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过来时,箬仪已换回了男装,失魂落魄的一件件的叠着女儿装再放进包裹中。
攸宁冲过来问道:“你要去哪儿?你穿回男装做什么?”
“我……”
“你要一走了之?你不要我了?”
“我没……”
“你有,你我已有婚约,你不能对我不负责任。”
“大人您别闹了。”箬仪放进去最后一件衣服,十分不耐烦的说着。
“那婚约只是口头约定,不作数的。”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要抛下我回周朝吗?”
箬仪拿起包裹,看着攸宁认真的道:“我不走,我只是想听老夫人的,你我回到从前,便一切都好。”
“此刻我只想做回原来的自己,就想一辈子待在您身边就够了。就像从前一样,不再想爱是什么,情为何物,我不想再这么麻烦了,前几日说的话都不作数了,不作数了。”
说完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了,泪珠划出眼眶,她一把将包裹摔在地上,
攸宁却笑了,伸手欲将她揽入怀,箬仪却哭着向后退,还倔强的推开他,最终还是被他轻轻揽入怀中,他甜甜的靠在箬仪肩头道:“这是我们相识以来你第一次耍性子。”
“你生气是因为你在意我,却又觉得未来会有太多磨难等着我们甚至是死亡,你觉得累,上天待你不公对吗?”
“但你我已不是孩提时候了,我们自己需要为我们的行为负责,不能一意孤行。”
“你爱过我吗?”攸宁闭起眼问道。
“一直爱。以前懵懂,不知那是爱,现在懂了,爱是让人不能置之不顾的,但有时是见不得光,不能被外人所知的。”
攸宁放开他,直勾勾的眼神似乎在审视箬仪内心:“我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的事,生死之间挣扎过的人还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别人的话没有多重要,重要的是要问问自己的心。”
“若我们能置别人于不顾,只想着对方,那便是谁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是的,箬仪的内心被攸宁一语中的,她始终自卑,自弃。
她始终觉得攸宁就像是一片沼泽中盛开的一朵皎洁的花,而自己如洪水猛兽随时有可能将他吞没,万劫不复。
他有身份,不可能做到对别人不管不顾,爱是让他遇见一个更好的人,不是让他陪自己经历磨难,不是拉他下水,更不是拖累。
“我留在这里始终会乱他心性,扰他心志,老夫人说的对,他不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他属于丽朝,或许只有牺牲我对他的爱,才能换得丽朝百年康定。看来,我是时候回周朝了。”
望着箬仪出神,攸宁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箬仪笑答。
夜晚,箬仪坐在铜镜前打开妆奁,望着那一样样精致小巧的首饰,那一盒盒胭脂水粉,她笑了。
“小家伙们,有那个女人不喜欢漂亮衣裳,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的呢。我拥有过你们便好,就像我拥有大人他为我愿意舍弃生命一般的爱。”
“爱一个人,是在遇见他后让他变得更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人也有他丽朝的大好江山要保护,不该只与我守在这儿过枯燥无望的日子。你们要乖乖的躺在这里,我走了。”
她拿出小腿上的匕首,拔出看了看,再合上后,丢下一封书信便偷偷离开山庄了。
夜晚,漆黑如墨,攸宁却一点也睡不着。
这些日子的琐事太多,想着母亲的书信,想着老师的秘密抱负,想着姬妍秀这些年以来为丽朝所作所为。
想着箬仪白天对他耍起了性子,没有了箬仪的安神药,攸宁着实不好入眠,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索性过来与箬仪谈心,来到门外,他叩门,没想到门开着,他惊恐的推开门,看到被褥完整的叠放在塌上,还有一封信在桌上,他紧张的双手抖动起来慌忙打开。
“大人多庆幸此生能够遇见你,并义无反顾的爱上你,多谢你,让我感受到除了母亲以外,这世上为数不多爱与被爱的感觉。”
“无数次贪恋你身上的味道,无数次你护我在身后,无数次喜欢你给的安全感。”
“我走了,此生,勿念,阿真留。”
信的内容让攸宁顿时失去理智,他扫视一眼后握着信的手紧了几分。
然后大步走开,一个不留神腿磕在桌角上,俯身下来手撑着桌几,已心乱如麻,他停顿片刻,皱眉忍痛继续向外跑。
来到马厩,胡乱解下一匹马,跨上扬鞭马儿走不带一丝停留的向后山赶去。
他不知道箬仪会去哪儿,他只知道她不会回城中去,若想回周朝需先下山去,待天亮后再从管道租马车赶往周朝,别无他法。
他仅能知道的还有,信的墨迹已干,不知箬仪走了多久了。
他担心的是这昏天黑地的,她一个女子行走在深山老林中若碰到个野猫还好,若有夜里出来觅食的老虎狮子,她如何应对的了?
想到这他扬鞭催马,只希望自己选择的路是对的。
这时箬仪已经沿山路走到半山腰,这一路她走的心惊胆跳,一会儿有猫叫声传来,一会又响起猫头鹰的叫声,那声音恐怖至极。
她拿出小腿上的匕首抱在胸前壮胆,这才获得了几份安全感。
她不敢看四周,只凭借月色行走在山路上,忽听得一旁的树林中沙沙作响。
胆小的她停下脚步,四下望去,正看到有一双眼睛明亮如炬,在远方直勾勾的向她走来,她怕极了,愣征在那里不敢动。
那双眼睛愈来愈近,她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双眸中害怕的沁出眼泪,浑身似筛糠般哆哆嗦嗦的蹲下身来。
这时,她看到那东西停了下来,顿了顿,像听到什么声音似的转身走了。
她这才敢抬手擦掉眼泪,将要起身之时,听得身后有马蹄声传来,知道是攸宁找来了,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为了不被他找到,她就近躲在一旁的深草丛中。
过了一会儿,看到攸宁策马奔腾从眼前走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箬仪心酸落泪,泪别攸宁她从一旁的小路与攸宁背道而驰。
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这条路的尽头,攸宁已在那里等她,没想到还是被他截胡了,箬仪远远看着他,突然就落下泪来。
“大人……”
她一脸惶恐的看着他气势汹汹地走来,突然禁锢住她的头发疯般地吻着她。就在刚刚便寻无果之后他以为自己真的把她弄丢了。
此刻她如空降一般的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再也忍不住要将她揉碎了塞进心里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吻,箬仪有些被吻的喘不过气来。
“我……要……死……了。”
为保命,她用尽全力推搡着攸宁,终于费尽辛苦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终于在箬仪即将晕厥之前,攸宁才缓缓松开被他禁锢着的唇。
箬仪只觉口唇已经没了知觉,摸了摸才觉出还在,攸宁看着她嘴巴一周都是红的,心满意足地道:“下山的路本大人比你熟,你懂了吗?我们分不开的,你走到哪儿本大人都会将你揪出来。”
“甄箬仪,你怕了吗?你见过这世间最丑恶的人心,你经历过这世上许多人都不曾经历过的苦难,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岂是别人的几句话就能轻易打退的弱者?”
“你还是那个不怕苦,勇敢坚毅,不服输的甄箬仪吗?”
箬仪看着这样真挚的攸宁,是啊,这世上还有比以前更苦的日子吗?
有爱人相伴,有母亲保佑我,我还怕什么?
我家大人是当朝丞相,即便女帝真要处置我也要顾及大人的感受,我只是怕自己会……
“你怕会连累我对吗?”
“傻瓜,女帝她不敢拿我怎么样?我与她之间,就是互相迁就的关系。”
“他不能没了我,可我却能轻易放弃她。”攸宁对一切都了然于胸,他自然能控制住局面。
他的话真是说到箬仪心坎儿里去了,她笑靥如花地环住攸宁脖颈顿时泪崩道:“大人你是我的,谁都可以不要我,就你不可以。”
“谁都能对我不好,就你不行。我还以为你当真不要我了。”
说着她委屈的附上攸宁肩头抽泣着。
眼看着天边见了光亮,日出东方,白云被映衬出如火般的光芒。
二人策马飞奔在山路上,欢笑声不断环绕在山谷。
山庄门外,二人的行礼被装上马车,箬仪一袭杏色长裙携攸宁出门来,赵氏夫妇已等在门外。
攸宁交与他们一封书信,赵叔看着他们这样回城,是什么意思他们心中自然明了,只是还是想试着改变一下他的想法。
“大人,您不再想想?毕竟这么多年的心血了。”
攸宁眉眼带笑看着箬仪,又回头来对赵叔道:“将这封信交与老师,他会明白的。”
赵叔叹气道:“好吧,希望你们能过上你们想要的生活。”
二人挽手向马车走去,攸宁先一步上车,又回头来掺箬仪,和谐的画面让赵婶投来羡慕不已的目光。
只是一想到接下来他们要经历的事情并不容易,便不由得为他们担心。
马车里,二人并坐,攸宁伸手放在腿上,示意箬仪拿手过来,她装作没看见的看向窗外,又悄悄将手放进他掌心,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劳烦甄小姐与我共同面对了,是再也退缩不得了。”攸宁那对深沉的眸子凝视箬仪说道。
箬仪回头来亦是认真的紧盯着他道:“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大家风范,与君共勉。”
来到府门外,再回到这里,对箬仪来说意味着重生。
“走吧。”攸宁心下一横,一拍大腿牵着箬仪便要下马车。
箬仪却犹豫着不肯动身。
“怎么?又要反悔?方才不是还说与君共勉吗?”
“我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大家。还有南书。”箬仪皱眉道。
“有我在,怕什么?一切都会好的。”
箬仪紧抿双唇有攸宁在一切都不足为惧。
二人一前一后下马车来,丞相亲自扶一女子下马车,举止亲密无间,这可是引起众多路人瞩目的行为。
下马来的二人看到门外有许多行人在府门外,本来正在看太尉府的牌匾,换上丞相府牌匾的人们,顿时被手挽手下马的二人所吸引。
箬仪发觉自己被众人关注后,有些不适应,欲松开手。
谁知被攸宁握的更紧了。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抬首看着那牌匾,他承认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渴望坐上那把交椅的。
面对权力试问哪个男人能做到无动于衷,毕竟那是他一次次战场厮杀换来的。
他也曾是有野心的,他也曾在朝堂明争暗斗过,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不过很快就被现实控制住他对权势的欲望。现实中他只想要一个女人,一处宅院,一片沃土。
牌匾被换上后,齐叔一转身才发现站在一起的两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险些栽倒,也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他不可思议的紧盯着二人,还不忘行礼道:“大人,您回来了。这位是……”
“齐叔。”箬仪开口,他听出了是阿真的声音,紧接着听到攸宁道:“从前的阿真,现在的甄箬仪。齐叔这里人多,回府里说吧。”
攸宁如此轻松的回答,让齐叔更是吓出一身冷汗。
攸宁与箬仪入府,他在身后擦擦额头的汗,长叹一口气,心想着:唉……以后府里将永无宁日啊。
深山峡谷中,赵叔已将信送于谢书鋆,看信罢,谢书鋆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波澜,内心却充满愤怒,只是他不会就此放弃他的大业。
“无妨,大可再等一等。等姬妍秀知道了这一切,等他回心转意,等他失去权势以后,他会明白我们有多重要。”
“我们会成功的,咱们已经等了十年,无非是再等他几年罢了。”
“他现在一时不明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好事多磨,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若反便要功成,否则便是一损俱损。急不得,急不得。”
赵叔心中也在权衡着:是啊,大人这个时候可能真的只是喜欢阿真姑娘,或许日子久了情意便远了。现在不能逼他,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点头示意,抱拳退下了。
谢书鋆并没有被影响,反而平心静气的坐下抚琴,琴音高远流畅,听来阵阵舒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