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楼层越来越高,箬仪视野越来越开阔。
几层宫墙外是阡陌交错的街道,看不清楚人的脸,却能清楚的看到与四方城内相差甚远的热闹景致。
箬仪的表情慢慢放开,比起这枯燥的宫城生活,这已是别开生面的风景。
“夜晚,站在此处,昂首满天繁星似人间灯火,俯瞰遍地华灯又如天河群星。”
“真是天地上下浑然一体,俯仰顾盼,情境各异。”
“再俯瞰远处护城河中点点灯光,像闪烁在天边的星星掉在水里,有真有假。”
“若有明月银河相会,则是另一番景象。甄儿,你可喜欢?”
冷博衍看到了箬仪的笑容,有意问道。
“妾身多谢陛下,陛下有心了。”
箬仪内心**起淡淡涟漪。
二人执手下楼来,箬仪看着被冷博衍紧握着的手,眼前的他变成了攸宁的模样。
曾几何时,她的手只有被攸宁这样紧紧握着过:若此刻是大人该有多好啊。
二人往沁芳殿走去,众人又跟着前去,这时圆圆将雅漾交与武忻雪,她怀抱雅漾,又故技重施在小小的孩童屁股拧了一下,顿足道:“唉呀,不要哭啦,父皇在忙着呢,母后带你回宫去玩啊。”
听到雅漾哭声,冷博衍回头来,武忻雪佯装乖巧道:“妹妹,看着这繁华纷层的宫殿,本宫啊,羡慕不已。”
“只是雅漾她哭闹不止,莫要扫了陛下与诸位姐妹的兴,本宫与雅漾便先回宫了。妹妹,恭喜你啊。”
她不能保证宫殿何时会塌,她怎会至自己于危险中,恐怕在宫殿塌之前她都不会进去了。
“嗯,皇后先行回去吧。”冷博衍转头又对箬仪道:“进去吧,希望这殿内陈设甄儿你会喜欢。”
望着冷博衍对箬仪那溺爱的眼神,武忻雪苦笑着转头离开,回身来的她眼中满是阴冷得意,她心语道:看你能得意多久。
吴昭仪,郑婕妤,难忍这宫城外的景象召唤,向探月楼奔去。
同时淑妃德妃也要上楼去,四人停在楼梯前,身为位份较低的吴郑二人,抬起的脚又识相的退下道:“德妃娘娘,淑妃娘娘,您先请。”
二人会心一笑点点头,两姐妹相互掺扶着上楼,吴郑二人紧随其后。
四人到达顶楼,鳞次栉比的繁华街区映入眼帘,四人分散开来,俯瞰整个东街,对比皇宫一角,景致别有洞天。
“哇,我还从未从高楼俯瞰过京城,看到的景象果然不同。”
最耐不住性子的吴昭仪最先喊出来,另外几人为了面子里子,一直都憋着不肯发出感慨。
几人回头来,看着她这样随性天真,“扑哧”一声皆笑出声。
听到吴昭仪的喊叫声,箬仪回眸来,看着她们的笑脸,由衷的在心里感叹:若他们住在这里一定比我开心,她们的笑纯真美好,而我连笑都是为了取悦别人。
冷博衍也随着她抬眸,见那郑婕妤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她一袭黄衣格外引人注目,头戴的冠子在日光下闪耀着光芒。
那模样像是精心打扮过,可他看了却觉得过于耀眼夺目了,瞥了她一眼后便再不愿抬眸。
崔胜推开沁芳殿大门,两只一人高的凤凰于飞,飞龙在天的陈设立在两侧遥相呼应,像极了箬仪与冷博衍此刻携手共进的模样。
上好的大理石地砖铺就了约五丈的进深,六丈长的五间厅房,众人所立的便是正厅。
十几很红柱撑起硕大的大殿,四面的黄墙,罩住殿内一切,犹如冷博衍护着箬仪一般。
上下环视一周,只见殿内顶上乃檀木作梁,顶梁红柱上盛开着颜色渐变的牡丹簇簇栩栩如生。
殿后黄墙内嵌着的珊瑚纹路圆窗,两侧面为长窗,前面为方形镂空雕刻着的珊瑚纹状窗子。
每扇窗前都有些细月白纱收在两侧,这纱轻薄飘逸,遮光避月的效果尤越,看得出布置这些的人可谓是下足了功夫。
雕刻着雕栏玉砌的凤舞九天屏风将所有煞气放在外面。这是冷博衍对箬仪最好的祝愿。
绕过屏风向里走去,正厅内抛光后的地转光亮耀眼,延伸至台阶处的宝座上后,再次出现了一个鱼戏莲叶间的水墨屏风。
屏风作为背景放在后墙,前方有一红木桌几,两侧又有几个矮椅与桌几,那里是会客的地方。
侧方右手边,那里是一张软塌,软塌上有一方桌,透过两边的窗户,可以在那里烹茶观雪。
再向里去,那里琴架上有架古筝,还有一书桌,桌上放着笔架与一盆兰花,背后则是一座书架。
再看侧方左手边不远,是座镂空藏宝隔断。
那里有许多奇珍异宝,如红,白珊瑚树,南海夜明珠,紫檀棋盘,玉雕飞天探月舞妓,金尊玛瑙杯,白玉莲花,那莲蕊清晰可见。
最后是那枚厚重的象牙雕制而成的陈设。
这些奢侈至极的陈设在箬仪看来颇具奢靡浮华,她一点也不喜欢。
不过最能吸引她眼球的要数在中层,那柄被放在琴具里的精致做工的螺钿紫檀琵琶。
箬仪识得,那时螺钿做的,攸宁曾送给她一套螺钿的妆奁,还有她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螺钿金叶冠子。
再向里去便是一片空阔明光的尽头有一张红木卧榻,雕刻着的是和合二仙,其中一人手拿并蒂莲花,另一人拿着个精雕细琢的盒子。
榻上的蚕丝被看上去柔软细腻,轻薄透气。
从顶梁上垂下的帷幔将床塌覆盖,神秘莫测。
梁上还垂下一琉璃烛台,十几盏暖黄色烛火点缀,让人意乱情迷。
如此穷工极丽之地,箬仪从未见过,任谁都会被迷住,只是她还算清醒,知道自己是配不上这奢华典雅的宫殿的。
她更喜欢的只有那丞相府和白云山庄,哪怕是为他们医治的刘华的竹屋,她都舒心惬意的享受着,只因这几处都有攸宁陪着。
“陛下,偏心,给了妹妹这样好的宫殿,这样一对比,我们那里算什么啊,陛下,您得补偿我们姐妹些什么。”
“是不是啊姐姐,妹妹们,”众人皆在昂首感慨宫殿繁华之际,王淑仪却跑来冷博衍面前拽着他衣袖撒着娇。
谁料,冷博衍用力拉扯过自己衣袖,冷讽她道:“嗯,是要补偿你们些什么,那就先赏你几匹云纱做礼服吧,你这一袭红衣,像极了立在乡野墙头的雄鸡一般,当真刺眼啊。”
“还有你这头顶的牡丹冠子也与你的位份不符吧?”
听他如此说,穿着得体的淑妃德妃与殷美人那是忍俊不禁,掩面无声偷笑。
而伍春晓则是白了她一眼,心想:这样的场合还想着抢风头,当真是无脑。
被奚落的王淑仪本人脸一寒,瞧着自己这一袭红衣并没错,可与箬仪的素色衣赏一比,确实太过俗气,再摸摸自己头上的冠子,确实太过招摇了。
她嘟着嘴,红着脸,钻进人群不出来了,别人看着她被怼,忙看看自己身上可有不妥之处。
同样身着粉色礼服的苏德仪,与身着黄衣的郑婕妤,还有那吴昭仪,本来要上前与皇帝说句话的她,赶紧往人群后面躲躲。
欣赏一番后,众人来到殿外。
仪鸾殿的万紫,携宫人候在殿外向箬仪贺喜:“奴才,奴婢们向美人道喜了。愿美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伴。”
箬仪笑道:“你们有心了,今日都有赏。下去领赏吧。”
话音落下,抒离过来冷博衍耳边耳语着。
箬仪正疑问呢,冷博衍挥挥手让抒离下去,便对箬仪道:“朕记得,你曾对朕说过,你乃贤宁人士,朕今日要送你一份惊喜。”
“你看,那是谁?”
箬仪一脸诧异的向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远处宫门内走进来一个她熟悉的身影,也是她此生最不愿见到的人——她的父亲与那位恶毒的继母。
甄父与其继母前脚刚踏进们,便被这眼前的宫殿吸引,只知道有人来找他,让他来见女儿,却没想到他女儿已经做了皇帝的心头宠妃。
他们感叹皇宫富丽堂皇之际,远远看到箬仪还不忘恭敬作揖行礼,之后便舔着脸笑着走近箬仪。
时隔多日,上次见他还是他将他卖去青楼抵债的那日。
今日再见父亲,箬仪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本来就是心中愤恨之人有何可开心的。
她甚至怒视着他们,觉得他们来这里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最大的可能,或许是来要钱的。
冷博衍捕捉到箬仪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有些惊讶。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不已,反之,却是异常的冷静,甚至有些不怒自威的微妙情绪。
甄父与其继母赵氏脸上羞怯难当,知道自己以前对箬仪做的事,箬仪会记着,他们便卖乖道:“小的甄环山,小的赵玉兰给陛下,美人请安了。”
赵氏自知理亏,藏在甄父身后,拿胳膊肘推着甄父让他说话,甄父便对箬仪道:“美人,我的乖女儿,如今你飞黄腾达了,可别不认识咱们了。”
箬仪看到他们的这幅嘴脸,与当初气她母亲时,将他卖去青楼时,哄她干粗活,不然便打她时如出一辙。
她想起曾经母亲所遭受的委屈苦痛,还有自己被他们害的人不像人 鬼不像鬼的模样,这一切都是拜她们所赐,如今他们还有脸来。
箬仪再也忍不了了,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因隐忍而大喘着粗气,热泪满面,流到口中时那苦苦的滋味又满带酸楚。
“女儿?此刻你叫我女儿,是又想换取多少银两?是五十两还是五百两?”
箬仪苦笑着落泪说道。
“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
“父亲是难得与你相见,才会想多喊你几声,怎么,你净提银子的是呢?呵呵……”
甄父尴尬的笑言,赵氏在一旁跟着附和道:“是啊,箬仪,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吧?”
“你给我闭嘴!”箬仪听不得她说话,指着她大吼。
她很透了她,恨不得现在便拔出匕首一刀杀了她。
箬仪那暴怒的眸子泪眼婆娑,冷博衍在一旁听的糊里糊涂,一旁的众人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们那一个个的便只想着在一旁当好戏看。
“在你们将我送去配冥婚的那一刻,我们的父女情分便尽了。你们竟还有脸来此?”
箬仪颤抖着声线苦笑道。
甄父急了,要知道,只要箬仪松口,那她们便有数不尽的财富。
为了银子,他也要死皮赖脸的缠着她:“那不管怎么说,你始终姓甄,始终是我的女儿啊。”
“父亲承认从前待你有亏,可你说,若不是父亲,你能遇见陛下,住在这里锦衣玉食吗?”
“你住口!你不配说出这些话,今生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们,狼狈为奸的你们。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看到你们。你们走吧,趁我还没有反悔。”
箬仪垂下眼睑,不再抬眸看她们一眼。
甄父仍旧不依不饶道:“你看,箬仪你别对父亲那么大成见吗……”
冷博衍眼见箬仪如此伤心,也算是明白了,今日自己做了件错事,这二人留不得,便执起箬仪双手为她拭泪道:“甄儿,朕不知你受了那么多苦,朕会好好待你,你再也不会看到她们了。”
转言又道:“金吾卫,拉下去,乱棍打死。”
珈伟指挥几名金吾卫走上前来欲拖走她们。
那二人脸寒着大叫:“不要啊,娘娘,陛下,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带下去。”冷博衍再次下令。
二人被拖走。
望着已到中年的父亲被拖在地上走,腿吓得一直在抖动着,箬仪始终做不到铁石心肠。
她开口道:“慢着。”
金吾卫放下二人停在那里,甄父与赵氏赶紧过来,抱着箬仪的腿道:“箬仪,我的好女儿,父亲错了,父亲错了。”
“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快跟陛下说说,让他放了我们吧,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箬仪踢开她们,向冷博衍行礼道:“陛下,这是我与他们之间的仇恨。”
“陛下或许也是被他们骗了,求陛下饶他们不死,只需将他们赶出宫门便罢。谅他们以后也不敢再为非作歹。”
冷博衍却迟疑了,他望着箬仪反复确认:“甄儿,真的要放了他们?他们这样的人,若遇到朕,恐怕十条命也不够朕杀的。”
箬仪摇摇头,已不想多说什么。
“那便将他们赶出宫门,永世不得再入京。”
冷博衍对金吾卫说道。
二人也算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忙磕头叩首:“谢娘娘,谢陛下。”
冷博衍揽过箬仪在怀里,他挥挥手,二人被带下去。
望着甄父远走,箬仪泪眼朦胧,这一世,她二人的父女之情算是彻底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