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话另有深意,冷博衍听的一头雾水,蹙眉问道:“甄儿,你在说什么?”
箬仪假笑扮从容,拿起抒离奉上的药:“没什么,陛下,该喝药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箬仪先喝一口,然后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喂他喝下,而后再为他擦拭嘴角。
这一切动作箬仪做的都小心翼翼。
看着箬仪对自己这般细致入微的呵护,冷博衍细细观察着箬仪脸上的表情,缓缓问道:“甄儿,若是可以,你可愿永远陪着朕?”
知道他言语中有让她殉葬的意思,箬仪撂下药碗,又拿起茶水回头来眼神警醒他道:“陛下,雅徽还小,臣妾需要多一些时间陪她。”
“还有这后宫琐事,所以陪陛下的时间会少一些,陛下莫怪。”
这个答案冷博衍并不满意,他吐出漱口水,既而把话说的更明白了些。
“甄儿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朕的意思吧?”
他那收起的下颌,凉薄的眸底带着阴冷的神色,还有那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让人不寒而栗。
他这般提点箬仪,她也不好再假装,冷漠转头看向它处,没有好脸色的一句一顿清晰明了道:“陛下,皇后不可殉葬,臣妾……也不能随陛下去。”
说着箬仪缓缓站起。
却感到一只手被紧紧拽住,让人顿感不安,随后又听到冷博衍那鬼魅般的后话。
“甄儿不去,朕如何放心?”
紧接着,抒离端进来两杯酒。
箬仪满脸疑问的看着他走近自己,又垂眸看向冷博衍,正对上他那阴暗不明的眼神。
看着那酒来到自己面前,箬仪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这酒恐怕是来要她命的。
可她明知是毒酒,还是忍不住要回问:“陛下,这是何意?”
放开箬仪的手,冷博衍态度轻松许多,坦言道:“朕知道,你心里还有顾攸宁。”
闻此言,箬仪顿时对他失望透顶。
她以为,自己在他仅剩的这些日子里真心实意对他,他就会心满意足赴死,没想到他还留有这一招。
“朕没有几日了,朕怕,朕若身死,顾攸宁对你心存不轨,你那么爱他,朕那么恨他。”
“朕这病多半是因五竹驿一战落下了心魔。”
“朕恨他,怎会让幸福给你们呢?”
“若你不顾这一切的奔向他,朕怎么可以容忍在朕仙去后,你去别人身下承欢呢?”
“朕爱你啊,你是朕的皇后,朕要与你生死同衾,即便是到了地下,朕也要你永远陪着朕。”
听他说完,箬仪眉峰聚拢,猛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摇头,如同看着一个魔鬼,知道毫无希望再活下去的她落下泪来。
这时候,她却内心感慨,冷博衍的爱,仍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甚至成为了杀死自己的利剑,这样的爱,又有谁甘愿承受?
又有谁不得不承受呢?
再抬眸看着那毒酒,她倔强的高抬起下颌,紧咬下唇,眸底绽放泪光带着太多怒与怨,还有诸多遗憾缓缓落下。
可一切都是无用的,他一定会让自己死。
没有抵抗,箬仪只是抬起倔强的下颌,侧目瞥向冷博衍。
她那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底,带着清晰可见的泪光,轻启红唇冷冷道:“陛下,您可真是自私成性,您可知这不是爱,是自私的剥夺我活下去的希望。”
此刻,冷博衍已顾不得什么了。
他已经不再挣扎了,双手摊开,一脸的无所谓道:“那又如何,朕只要你,朕的殉葬规格只有你便够了。”
“你忍心白夕云德妃淑妃这些为你拼过命的人随朕殉葬吗?还有聂红,尤阿娜,你忍心吗?”
箬仪费解的眉头紧锁,小脸拧成一团,她今日才知道,原来,冷博衍死后竟还要拉着白夕云她们一起死。
她以为,白夕云她们膝下无子,有了养女会逃过殉葬的命运,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她们。
恨透了此刻的冷博衍,箬仪握紧的拳头,目光愤恨地恨不得冲上前去咬死他。
而冷博衍,抓住了箬仪的弱点,知道她不忍见她们殉葬,正得意地看着箬仪呢。
抒离捧着鸩毒酒,靠他们又近了一步,冷博衍想也未想的拿起一仰而尽。
随后,丢下酒杯,目光冷洌的看向箬仪,犹如一只垂死的雄狮,在等待死亡来临的时候依然死死咬着猎物时那契而不舍的眼神,正等着她喝下毒酒。
对于他甘愿自尽,不愿再苟活这一举动,箬仪倒是没想到。
她以为,他身居高位,惜命到不愿赴死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
平静的看他饮下毒酒,箬仪环视周遭,抒离,珈伟还有余下几名金吾卫,皆是冷博衍的人。
箬仪孤身一人显得尤为渺小无助,他们就那么直视着她,眼神逼迫她饮毒酒。
她逃不掉的,只怪自己没有算到他会有此阴招。
最遗憾的莫过于不能看着她与攸宁的女儿长大嫁一个如意郎君。
她不再挣扎了,笑对冷博衍,执起那盏毒酒,红唇轻启:
“陛下的爱当真沉重,让人不得不接受,那好,臣妾甘愿随陛下而去,希望陛下说到做到,放过夕云与后宫妃嫔。”
举杯走近冷博衍,箬仪躯身下来,抬头凝视他双目,想从里面观望出哪怕一丝不舍。
却没有。
俯视榻下的箬仪,在烛火的照耀下,冷博衍的视角中,此刻的箬仪肤白如玉,眸底泪光点点,愈发明艳动人。
冷傲红唇开启,那是对冷博衍最凉薄的祝愿:“愿我们到了地下,仍这般纠缠到底,不灭不休。可好?”
冷博衍紧握她的手,邪魅一笑道:“求之不得。”
箬仪冷笑,在众人的瞩目下,满面笑容的仰头落泪一饮而尽。
心中仍充满对来生的祈愿:我的夫君顾攸宁,愿我们来生再见。
丢下手中酒杯,箬仪的身子软了下来,跪倒在榻沿,一双眼睛缓缓闭上,满面笑容,微扬的嘴角净是对来世美好光景的期待。
蔫蔫的,她头靠在榻上,就那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