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超然上回吃瘪,看样子很快便吸取了个中教训,布置这些时日,直到各大门派掌事前来方才动手,准备应已十分充裕。
此番围剿事宜,未参与其中的除了飞云居,六合门与沐剑山庄也一齐置身事外,还有一向胆小怕事的无生派,更不会参与其中。跟随而来的,大多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门派,有的想借此扬名立万,有的更是别有用心。
而卓超然现下所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
此时此刻,就在通往夜明宫所在的山道上,琉璃带着几名少女,正中了由林天舒为首的几名碧华门弟子拦截。
原来玲珑等人归去之后,琉璃适才知晓宫中有人被囚之事,她虽有防范在前,却万万料想不到,在这当口上,宫内少了人,竟也无人通报,于是仔细清点人数,时才发觉还有几人不见了踪迹,便忙带人下山来寻。
而另一头,白日被沈茹薇逼退的林天舒得知玲珑等人逃走,立刻便将此事知会卓超然,卓超然料到裘慕云应已归来,便安排门下弟子埋伏在几条必经之路上,碰巧便截下了琉璃等人。
琉璃见草丛中跳出人来,当下一声断喝,拔出兵刃,横在身前,正待突围出去,却看见林天舒从人群之后走了出来,登时咬牙,恨恨说道:“又是你!”
“拿下。”林天舒低吼一声。
双方人数相当,都是十来人左右,正待交手,也瞧见了远方骤起的传信烟火,烟花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长痕,十分醒目,可这烟火来处,却并起于自夜明宫。
“是和上次一样的烟火!”香瑶高呼。
“林师兄,这怎么办?”一名少年弟子冲林天舒问道,“长老说过,信号发出,必有……”
“少说废话,先把人拿下。”林天舒冷下脸道。
众弟子闻言,即刻闪身攻出,林天舒性子虽然刻板,身手于同辈之中,已属不凡,加上同行门人,多为门内英萃,当真动起手来,武功也并不逊色。
反是夜明宫里的这些姑娘,年纪都在十二三至十七八岁不等,平日里也不出门惹是生非,武功大多平平,少有天分较高者,如琉璃这般,大多限于纸上谈兵,甚少与人交手,发挥不了多大作用。
是以斗不过几个回合,与琉璃同行的大半少女,皆已被碧华门下弟子制服,只剩琉璃、香瑶二人仍在顽抗。
林天舒眉心一沉,双足旋即离地,飞身而上,长剑连鞘而出,直击香瑶腰间,香瑶闪身回避,亮剑格挡,不聊林天舒手中招式立变,剑身上扬重击她后心,此为要害之处,加之剑中暗蕴玄机,一招未老,后又紧跟一掌,拍向她脊椎,香瑶躲闪不及,整个身子便向前扑了下去,而在她眼前,刚好便是另一名少年弟子直直递出的三尺青锋。
“香瑶!”琉璃呼喊声落,那长剑已然贯穿香瑶右侧胸腔,径直穿过肺腑,透出后背。香瑶受此重伤,剧痛之下仍旧不肯认输,手中长剑上挑,逼近刺穿她胸膛之人双目,却不想就在剑尖离那人鼻尖只差毫厘之时,林天舒已拔剑出鞘,想也不想便将她心口贯穿,不等她呼喊出声,便已一命呜呼。
一众姐妹见状,一个个都高声哭喊出来,林天舒却面无表情,撤招收回长剑,浓稠的血水顺着剑身血槽留下,从剑尖低落,没入脚下泥土之中。
“林天舒,你还瑶儿命来!”琉璃发出凄厉的喊声,即刻扑了上来,林天舒也不闪避,扬手又是一剑,却不想一招到了半路,却被一把不知从何处递来的长刀拦下。
他愣了一愣,却见梁昊不知何时到了此处,左手拎着被他点中穴道昏厥过去的琉璃,右手正用长刀别开林天舒的剑:“自己人,瞎比划什么?”
梁昊说着,余光瞥见香瑶倒在地上的尸身,瞳孔蓦地一缩,道:“这是……”
“是师父的指示,见到夜明宫门下妖女,立杀不赦。”林天舒拱手道。
“你还真是听你师父的话,”梁昊说完,目光一转,匆匆扫过那几个被其他几名少年人制服的姑娘们,道,“刚才我看东南方向有人发出信号,怎么你们还不赶过去?”
“刚好截下这些妖女,打算按师父的交代,先行处置。”林天舒正色答道。
“这些人留着还有用处,”梁昊说道,“咱们要真是杀光了夜明宫的姑娘,裘慕云发起疯来找人拼命,谁都无法确保能将她拿下,更何况山中若还有其他机关暗道,还得让她们的人带路才走得出去。”
“你休想!”一个姑娘尖叫出声。
“多嘴!”那名钳制着她的少年人看来压根不懂怜香惜玉这几个字该怎么写,当即手起刀落,抹了她的脖子。
梁昊见又是一人丧命,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阻拦,也只好在心底替她惋惜一番,摇摇头道:“林兄,难道咱们现在不管东南方向的信号,还要留在这拖延时间,直到审问出来她们哪一个知道山中具体的机关暗道为止吗?到时误了大事,还怎么给此前受伤的弟兄交待?”
林天舒听罢,略一沉吟,似有所悟:“梁兄说得有理,的确是我疏忽。”
“都绑上带走罢,延误不得。”梁昊说着,便将琉璃扛上肩头,率先迈出步子,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梁昊虽勉力保下了剩下几名少女性命,却苦于分身乏术,无力安葬香瑶与另一位丧命的姑娘,一行人匆忙离去,便留下两具尸首,在这凄迷夜色下的野地之中,寂寥生尘。
离开小龙湫的萧、沈二人,以磁针指引,循着烟火一路寻来,恰也经过此处,都是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之人,对血腥气息也尤为敏锐,借着月光低头查看,才发觉地上躺着两具尸首,尚有余温,显是刚死不久。
月光稀疏,二人一时辨别不清死者面目,由于二人先后都下过水,随身携带的火摺星子都已灭透,再无用处,便只能俯身细看,辨认许久,方看出其中一具尸首,正是香瑶。
“谁干的?”沈茹薇大惊,“这离那信号发起之处还有好些距离,怎么平白无故便……”
“这是从夜明宫出来的必经之路。”萧璧凌蹙眉,“有人在此伏击?”
“应当还未走远,想必也是被那信号吸引了去,多半是卓超然的人。”
“可要葬了她们?”萧璧凌问道,“就这样曝尸荒野,难免被野兽啃食,总归不妥。”
沈茹薇闭目长叹,重重点头。
“别太自责,就算没有你,卓超然也能找到其他名头,挑衅夜明宫。”萧璧凌说着,便即站起身来,就近寻了片空地,以手中玄苍代替铁锹,挖出一个坑来。
二人安葬好香瑶等二人尸身,刻了块简易墓碑,便再次朝那烟火发起处行去,谁知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到有呼吸声渐近,仔细听辨,应只有一人,身手尚可,却算不上是高手。
萧璧凌听出来人所在方位,手中玄苍立时出鞘,架上那人脖颈。
“手下留情!”那人发出一声低呼,似乎是位少年。
“你是不是叫王冲?”萧璧凌看清来人,见他背对东南方向,面朝自己,不由愣道,“怎方向是反的?”
“是你啊?”王冲凑过脑袋仔细看了看他二人,大大松了口气,可很快又发出“呲”的一声,“有话好说!别动干戈。”
“你从哪来?”沈茹薇沉声问道。
“刚碰上少主人,他叫我来的。”王冲咽了口唾沫,显是心怀恐惧,“这有血腥味……是不是刚才死了两位姑娘?”
“你还知道什么?”萧璧凌眉心一紧。
“少主人说,情形有变,叫我别轻举妄动,”王冲叹道,“还有……赶紧葬了两位姑娘。”
“是毁尸灭迹,还是安葬她们?”萧璧凌一字一句问道。
“一半一半罢……总得怕裘宫主兴师问罪不是?”王冲见二人面色一沉,立刻会意,“少主人绝对是好意!请二位相信我。”
“梁昊他……当真没有帮着卓超然?”沈茹薇问道。
“我们少主人怜香惜玉,谁都知道的,当年为了还未过门的夫人,差点就要大闹白石山,这怎么会……”
“少说废话。”萧璧凌打断他的话。
“这个……唉,”王冲到底还是畏死,只好摇摇头道,“我要是都告诉二位,你们会不会取我性命?”
“我到底还是飞云居的人,不会对你下手。”萧璧凌淡淡道。
“那你夫人呢?”王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说清楚,拔了舌头。”沈茹薇最擅做戏,说起这威胁人的话来,意境颇真。
“我说,”王冲说道,“少主收到一封飞鸽传书,是解秋堂杨大侠送来的的,说此围剿之事恐将生变,让少主人劝说贺堂主不要轻举妄动,等他赶到再细说。”
“那贺堂主知道吗?”沈茹薇问道。
“少主人去探口风了。”王冲两手一摊,道,“我也没在这杀过人,你们能不能……先拔剑放下,再慢慢说话。”
“梁昊是不是还派了人去益州打探情况?”萧璧凌还剑入鞘。
“你怎么知道?”王冲低呼。
“我对他提过。”萧璧凌道,“罢了,人我们已经安葬在附近,暂且别去打扰,东南方向情形如何?”
“我还没到,就被少主喊了过来,”王冲说道,“卓长老说过,擒贼先擒王,如今要我们都赶过去,应是已截住了裘慕云。”
他猜不出这二人底细,也不想自己枉送了性命,想着横竖大局已定,大不了便照着梁昊所言,不去插手这其中争斗,总不至于犯下大错。
沈茹薇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她原以为卓超然是冲着自己而来,可为何如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夜明宫?
又或者,此举只是为了彻底断她后路。
“我能走了吗?”王松看了她一眼,试探般问道。可话音刚落,颈后却遭她斜掌重切,当场便昏了过去。
“如此也好,以免他通风报信。”萧璧凌拎着王冲后襟衣缘将他提起身来,丢在一旁树下,对沈茹薇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倘若近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可当真是罪孽深重,也不知几辈子才还得清。”
月色清幽,照着崎岖难行的山路,碎石杂草皆不可辨,只能依稀看出轮廓,还需小心谨慎行走。
二人离那信号发起之处越来越近,只瞧见远处火光,越发亮堂,一片嘈杂声中,有呐喊,有叱骂,还有摩拳擦掌以及金戈撞击声。
裘慕云被各大门派人手围在正中,身边除了江焕膺,只有几具各大门派中人冰冷的尸体。那些在寻人途中被林天舒等人拿下的几名少女,除琉璃以外,都还被碧华门下那几个年轻弟子钳制在手中。
而被梁昊丢在身后的琉璃,此时才刚刚醒转过来,睁开双眼才发觉自己周身穴道皆已被他封住,当即破口大骂道:“下三滥的东西,有本事便杀了我罢!”
说完这话,她才发觉自己已身处人群之中,远远瞧见裘慕云后,立刻便愣在当场。
“真有意思,”裘慕云冷眼扫过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不觉笑出声来:“我还真是生平头一遭看见有人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迎接我,你们领头人是谁?还不给我站出来!”
“你这女魔头,休得狂妄!”边修明负手在后,道,“夜明宫先与镜渊狼狈为奸,乱我中原武林,后携沈氏妖女出逃,再生祸端,如此恶性,我等若再纵容于你,终有倾覆之日。今日前来,只为除魔卫道,还江湖安宁,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边修明言罢,门下弟子都齐声响应,大声喝道:“说得没错,我摘星楼弟子,绝不与尔等妖邪共存!”
“愚不可及。”江焕膺眉心一紧。
“我便是妖邪又怎么了?”裘慕云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东西,一个个都不知天高地厚,趁我不在的时候,来我雁**山,犯我夜明宫,甚至杀我宫人。”
话及此处,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既然都没打算活着回去,不如现在就死了罢。”
言语间,裘慕云身形骤起,身法快得惊人,适才说话的边修明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头顶劲风下压,只得双手上举,硬接下她双掌。可裘慕云身中近百年功力,岂是他一人可敌?掌心尚未与之触碰,便觉上方重压,如一座小山般千斤坠下,劲力穿过两臂,直透肺腑,哇地一口便喷出鲜血,紧跟着双臂双腿,一齐传出龟裂声响,寸寸崩裂,重重跪在了地上。
其余几位掌门、掌事见状,也都奔上前来,一个个使出看家本领逼开裘慕云迫近的掌力,与之缠斗起来。
上回泰山对阵,多以试探为主,而今日相搏,却是攸关性命,丝毫马虎不得。
“魔头莫要张狂!边楼主若性命有损,我等必十倍奉还!”卓超然喝道。
“那便先把你的命交来!”裘慕云言罢,翻掌欺身便来。
余下众人无法插手其中,便都向江焕膺攻了上去。江焕膺的身手,近一年来长进颇多,比起高手不足,比下却尚有余力,以一敌多虽有勉强,却还不致让人一击毙命,他心下明白,救下琉璃等人才是头等大事,便也不多恋战,认准一方破口攻出,目标直指那留守人群之后的几名碧华门弟子。
“快杀了那几个丫头!”卓超然对林天舒大喝一声。
林天舒当即会意,正待出手,却见裘慕云右手屈指如鹰爪一般,大力扼上恩师脖颈,一时无暇他顾,提气奔上前去,双手握剑,奋力斩向裘慕云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