。

也算是天上难寻,人间独有的妙曼姿色了。

“你……你莫非是……裘慕云?”人群中有人发出颤抖的声音。

玉星儿已是面如死灰。

“小丫头啊,”裘慕云伸出右手,弹指在玉星儿额前轻轻一点,“怎就不挑时辰,逮着机会便要说我坏话?你是真当我舍不得杀你,还是,根本毫不畏死呢?”

玉星儿死死咬住嘴唇,整张脸都是惨白的颜色。

“你可是说呀,”裘慕云悠哉在她身旁坐下,道,“说给我听听,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还有什么难听的话,你也不用憋在心里,尽管说出来给我听就是了。”

“你是何方妖人?也敢在此放肆!”卓超然发出一声低吼,对身旁弟子轻轻一挥手,道,“拿下!”

碧华门是大派,即便明知对手来路不明,也该做出表率,此举一出,一呼百应,在场众多门派纷纷也派出了自己的人手,一时之间,黑压压的一片,涌上那石台,将裘慕云与玉星儿二人围在正中央。

此番泰山聚义,各派主力仍旧留守门中,是以手边人手并不算多。裘慕云此前,都活在各种江湖传闻里,而不曾现身,如今出现在各大门派眼前,对于许多小派门人,哪怕是他们的掌门而言,心里都是发怵的。

“你再不说,我可就没功夫听了。”裘慕云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还是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不出口?”

就在她说出“口”字的一刹,随着她轻轻一抬手,一道长绫便自袖中翻飞而出,径自便卷上冲在最前头的一名碧华门下少年弟子的颈项,稍一用力,便令那年轻人身首分离,轰然倒在地上。

这帮弟子见顷刻间便死了人,再联想起从前听过的那些传闻,一个个本能都朝后退开,原本密不透风的人网,旋即便疏松了许多。

“怎么回事?不许退!”人群外的卓超然瞧不见当中情形,甚至惨叫声都没听见,便瞧见了门人懦弱的一面,心下蓦地便燃起怒火。

可他哪里想得到,裘慕云少说也是有一百岁的人,她的功力修为,岂是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可匹敌的?若是还能在杀人前给对方留下惨叫的空当,那这女人的本事,才真的叫做稀松平常呢。

见长老有命,那些门人当然不敢退,林天舒身为长老弟子,更是首当其冲,可不论他的剑如何刺出,仍是沾不到裘慕云的一片衣角,反倒被她耍得团团转。

裘慕云生性喜怒无常,爱杀人便杀人,爱愚弄便愚弄,那石台又比空地上其他位置高出许多,被这么些人围着,台下的那帮掌门长老,也没一人能看出当中情形如何,更不可能剖析出裘慕云这一身武功深浅。然而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那帮年轻后生大多也都作鸟兽散,原本聚集在一处黑压压的人马,已被石台上十数具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给取代。

只剩下林天舒等几个碧华门下弟子,仍在与之苦战。不过到了这个时候,石台上统共也没能剩下几人,裘慕云的一招一式,功力收放如何,那些在场的大派掌门长老看过之后,也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妖孽……当真是妖孽!”唐远暗自吸了口凉气,立时也便觉出,在场那些所谓高手,只怕到了这女人手下,连十招都捱不过,便忙下令,大声朝石台方向喝道,“都给我退下!”

林天舒等人虽有不甘,却只能依言后退。

当初在益州时,黎蔓菁的身手已然叫汤圆望洋兴叹,更何况这个连黎蔓菁见了也只能自愧不如的裘慕云。

那个深山老妖的传说,莫非是真的?

唐远不觉有些恍惚,却突然听到人群中发出一声低喝:“你待如何?”于是扭头望去,却看见裘慕云不知何时下了石台,一步步走到了周素妍跟前,而说话的人,是她身旁的陆寒青,竟丝毫不见畏惧,仅以一人一剑,拦在这二人中间。

“你不是她的对手,退下。”周素妍淡淡开口,随即抬眼望向裘慕云,道,“不知宫主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就被人把脸给糟蹋了?”裘慕云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素妍,她虽以轻纱覆面,却仍旧能隐约看出面颊上的疤痕。

周素妍本当这是嘲讽,却在与裘慕云目光对视的一瞬,觉出了几分怜悯与心疼的意味来。

“你要如何?”陆寒青微微蹙眉,冲裘慕云问道。

“我心疼这小娘子,关你什么事?”裘慕云目露轻蔑,道,“心疼她非但毁了容貌,还得住在贼窝里,管着这么一帮大贼小贼。”

陆寒青不屑与之争论,然而不等他做出表态,便被周素妍一把推到了身后。

“我听闻,就在前些日子,有人在此冒犯了我手下的姑娘。”裘慕云漫不经心垂眼欣赏起了自己双手用花汁染过的指甲,那指甲的形状被修得有些尖锐,衬着她白皙而纤长的十指,显得异常妖冶。

“可是贵派派出这细作扰乱人心,如今却倒打一耙,是否有些不妥?”唐远双手负在身后,挺直了颀长的身形,正色反问。

“细作?你可是在说这蠢丫头?”裘慕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摆摆手道,“你们要杀就杀了,免得我再带回去管教。”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不免哗然。他们本以为裘慕云现身,是打算搭救玉星儿,可谁知道竟是这样一个局面?

卓超然冷哼一声,冲裘慕云道:“那么裘宫主今日造访,又是所为何事?”

“看你们这些臭男人不顺眼,就不能杀掉几个,好清静清静?”裘慕云转过身去,莲步轻移,姗姗走上那石台,忽然抬足踹了玉星儿一脚,直把这丫头踹得从石台边缘滚落下去。

玉星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直接撞在了一块岩石上,呕出一大口鲜血,昏死过去。

“死丫头,净会添乱。”裘慕云像是解了气,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向周素妍道,“小姑娘,你的事我可听说了,臭男人信不得,看看星儿,为了个直娘贼,把自己都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周素妍懒得理她,只是别过脸去,不予理会。

裘慕云却笑了。

她并不怎么喜欢对女人生气,只有玉星儿除外。

“好啦,我也不多说了,”裘慕云转向唐远,道,“把欺负我手下小姑娘的臭男人都交出来,要不然,我定**平这泰山!”

说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裘慕云显然是发了狠,眉眼间甚至是牙缝里,透出的都是令人胆寒的杀意。

可这个要求,这一干名门正派人士,定然是不会答应的。

“贵派与镜渊勾结,伤我弟子,害我门人,”唐远眉头紧锁,道,“难道这笔账,裘宫主便打算一笔勾销不成?”

“镜渊是什么东西,也配同我合作?”裘慕云冷笑道,“小子,要是打算倚老卖老,这还没你说话的份!”

唐远已是这场泰山聚义当中,年事最高,也最德高望重的一位掌门,至于益州发生的那些事,并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男人多是如此,即便明知同类做了不齿之事,也都视为一种上位手段,纷纷向往,或是效仿。

哪怕一切得来得名不正,言也不顺。男人终归是最团结的。

除了黎蔓菁,也就只有裘慕云敢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