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尽欢走了,跟燕舞一起被叶青枫用马车拉走的,一起拉走的还有燕五的尸体。
风掠过山峰吹动竹林,竹子摇动竹叶声嘶,阴冷的山脚下立着一群心如死灰的人。
马车消失在消失在山路的尽头,沈方鹤才收回眺望的目光,纳兰碎玉没有食言,隐藏在四周的黑衣人没有拦截叶青枫的马车。
“好了,该走的已经走了,该算我们的账了!”
听到纳兰碎玉的这句话,胆小的陈瘦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胖大的身躯往石铁匠跟前凑了凑,看样子想找个强壮的人做靠山。
石铁匠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手中钢鞭合击“咣”的一声溅出了火花,朗声说道:“纳兰大人,小的几人只是山中的村夫,我想问问大人跟小的几人有何债务?”
“好!问得好!”纳兰碎玉抚掌笑道:“你姓石,应该就是石雁山,虽然你如今是这大荆条树庄的铁匠,当年你可是京城的四品带刀护卫。我想问问护卫大人为何放着京城的差使不做来到这荒山野岭做了铁匠?”
京城的四品带刀护卫到了大荆条树庄做了铁匠?
马振邦惊得张大了嘴,再看看沈方鹤、白赤练二人,只见两人就像早知道了一样,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有。
被人一出口道破了出身,石铁匠垂首退了一步低头不再言语。
纳兰碎玉冷笑道:“护卫大人,你不肯说是吧,那我替你说,你到这大荆条树庄是因为你是护着他们来的。”
不用说纳兰碎玉口中的他们就是傅年森几人,可是石雁山为什么要保护傅年森等人来这里呢?
“当年天下大选,天下各路举人齐聚京城,待科考罢后,举子们留在京城等待放榜,你们几人……”
纳兰碎玉说着一指傅年森等人:“……也在京城等待揭榜,可是没等到揭榜却等到了皇上的密旨召见……”
纳兰碎玉刚说到这里,陈瘦子“噗通”一屁股做在了地上,眼露恐怖之色似是受了惊吓,牙齿咯咯声响竟打起颤来。
纳兰碎玉没理会他接着往下说:“皇上在后宫召见举子的第二天,就传出了驾崩的消息,这些年来天下百姓、京城高官无不在猜测老皇上的死因,可谁都没想到老皇上竟死在你们几个手里!”
纳兰碎玉这番话说来有如晴天霹雳,又如山石崩裂当头一击,傅年森等人面如死灰垂头不语,马振邦、严讌儿也是惊得闭不上嘴,只有纳兰碎玉身后的莫秦川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照料纳兰碎玉的,世间万物谁死谁生都与他无关。
白赤练心里暗暗叫苦,侧目看向沈方鹤,沈方鹤也是一脸无奈正瞄向他,看来今日之事已成定局,谁也无法保住傅年森几人的命。
不光他几人要死,马振邦、沈方鹤连自己都听到了这般隐秘之事,只怕纳兰碎玉也不会留下活口。
沉默半晌,傅年森说道:“既然你知道了当年的事,瞎子几人也不再说什么,当年参与了那件事后就知道会有今天,只是瞎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人。”
“说。”
“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不是已死就是到了这里,那件事的主谋莫说已经死去,就是还活着也万万不会把我等的行踪说出去,瞎子想问问大人,是如何知道这事的,又是谁跟大人说我等藏在了九峰山?”
这也是沈方鹤心里的疑问,听傅年森问了出来,静静地听纳兰碎玉如何答说。
纳兰碎玉拉了拉膝上的毡毯,把腿盖得更严实了,这才说道:“唉!既然你问了,我就让你等死个明白。那年……”
纳兰碎玉说着一指沈方鹤:“……拜他所赐我进了天牢,在牢中一呆就是一年,在牢中受尽了折磨,也失去了我这双腿,我以为我会死在牢中再见不天日,没想到我纳兰碎玉命不该绝,这死牢里还关着一人,说出这人的名字你们肯定很熟悉。”
纳兰碎玉嘿嘿冷笑着眼睛从傅年森到石铁匠、糖人赵、锔匠刘身上溜达了一圈,这眼神竟似有说不出的魔力,一直颤抖着的陈瘦子竟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他是谁?”
“焦二宝。”
石雁山疑惑地望望傅年森,傅年森也是一脸茫然,看来两人都不认识什么焦二宝。
“说名字你们可能不知道,因为很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人人都称他为焦公公。”
陈瘦子猛地惊叫道:“那个太监!”
“对,当初他负责宫里,龙啸方负责宫外,然后里迎外合把你们带进了后宫,是不是这样?”
没人回答,但看傅年森等人的脸色就知道纳兰碎玉所言不假,当初负责接迎他们的的确是焦二宝。
“你们进得宫后,焦二宝调开了后宫的侍卫,然后你们就……”
“别说了!”
纳兰碎玉话没说完,一直颤抖着的陈瘦子突然一身大喝,胖大的身躯一跃而起冲着竹桥下的悬崖扑了过去。
傅年森阻拦不及,一伸手抓住了陈瘦子的布衫的衣服,只听“呲啦”一声衣服破裂,再看陈瘦子已跃入悬崖,胖大的人躯瞬间没入了云雾之中。
陈瘦子跳了悬崖,石雁山咬牙握紧了手中的钢鞭,糖人赵与锔匠刘面面相觑,只有傅年森脸色依旧平静,淡淡的问道:“纳兰大人,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来吧。”
纳兰碎玉冷笑道:“还要说什么,单凭这一条罪就能抄你满门。”
傅年森笑了,这当口他还能笑出来也是很不容易,可他就是笑了,笑得还很开心:“看来焦太监还是没跟你说太多呀!”
纳兰碎玉一愣:“怎么讲?”
“嘿嘿嘿,焦太监只告诉了你当年那件事后我们几人的去向,却没跟你说我们是怎么来的这里,又是为什么来的这里,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人追查我们,你不觉得奇怪吗?”
纳兰碎玉皱成了眉头,这事儿确实有点怪,当年杀皇奇案后所有参与的人都被秘密处决了,这里面包括了身居高位的龙啸方,焦太监没死可能他是皇上的亲信,在皇上驾崩后他一样被当今圣上下了大狱,那为什么先皇放过了他们几个人,还派了石雁山这样的护卫来保护他们?
“你且说说看。”
傅年森哈哈大笑:“我不会说的,这秘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哈哈哈……”
傅年森说着话一步一步的往悬崖边上挪,等快到悬崖边上时猛地腾身跃起直扑而下,身躯没入了山涧云海中,可笑声还在众人耳边回响。
“年森!”
白赤练无力地蹲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悲伤。
纳兰碎玉看看石雁山又瞅瞅糖人赵、锔匠刘,说道:“你们三人还有话说吗?”
石铁匠咣当一声扔下了双鞭,走过去一左一右拉起了糖人赵和锔匠刘的手,三人昂首挺胸地走到了崖边,站到了崖边石铁匠回头对白赤练一笑:“老哥,来生再会。”
话音未落,三人鱼跃而起,如燕子般凌空钻入了云雾中,转眼再没影踪。
“好……好……好!”纳兰碎玉回头冲沈方鹤一笑,眼中满是寂寞:“好,都死了,接下来……”
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纳兰碎玉没有说出来,但沈方鹤却明白他的意思,这次他是不会再放过自己的,可能也不会留下别的活口。
“玉儿,”严讌儿心思重重地叹了口气:“适可而止吧,莫造太多杀孽……”
“住口!”纳兰碎玉冲着严讌儿猛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有用的!”
“你……你……”
严讌儿手指着自己的外甥,一连说了几个“你”字还是没说下去,叹息着退到了后面。
沈方鹤送去安慰的目光,可惜严讌儿一直低着头不肯抬头看他。
纳兰碎玉冲自己的姨娘发了一通火后,心情好了许多,对身后的莫秦川道:“推我到崖边,我想看看。”
这些人为什么都选择了跳崖,这里面是不是有文章?
这是纳兰碎玉的怀疑,一个受过骗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莫秦川低声劝道:“大人还是别去了,崖边风大,冷!”
“不,我要看看!”
纳兰碎玉坚持要看,莫秦川无奈地推着纳兰碎玉往悬崖边走去。
到了崖边轮椅立定,纳兰碎玉艰难地欠起上身,伸头往崖下俯看,就在这当口,身后的莫秦川猛然发力,轮椅连着纳兰碎玉一起冲下了悬崖,只见纳兰碎玉嘶声尖叫,双手在空中乱舞想抓住什么,可哪里又有什么可抓,转眼人与轮椅都坠入了云雾之中消失不见。
众人大惊,没想到会发生这样了的事。
“啊!玉儿……”
严讌儿大叫一声就要冲向悬崖,却被身旁的沈方鹤一把紧紧抱住,任她如何挣扎死不松手。
“玉儿,我要去救玉儿……”
严讌儿边喊边哭,眼泪从眼中滑落,在薄施粉黛的脸上画了两条沟,再汇聚在一起让人满嘴苦涩。
太阳转过了山头,从山口处照来一片光明,风渐渐小了,似准备远去不忍看这人间的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