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接着说:“我姐姐随我嫁入郭家后一直住在郭府上,郭家从我夫君到下人丫鬟无比对她关怀备至,其在郭家的地位不次于我。
“开始我很高兴,我夫君这样对待我的姐姐正是我所盼望的,这样正好了了我报答姐姐的心愿。”
海棠说到这里抬起手擦擦眼角,脸上开始有了凄苦之色:“我本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没料到……没料到就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听到这里,出了什么事沈方鹤与严讌儿都听明白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人是几近疯狂的,难怪海棠身上的鞭伤会这么重。
“第一次撞见他们我快崩溃了,可一个是我夫君,一个是我尊敬的姐姐,哭过以后我就忍痛原谅了他们,我对他们说只要没有下一次,我就当没有这回事。
“我姐什么话也不说,我夫君却答应了我,我相信他,就像见他第一面我就认定他是我一辈子要依靠的男人一样。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过多久我们就搬到了这里,到这里后住到了这海棠园中,每天在忙着照顾生意,无暇再管我姐,没想到她跟他又偷到了一起……”
海棠说到这里哭了起来,眼泪流过脸颊流进了嘴里,流进了一嘴苦涩。
严讌儿用巾帕轻轻擦干了海棠脸上的泪水,疼惜地道:“你发现了他们,他们就把你打成这样?”
海棠哭着点点头,抽泣声像刀子一样轻割着人心,严讌儿忍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我去找他们……”
“别……”海棠挣扎着要起来。
沈方鹤也伸手拦住了严讌儿:“别急,等海棠姑娘伤好了再去也不急,天晚了,我去给海棠姑娘弄些吃的,你陪海棠姑娘坐会儿。”
大雨刚停,街道上还有些水洼,天边露出了月牙儿,照的天还不算黑。沈方鹤手提着衣襟捡着路眼儿往街头酒馆走。
胖掌柜可能是怕下雨无人光顾,早早地关了店门抱着年轻妖艳的老板娘睡觉去了,害得沈方鹤只能去街头的酒馆。
夜深无人,小酒馆里一灯如豆,摇晃着惨绿色的光,那沉闷得死一样的气氛像来自地狱。
那老人,上次见过的老者,正翻着怪眼看着走进来的沈方鹤,用低沉到如地狱使者召唤的声音说道:“小店打烊了,客官明日请早!”
打烊了,明日请早!
很无奈,有钱难买不卖之物,看来这趟白来了。
正当沈方鹤转身欲走之际,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女声:“先生慢着,先生是不是沈家医馆的沈郎中。”
沈方鹤又回过头,灯火之后老者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老婆婆,满头银丝皱纹密布,干瘪的嘴里怕是只有两三颗牙齿了。
“是的,正是敝人。”沈方鹤弯了弯腰,对年龄比自己大的人,他一向是很尊重的。
“唉,”老婆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后厨走去,“先生前两日日医百人,恩泽我凉溪百姓,本来我老夫妻开这小店只为糊口,生意做不做都饿不死,可先生不同,宁可咱饿死也不能让先生饿着。”
老婆婆摇摇晃晃进了厨房,工夫不大提了个食盒出来,递给了沈方鹤:“先生拿去吃吧,相信定能让先生满意。”
沈方鹤掏出一块银子来,老婆婆却没接,扭头走了回去:“先生请回去吧,钱财对我俩来说已没有意义了,愿先生多为凉溪百姓去除病痛……”
沈方鹤对着老婆婆的背影施了一礼,退出门回了医馆。
一碟水煮花生,一碟小咸菜,一整只鸡,三个麦饼,还有一大碗浓浓的鸡蛋汤,最妙的是还有一小壶酒。
该有的都有了,剩下的只有吃喝了,酒下肚后没了那日在酒馆的苦涩,鸡吃起来也不再柴了,不但不柴还有股熟悉的味道。
最好吃的还是麦饼,小麦碾成粉后加水和成面,锅里加水烧到锅热后,面团擀成饼状贴在锅帮上,水开后饼就熟了。
这样的饼吃来筋道,靠锅的一面还有香酥的锅巴,嚼起来分外香。
严讌儿喜欢吃麦饼,特别是就着小咸菜吃,吃完了一个又拿起一个撕下了一半。
“咦,这是什么?”
面饼里竟然掉出来一个东西,很小,像个圆圆的小珠子。
沈方鹤伸手捏起,伸头看看后院,厢房里静静的,喝了蛋汤的海棠应该睡着了。
“小心奸细!”
四个字,写在小纸条上再揉成团包在了饼里。
好巧妙的报信方式,可谁是奸细呢?海棠?可她那一身鞭伤?
严讌儿不相信,换了自己绝不会用一身伤痕来换取别人信任的。苦肉计对别人来说可以,但对女人不行,哪个女人不爱惜自己的容貌与肌肤,怎能受这样的罪。
“她说的海棠是奸细?”
沈方鹤只饮酒没说话,字迹已经模糊了,可能是写的急了墨还没干透就揉成了团,字迹潦草看不出是谁的笔迹,可能猜到的不是梅童就是花满月。
只是她们两个未出面怎知道海棠到了医馆,又怎么知道的海棠是奸细,难道她们在梅园有人,知晓梅园中的一举一动。
“怎么办?”
沈方鹤喝着酒不紧不慢地用筷子夹着花生米一粒粒地扔进嘴里,过了良久,才回了一句:“天色晚了,你该睡了。”
“沈先生。”
刚开了门打扫完毕,就有人登门了,沈方鹤没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霁公子,昨晚没喝酒?”
“先生真是神了,连晚辈昨晚没喝酒都知道,莫非这两日先生学会了算命打卦?”
“哈哈哈……”沈方鹤坐到了桌子后面翻开了书,“霁公子若是昨晚喝了酒今天又怎会起得这么早!”
“有理!”霁又春一拍巴掌,“还是先生精明,连这点都想到了。”
“可是有件事我再聪明也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让霁公子不喝酒的?”
一个酒鬼不能一晚上不喝酒,能让一个酒鬼一晚上不喝酒只有两个可能,昨晚有事,而且是要紧事;另一个可能就是酒鬼没钱。
酒鬼没了钱该怎么办?有人借,有人赊欠,而霁又春呢,偷,前些天就偷过沈方鹤的银子。
沈方鹤暗暗点了点头,看来他不是没钱,而是有事,要紧事!
霁又春难为情的笑了笑:“先生今日怎么对我喝不喝酒上了心,莫非先生怀疑晚辈这次来是偷银子的?”
“不敢,”沈方鹤抱拳道:“霁公子言重了,读书人怎能说偷呢,该说借!”
“对,”霁又春一拍大腿,“还是先生了解又春,你看,我这不是还先生银子来了。”
霁又春说着从背后提出一个小布袋,呼啦一声倒在了桌子上,说道:“先生你看这些够不够?”
银子,一锭一锭的银子,足足有十几二十锭,照得沈方鹤眼睛有点睁不开了。
“哪来的这东西?”
“山那边的山沟里。”
“人死了?”
“死了一个。”
“老的?”
“小的,死得很惨,癞痢头都给打出了脑浆。”
沈方鹤叹了口气:“看来凶手不为钱财,只为灭口!”
霁又春不明白,问道:“既然是灭口,这银子不是更招风吗?”
霁又春说得对,一桌子的银子每锭都被剜去了一块,跟当日在面馆前他偷去的一模一样,这分明就是某种罪证,为何行凶之人会置之不理,任由银子散落在山谷里。
“因为他只想灭了活口,死人的出身跟他没半点关系!”
沈方鹤说完这句又问道:“你怎么找到的那里,你把这些东西提到我这里又有什么想法。”
霁又春笑了:“不瞒先生,山沟里有个山神庙,那庙里刚好有个床,晚辈只是时不时去睡个觉而已!至于这银子吗?自然不能放到山神庙里,就寄放在先生这里吧!”
霁又春说完躬身对沈方鹤施了一礼,后退着出了门飘然而去,身后是沈方鹤的一阵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