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
郭南平猛地跳了起来,奔上前两步,可山壁上烟尘滚滚,碎石不断下落,人既不敢上前,又看不清洞里到底怎么样,郭南平一双浓眉皱得铁紧。
小海棠、齐青阳面面相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的事,两人齐齐看向练海棠,只见练海棠脸哭丧着,眼皮也耷拉下来了,这一声炮响仿佛让她老了十几岁。
“你……你……”练海棠面目狰狞地指着梅童说道,“你竟然炸了那山洞?”
“对!”梅童丝毫没把练海棠的癫狂放在眼里,“那金银有也好、无也罢,一下子炸了,省得你争我抢!”
沈方鹤听后心里疑惑,石洞中梅家先人的尸骨呢?难道被她偷偷的移走了?
“我要你赔我宝藏!”练海棠手舞足蹈披头散发,一身红裙把眼睛也映得血红,“那是我亡夫的遗物,是龙家的东西,你梅家没权力处置。”
“唉!”一旁久未出声的柳舒眉上前一步说道,“夫人,先不管龙大人有没有留下金银珠宝,就是有,你这已嫁作他人妇的人怕也是没权继承了吧。”
“我不能继承你来继承吗?你这个下贱的奴婢!”
柳舒眉根本没把练海棠的恶毒语言放在心上,回答道:“我当然能,因为我是龙啸方的堂弟媳妇,是不是比你有资格?”
练海棠很吃惊,没料到当年龙啸方的丫鬟会嫁给了龙啸方的堂弟。
柳舒眉没管她,径直说了下去:“当年龙大人病亡,你与这郭护卫席卷了龙家所有的金银细软连夜逃得无影无踪,置龙大人的尸骨于不顾,如今再来找寻龙大人留下的宝藏,夫人不觉得可笑吗?”
“住口!”练海棠喝道,“你一个小小丫鬟知道什么,龙啸方生前甚得四皇子器重,赏赐金银无数,再加上贪来的钱财,怎会只有我拿走的那些。”
“所以你怀疑龙大人把金银藏到了梅园,所以买通了官府,把梅园中的梅树挖出换上了海棠,明着是种植树木,实是挖地三尺找寻宝藏。”
练海棠神情漠然,对柳舒眉所说不置可否。沈方鹤暗暗点了点头,柳舒眉的分析很对,挖地寻物当然种树栽花才是最好的借口。
“到后来那黄元聪为你指出了石壁上的山洞,所以你就设下了今天这个圈套,想把这些人都引到园中,这样就不会有人挡着你山洞寻宝,又在酒菜中下毒,好毒死这些人一了百了,可惜呀……”
练海棠眉头一拧:“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知道这后厨中厨娘是梅姐姐与满月妹子,你酒菜里的毒药都换作了补药,哈哈哈……”
柳舒眉说到得意处哈哈大笑,练海娃、郭南平顿时变了颜色。而沈方鹤听柳舒眉提起了花满月,心登时放下了大半,既然满月不在这里,相信梅童与霁又春定是有了别的安排。
练海棠气急败坏,猛地大喝一声:“南平,给我杀了他们,一个都不留!”
一直阴沉着脸的郭南平猛地跃起,双手戟张十指尖尖竟似闪着幽光的狼牙,直奔柳舒眉。
狼牙?
狼牙!
原来郭南平才是狼牙。
沈方鹤一个移步正待出手,不防一旁的霁又春一个闪身挡在了柳舒眉面前,双手一伸一拍,只听啪啪两声,郭南平踉跄后退,双臂软软地垂了下来。
好快的出手,好俊的功夫!
沈方鹤暗赞一声,此刻的霁又春哪里还是当初酗酒滋事的书生,分明就是深藏不露的江湖高人。
郭南平一招间失去了武力,面如死灰地退到了一旁,练海棠傻了,郭南平废了,齐青阳因为小海棠的事记恨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都派去了山洞中,只怕此刻都已葬身在火药下,园中还有谁能为自己拼命?
思前想后的练海棠猛地想到了一点,说道:“你们想怎样?你们用火药炸死了我的仆人,还带人闹上了我的婚宴,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都愣了,这练海棠太能倒打一耙了,这样的歪理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
霁又春笑嘻嘻地道:“夫人真健忘,好像是夫人先犯了事,我们才……”
练海棠一伸手打断了他:“我犯了事又怎样,你们又不是当官的,能奈我何?”
“是吗?”霁又春依旧笑嘻嘻的,“那么夫人你看这是什么?”
霁又春说着从腰中取下一物,在练海棠面前晃了一晃:“我乃广平县衙捕头霁又春,夫人说这事儿我该不该管?”
练海棠沉默了。
烟尘散了,园中静了下来,开得正艳的海棠随风起舞,一片如血一般红的海洋。
练海棠呆了好一会儿,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盖头,又轻轻地盖在了头上,摸索着向前走去。
走过了柳舒眉,走过了霁又春,走到小海棠跟前顿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停,最后走过了沈方鹤,走到了海棠树边。
伸出雪白的左手来摸着海棠花儿,众人看得出那花地随着手儿一起在抖。
“我来了、我来了……”听得练海棠口中低声念叨了几句,只见她猛地右手一扬刀光一闪……
血!
鲜红的血喷出好远,面前的海棠花被血染得更是红艳。
“姐!”
小海棠撕心裂肺地一声哭喊,昏厥在地。
医馆。
沈方鹤静静地坐着,默默地为那些死在山洞里的人叹息,宋财、赛芙蓉,谭正、黄元聪,当然最可惜的还是路长风,既已不再管这事了何苦还要去山洞送死。
“先生,我该走了。”霁又春抱拳向沈方鹤告别。
沈方鹤看着外面关着郭南平等人的马车点了点头:“以后的事就交给霁公子了。”
霁又春明白沈方鹤的意思,默默地点了点头。临走时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县衙内有人击鼓,说焦小庄走失一人,至今未归。”
“何时的事?”
“焦家着火那晚。”
霁又春走了,梅童也跟着他走了,沈方鹤没明白梅童为何会跟他走,花满月只对他笑笑没说话。
拉着郭南平等人的马车动了,头戴草帽的车夫一扬鞭子,沈方鹤看到了草帽下露出了一缕花白的胡须。
柳舒眉也走了,霁又春把她请来的,霁又春让人把她送走的,没有她来还真没人能识得练海棠的身份。沈方鹤没敢说挽留的话,有严讌儿在两人相遇难免尴尬,有些人有些事还是不遇见的好。
该走的都走了,该死的也都死了。医馆里花满月对沈方鹤与严讌儿说起了来到凉溪发生的事。
原来花满月随梅童与七伯到了凉溪后,七伯就去了街头的酒馆,街头酒馆的老头子就是七伯的亲兄弟,那酒馆也是梅家的,酒馆中直通山洞的密道也是梅家的秘密。
后来梅童与花满月混进了海棠园做了厨娘,打听练海棠的来路,后来沈方鹤来了,两人虽想与师兄相见但却不敢露面。
“所以你就让那姓霁的从中传话?”
花满月嗤嗤笑了:“也传了些吃的。”
沈方鹤好奇道:“你还没说梅童为什么要跟他走呢?”
“因为他是梅童指腹为媒的丈夫。”
“难怪他会这么帮她。”
原来霁家与梅家是世交,小时候曾有婚约,但后来霁家举家搬迁失去了音信,梅童才嫁了人,这次霁又春又找到了落翎岗,梅童也死了丈夫,才有了跟他同去这一段。
夜深了。
医馆里还亮着灯,花满月与严讌儿已进了后厢房,诊堂里只剩下了沈方鹤一人。
一个人,一壶酒,喝不尽惆怅的滋味。
起风了,风吹动乌云遮住了弯月,婆娑的树影为黑夜添了几分阴森。
“先生。”
门口有人呼唤,沈方鹤没有应,取过酒杯放到对面倒满了酒。
来人走到桌前坐下,伸手端过酒杯一饮而尽,喝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死了。”
沈方鹤点点头:“我知道了,夫人节哀!”
夫人?这会儿沈方鹤称呼谁作夫人,被沈方鹤称作夫人的夫人为什么会深夜到医馆来?
赛芙蓉,当然是赛芙蓉。白天沈方鹤让严讌儿守在医馆里等她,也等路长风,结果两人一个都没来,本来以为她也跟着宋财去了,没想到她还活着。
活着好啊!见惯了太多死亡的沈方鹤希望所有人都能够活着,不管活得有多辛苦。
“宋财所说的黄富的赌局完全是编出来的,从一开始他与老顾就算计黄富的产业,黄富在落翎岗出事后,两人就卖了南塘的产业到了凉溪,在这里明着做生意暗地里打听宝藏的事。”
沈方鹤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黄富算计的不是黄富的财物,而是龙啸方的,当年黄富也是为此死在这里的。宋财此人很是精明,跟老顾合作又担心老顾会卖了他,所以才让你化身老顾的妻子提防着老顾。”
“先生以前识得老顾?”
“不认识,听黄富说过此人,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肯屈尊做一个面馆的掌柜,此人也是很不简单。”
赛芙蓉叹了口气道:“再不简单的人还不是死在了贪婪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百年来没有人不懂这个道理,可在金钱面前就没人能把持住自己。
“小庄又是什么样的人?”
“小庄是宋财到凉溪后找的一个江湖混混,此人太贪,明着帮宋财暗地里却把密道的事卖给了黄元聪。”
“所以宋财才让你杀了他?”
“对,”赛芙蓉点点头,“杀他还有一重意思,就是引先生上钩。”
“宋财又是从哪里知道的酒馆里有通往山洞的密道?”
“赌场里,梅家以前的一个下人赌输了卖给了宋财这个消息。”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一切都无须再问。
赛芙蓉站起了身:“我也该走了,感谢先生事先给我配的那副药,若不是装病在**躺了两天,恐怕我也随宋财葬身在山洞里了。”
“夫人慢走,前路珍重!”
赛芙蓉走了,沈方鹤坐下来又倒了一杯酒。事情总算了结了,梅童移出了家人的尸骨,让宋财等人与练海棠的爪牙葬身在山洞中,不管山洞中有没有龙啸方的财物,一切都随着一声巨响化作烟尘。
“先生。”
后门一响,一个年轻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先生,感谢先生救命之恩,晚辈也该走了。”
沈方鹤站起来抱拳道:“徐公子好走,前程珍重!”
望着徐离远去的背影,沈方鹤仰脖喝干了杯中酒:“都走吧,我们也该走了,家里的人该等急了!”
《无心海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