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六章 山中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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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娃子走了,临走时用怀疑的眼睛把沈方鹤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还是没看出沈方鹤哪里有问题,若是没有病又怎能用银子填井呢。

人就是如此,只能看到别人的可笑之处却看不到自己的荒唐,拿五十两换十两跟拿银子填井又有什么区别!

打开门做生意是无法控制主顾上不上门的,特别是开医馆的,有时三五天不来一人,有时半天就来他个三五个。这不,海娃子刚走,一个人又来了。

可笑的是来的这个人跟海娃子一样,也不是来看病的。

“先生,”齐青阳脸上的笑容跟海娃子一模一样:“晚辈是来向先生讨银子的。”

“敝人欠公子银子?”

“那没有,”齐青阳的笑一直都没有停,笑得好看得脸上露出了褶子:“前日请先生去给我家夫人看病,误把一锭灌铅的银子给了先生,今日想起深感惶恐,若是被我家夫人知晓,只怕晚辈要丢了差事,所以……”

“所以你要把那锭银子要回去?”

“对,”齐青阳笑得更灿烂了,遇到如此聪明的人定会满足自己的要求:“先生放心,晚辈是不会让先生吃亏的。”

一锭银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雪花银成色足,看份量绝对不低于二十两。

“银子没了。”

沈方鹤淡淡的来了这么一句,齐青阳急了,脸上的笑容像钱塘江潮一般来的快去的也快:“哪里去了?”

“花了。”

“先生这两日几乎没出过门花在何处?”

“后面有口井!”

齐青阳走了,走时的脸色和海娃子一样难看,沈方鹤不在意,银子到了自己手里就是自己的,是花了还是丢进井里由自己说了算,谁也没权力干涉。

书刚翻了两页,门又敲响了。

“先生……先生……”

声音很熟,沈方鹤抬头一看,一身书生打扮的霁又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小脸红扑扑的似是喝了许多酒,头上还缠着那日的纱布,纱布上染着干涸的血渍。

“先……先……先生,您骗……骗……骗我,”霁又春的舌头大了:“我没……没死着,哈哈哈……”

霁又春摇摇晃晃的来的沈方鹤面前一屁股坐在了对面:“那锭银子也不是灌了铅,是真正的雪花银,你看……”

霁又春说着一抬手,两样东西摆在了桌上,酒,一整坛酒。鸡,一整只鸡,烧鸡。

“街头小酒馆买的,用的就是那锭银子。”

沈方鹤冷冷地看着霁又春:“那银子好像是我的。”

“对,是你的,我没说是我的。”

霁又春说得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觉得哪里不妥。

“可是你把它拿去花了。”

“是呀,这不是给你买酒买鸡了吗!”

沈方鹤笑了,哭笑不得的那种笑,这书生不知是喝醉了装傻还是真傻,可这种傻气竟然十分可爱。

喝,有酒有鸡当然要享用,一口酒下肚,扯下鸡腿咬了一口。

“你这酒和鸡哪里买来的?”

“街头小酒馆。”

“哦,这酒馆开了多少年头了?”

霁又春头摇成了货郎鼓:“没多久,一两个月吧!不过老板娘长的倒是挺有滋味的。”

沈方鹤沉默了,酒突然涩了起来,鸡也柴得难以下咽,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塞在心头闷闷不散,如门外渐渐阴沉的天色。

起风了,风中夹着豆大的雨点,街上还有几个慌乱的行人,沈方鹤低着头,匆匆地走进了街头的酒馆。

“客官吃点啥?”

沈方鹤头也没抬:“酒,烧鸡。”

酒上来了,鸡也摆在了桌子上,沈方鹤迫不及待地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噗”地一声喷出了老远,咳嗦了半天,再撕下鸡腿咬了一口,眉头皱成了一团。

酒还是酒,却没了霁又春买回去的酒的味道,鸡也是鸡,味道也是完全两样。

再打量老板娘,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怎么也难跟霁又春所说的“有滋味”联系到一起,店老板的样子更老,弓着腰端盘子的手都颤颤巍巍。

看完这一切沈方鹤已没了喝酒的心情,伸手入怀掏出一块碎银扔在桌上,起身飘然而去。

“你怀疑那家酒馆跟梅童有关?”

“酒是侯六酿的酒,鸡是满月做的鸡。”

“你怎么确定鸡是满月做的?”

酒是侯六酿的,这个容易鉴定,可会做烧鸡的人太多了,怎么能确定是花满月所做?所以严讌儿有疑问。

沈方鹤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回味烧鸡的味道:“在我们那里鸡有这么一种做法,就是在煮鸡的汤里放上一种叫大·烟的果壳,煮出来的鸡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让人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第三次。”

严讌儿知道这做法:“你说的那东西叫罂·粟,生长时开的花有种妖冶的美。”

“对,此物多食易成瘾,不是好东西。”

“这么说世间用此物煮肉的又不止满月一人,你怎么会断定是她?”

沈方鹤失神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确定是她,可侯六的酒与这鸡同时出现在凉溪,你不觉得有点可疑吗?”

严讌儿笑了,伸手拉过毯子盖住了脸,带着不屑的口气道:“你不是去过酒馆了吗?有什么能瞒得住你这双贼眼。”

这话说的虽不好听,沈方鹤确很受用,毕竟这话是从严讌儿口中说出来的,难听一点也只得消受了。

“这次我这双贼眼还真没发现什么,那酒馆只有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莫说满月梅童,就连七伯也没见踪影。”

严讌儿思索了一番,掀开毯子坐了起来:“若是酒馆没有蹊跷就是那书生有蹊跷。”

“书生有什么蹊跷?”

“说谎。”

沈方鹤沉默了,霁又春说没说谎不知道,但霁又春拿来的东西是说不了谎的,就算那街口的酒馆不是花满月、梅童所开,可以断定的是她二人一定在凉溪,也一定卖给过霁又春酒菜。

“怎么办?”

沈方鹤似是问严讌儿又似是自言自语。

“等。”

“等什么?”

“等姓霁的。”

天黑了,窗外有风吹过,“吱呀”一声吹开了门,也吹熄了屋里的蜡烛,严讌儿下意识地裹紧了毯子。

“回屋吧,别着凉了!”

语气虽平常,话里带着关心,严讌儿没动,也没搭话,黑暗中闪着亮光的眼神盯着沈方鹤,像是想要看透到这个男人的心里去。

“先生。”

宋财走进医馆,对沈方鹤拱了拱手。

“宋掌柜,身子哪里不舒坦?”

宋财摇摇头:“没有,闲来无事来找先生聊聊天。”

“坐。”

沈方鹤合上医书,倒杯茶递给宋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宋财,把宋财看得心里一阵发毛。

“先生怎地这般看着我?”

沈方鹤道:“宋掌柜找敝人聊天,自然是有话要跟敝人说,敝人自当洗耳恭听。”

宋财尴尬一笑:“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先生不必如此。”

“哦,”沈方鹤点点头:“那就随便说说。”

宋财回头看了看门外,确定门外没人,身子向前凑了凑说道:“先生昨晚睡在哪里?”

沈方鹤一头雾水:“医馆里呀!”

“几更睡的?”

“二更。”

“哦,”宋财舒口气缩回了脑袋:“那先生昨晚可能没看到。”

“看到什么?”

“山上。”

沈方鹤眉头一皱:“看山上做什么?山上有鬼?”

宋财猛地一拍巴掌,笑道:“先生说对了,昨晚山上还真的有鬼。”

“大青山?”

“对,就在昨晚三更,大青山半山腰处出现了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