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积山。
花积山距离上山童不过三四里路,地势比起上山童较低一些,花积山伫立村子的后面,远远望去村子宛如一排排鸽子笼挂在半山腰上。
顺着小路走进村子里,只见村里的茅草屋间间关门,偌大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甚至连只犬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
沈方鹤暗暗嘀咕,人都去哪了?难道真如那信上所说是怪病蔓延人都……
沈方鹤拢了拢肩上的药箱,沿着石板路往前走,快走到了村子尽头仍看不到一个人。
“唉!”
沈方鹤叹了口气,看来是来晚了,说不定连云浮也……
沈方鹤不敢再想,掉转头又走了回来,刚走出几步,身后一所茅屋木门“咯咯”两声响,回头一看,门里伸出了一个妇人脑袋,冲着沈方鹤低低的喊:“是郎中吗?”
“是。”
沈方鹤忙停下来转了回去,妇人开了门迎了上来:“先生,我家男人病了,想请先生给看看。”
沈方鹤上下打量了一番妇人,三十左右的年纪,长得细眉顺目的,看起来像是有点上火,脸色蜡黄眼中布满血丝。
“夫人请带路。”
“先生跟我进来吧。”妇人说着推开了门,把沈方鹤让到了屋里。
屋里很黑,仅有的一扇窗户关得紧紧的,还挂上了厚厚的窗帘。
“关上门!”
一声喝,把沈方鹤吓了一跳,回头看那妇人早关上了门,还上了门拴。
这是做什么?沈方鹤不禁皱起了眉。
“先生里屋请!”
进得里屋,才看见方才大声说话的人,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子,坐在床榻上,屋里黝黑的光线显得男人的脸很白,惨白,没半点血色的白。
男子抬起头瞅了沈方鹤一眼,很快就垂了下去,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的,却一句话也没说。
妇人搬来竹凳让沈方鹤坐下,自己坐到床榻上男子身旁说起了丈夫的病情。
“那天他出去砍柴,到了午时还没回来,小女子放心去下,就去后山找寻,走进后山才发现他晕倒在山里的小路上,我久唤他也不醒,就慌忙跑回村召唤人把他弄到家,到家后没多久他就醒了,可醒来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妇人说着低下头抹了把眼泪,手伸出去紧紧地攥住了男子的手。
在妇人说话间沈方鹤一直在偷眼打量男子,那男子不知道有没有听自己婆娘说话,眼神闪闪烁烁地头也转来转去,不时看看窗户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直到妇人抓住了他的手才静了下来。
沈方鹤问道:“醒来之后他是什么状况?”
“就这般模样了,老说有鬼,大白天也不让开门。”
妇人提到大白天不敢开门,沈方鹤想到了刚才来时村子里家家关门户户闭户,难道都跟这有关?
“他没有说他曾遇到了什么?”
妇人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点点头,有点迟疑地说道:“他、他说他看到了我婆婆。”
沈方鹤奇道:“看到你婆婆有什么稀奇。”
妇人苦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那婆婆已去世两年多了。”
“哦。”
沈方鹤明白了,男子定是有了幻觉,看到了死去的娘亲,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呀,这里面必定另有蹊跷。
“那么村里家家关门又是为何?”
妇人答道:“自从我家出了这事后隔壁的钟家的小子也在后上摊上了这事,村里都说是后山闹了鬼,所以弄成了家家天不黑就关门,不到日上三竿不敢开门。”
“原来是这样,除了他俩之外还有谁看到过鬼?”
“没有人看到过,从这两次事后就没人敢去过后山。”
“敢问夫人高姓大名?”
“小女子娘家姓陈,夫家姓陶,我男人叫陶二牛。”
“陶夫人,”沈方鹤打开药箱,取出药枕,放到榻边要为陶二牛把脉。
陶二牛见沈方鹤走近,脸上顿时惊慌起来,陈氏忙拍着丈夫的后背安慰着,陶二牛慢慢的静了下来,靠在床头伸出了手臂。
上山童。
午时。
沈方鹤回到上山童时已是午时,在一个僻静的小面馆里填饱了肚子,沈方鹤背起药箱去了上山童书院。
书房。
满头白发的霁学究为沈方鹤倒上了茶,轻轻地放在了沈方鹤面前,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茶碗与桌子接触的声音。
好稳的手。
一个古稀老人有这么稳的手是多么的不容易。
“后生从哪里来?”
“清水县。”
“到此有何贵干?”
“寻人。”
“所寻何人?”
“霁又春。”
霁学究眉头一皱:“后生认识老夫那顽劣小儿?”
沈方鹤拱手笑道:“识得,晚辈有幸曾在落翎岗见过令公子。”
“啪。”
霁学究用力地拍了一个巴掌:“先生可知犬子现在何处?”
沈方鹤愣了,自己是来寻霁又春的,反过来霁学究又向自己打听霁又春的行踪。
是霁又春没有回花积山还是霁学究老糊涂了?
这两样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霁学究在装糊涂!
遇到装糊涂的人该怎么做,当然是能走多远走多远。沈方鹤背起药箱默默地离开了上山童书院。
夜来客栈。
楚夜来坐在柜台后摆弄着一副骨牌,磨得闪闪发亮的骨牌在楚夜来的手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沈方鹤不懂赌这一类的东西,更不明白一个人怎么玩骨牌。
“这不是赌,这是在问卜。”
沈方鹤笑了,见过抽签问卦的,也见过鸟儿啄签的,用骨牌问卜却是第一次听说。
“掌柜的卜到了什么?”
楚夜来头都没抬:“卜到了先生的医馆明日将会开张。”
“是吗?”沈方鹤哑然失笑,“那掌柜的再问问医馆会开在什么地方?”
“街对面。”
“酒坊里?”
“酒坊?”楚夜来丢掉了骨牌,走到窗户边一把推开,“哪里有酒坊?”
顺窗户望去,街对面的的一排店铺人来人往,生意正好,可昨晚的那酒坊却没有了,不但门前的酒缸没有了,就连门上的招牌也换了。
“沈家医馆。”
沈方鹤这一惊非同小可,半天的工夫酒坊换成了医馆,原本酒坊的老板去了哪里?如此视财如命的楚夜来会怎样安置他的叔父?
“三儿,”楚夜来唤过伙计,“带先生去医馆里看看。”
三儿答应一声,对沈方鹤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方鹤想哭又想笑,面上的表情更是哭笑不得。
等到了医馆,一脚踏进门里,沈方鹤的表情不再是哭笑不得,更像是欲哭无泪,眼前的一切更是让人吃惊不已。
靠墙摆着两个药厨,一格格的抽屉上贴着小楷写着的黑字,川穹、生地、当归、大黄……
提鼻一闻抽屉里竟然还有药香,沈方鹤迟疑着伸出了手,慢慢的拉开一格,抽屉是满的,药,不光是药厨弄得好,药也选的好!
再看诊堂,桌椅齐全,连捣药的工具都一样不差,唯独所缺的就只有一个药箱了。
沈方鹤苦笑着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回头无奈地看看三儿。三儿没理会沈方鹤眼中的疑惑,用手一指里屋:“先生,请到里屋看看。”
里屋是一间不大的房子,摆着一张床一个桌子,水壶茶碗一样不缺,不可思议的是竟连茶叶也给备上了。
六安瓜片!
茶叶竟是六安瓜片,沈方鹤想起了那次去南塘,初到南塘时黄富的那间店铺也是给准备好了桌椅药厨,也给备了六安瓜片。
但那次安排这一切的是严讌儿,严讌儿当然了解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楚夜来跟自己素不相识,为何也知道自己的爱好。
沈方鹤迷惑了,楚夜来贪财,可这一切跟钱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