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十三章 空棺记

字体:16+-

吕瘸子看着手上的一叠厚厚的纸钱都快哭了,说好的银票变成了烧给死人的纸钱,这气谁受得了!

“姓沈的郎中,你这是什么意思?糊弄起老子来了!”

面对吕瘸子的雷霆之怒沈方鹤依旧云淡风轻:“吕掌柜,咱开始不是早就说定了吗?由敝人给你拿来田小禾的钱,你也说只要田小禾的钱呀,错了吗?”

围观的众人再也忍不住了,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如雷的爆笑,就连吕瘸子带来的人中有几个也是捂着嘴偷偷的乐。

吕瘸子脸上更挂不住了,开口骂道:“你个死郎中,没本事吹什么牛皮,乖乖的给老子滚一边去,别挡了老子讨债。”

沈方鹤脸上的笑消失了,正色道:“吕掌柜,咱们可都是男子汉,说话可要算数,钱你收了,借据你今天可得交出来。”

“我交你妈的头!”

吕瘸子口中骂着,身子腾空飞起,半空中鸳鸯连环,腿带疾风踢向沈方鹤。

众人见吕瘸子突然出手袭击沈方鹤,无不失声惊呼,为沈方鹤捏把汗,就连楚夜来都握紧了手中的骨牌。

一招。

只一招。

人影一合即分,吕瘸子一跤摔出了三丈开外,抱着腿再也爬不起来了,额头上疼出了豆大的汗珠。

围观的人群都没看清沈方鹤是怎么出手的,就知道吕瘸子只踢出了一脚,这一脚沈方鹤是怎么躲过去的,吕瘸子的脚又是怎么受伤的?

没人知道。

难道是踢在门口的柱子上了,可距离门口的柱子少说也有五尺远,怎么会呢?

“好厉害的指法!”

没有人注意人群中的楚夜来,更没有人在意楚夜来嘟囔的这一句。

人群中的楚夜来一脸震惊,这么多人只有他看到了吕瘸子一腿踢出沈方鹤没闪没躲,只伸出了手指在吕瘸子的鞋底弹了一弹,接着就是吕瘸子抱着腿摔出了三丈之外。

“这是什么功夫?假如我和他交手能不能挡得了这一招。”

楚夜来正想着,场中又变。沈方鹤一步向前,大脚踏上了吕瘸子的胸口,脸上还带着笑:“吕掌柜,这借据你看……”

“给……给……给……”

吕瘸子软了,掏出借据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沈方鹤。沈方鹤接过借据一抬脚,吕瘸子“哧溜”一下爬了起来,在一众跟班的搀扶下跑个无影无踪。

“好!”

原本大气都不敢出的人群一声喝采,接着掌声雷动,好多人冲沈方鹤竖起了大拇指。

“不好了,田司集不见了!”

正当众人为沈方鹤的义举赞叹之际,大门内传出了杠夫的叫喊。听到叫声沈方鹤也慌了,大踏步冲进了院内。

院内没了人,屋里也没有人,整个田宅没有了一个人。偌大的田宅只剩下正堂摆着的那具棺材。

田一亩去哪里了?他的妻子、儿媳,家丁、丫鬟都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一众人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儿子出殡之日,老子却不见了,还是一家人全部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棺还……还出吗?”一个老点儿的杠夫怯怯地问了一句。

“不用了,”沈方鹤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了一句,“棺材也是空的。”

这句话如扔进人堆里的一块石头,人群立即就炸锅了,有几个年轻人好奇地冲过去掀翻了棺材,这一翻意外又出来了,棺材里竟然滚出了一具尸体。

棺材里翻出尸体原本是不稀奇的事,稀奇的是翻出来的尸体不是田小禾,而是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

一片哗然。

沈方鹤也懵了,原本与田一亩约定在棺材里放上几块石头,这是他从哪里弄来的真尸体。

怎么办?

沈方鹤突然觉得自己中了圈套,这圈套还很紧,勒得自己已喘不过气来。

“楚夜来,楚夜来在哪里?”

人群中再看不到楚夜来的身影,不知何时这楚夜来也消失了。

医馆。

一灯如豆,徐离又为沈方鹤烫了一壶酒,这已是第三壶了。

“先生,酒少喝点吧,莫伤了身体!”

“没事,”沈方鹤抓起酒壶又倒了一碗,“伤身体总比伤心好!”

徐离劝道:“先生莫在意,人生之中难免会遇到一些鬼的。”

“哈哈哈……”沈方鹤突然一改烦闷的表情,“你说得对,没想到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不比不上你小子心胸。”

“先生夸奖了,先生乃人中龙凤岂是晚辈所能比的。”

沈方鹤摆手道:“好了、好了,别拍马屁了,说说田小禾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毒已经拔干净了,估计这两天就能痊愈。”

“这两天盯住他,注意外面的人,嗯!”

徐离明白这个“嗯”字的意思,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人没有了话,沈方鹤还在一碗接着一碗的喝酒。

“噔噔噔。”

门响了三下,有人敲门。

打开了门,一身长袍的楚夜来跨了进来。

“先生。”

“楚掌柜。”

楚夜来一屁股坐到了沈方鹤对面,笑道:“先生白天那出空棺记唱得不错呀!只可惜唱到最后把诸葛亮唱丢了!”

楚夜来如此揶揄沈方鹤,让徐离奇怪的是沈方鹤竟没有生气,反而恭恭敬敬地为楚夜来倒满了酒:“让掌柜的见笑了,说来敝人还是要感谢楚掌柜您的,若不是您喊来了官差还不知这出戏该如何收场呢!”

楚夜来哈哈大笑:“所以先生要好好谢谢在下?”

“是的。”

“那是怎么个好好谢谢法?”

“陪掌柜的喝一夜酒怎么样?”

“好,这方法不错,就喝一夜,少一刻都不行!”

“对,少一刻都不行!”

夜再长总会过去的,就像世上不开心的事也终究会过去的。

天亮了,徐离把烂醉如泥的楚夜来背回了客栈,心系同样醉倒在酒桌上的沈方鹤,忙着一路小跑着回了医馆。

一进医馆的门,徐离呆在了门口,刚才瘫倒在桌上酣睡的沈方鹤此刻竟然起来了,不但起来了,还衣衫整洁满面春风地坐在诊堂里翻看着医书。

“先生,您……您没事了?”

“有什么事?”

徐离答不上来了,随便应付了几句偷偷的溜进了后院。

徐离刚到后院,医馆门口就来了一人,戴着草帽低着头,拄着一根黑黝黝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医馆。

“这位……”

沈方鹤话没说完,来人一把掀开了草帽,露出一张阴冷的脸。

吕瘸子。

原本心瘸腿不瘸的吕瘸子这次真的瘸了。

“坐吧。”

“我是来讨债的。”

“敝人欠你的钱?”

“你不欠,有人欠。”

沈方鹤问道:“既然敝人不欠,阁下登门讨的哪门子债?”

吕瘸子答:“可是先生欠我一条腿。”

“哦,”沈方鹤笑了,“若是敝人治好了阁下的腿是不是就没有债了。”

“也可以这样说。”

“那好吧,阁下就坐着歇息歇息,等敝人忙完了就为阁下治腿。”

沈方鹤说完不再理吕瘸子,垂下头只翻他的医书。

转眼快过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沈方鹤只看了三个登门的病人,剩余的时间一直在翻他的那本破医书。

吕瘸子开始也不急,可等来等去忍不住了,站起来嚷道:“姓沈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子来半天了,你还不给老子治腿?”

沈方鹤冲他摆摆手:“阁下别急,时辰还没到……”

“到你娘的头,耍老子玩呢……”吕瘸子说着猛地站起来向沈方鹤冲了几步,快到了桌前猛地顿住了身子,伸手拍了拍腿,又抬脚跺了几下,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奇。

沈方鹤微笑地看着他,说道:“阁下可以回去了,希望能信守承诺,不再惹事生非。”

吕瘸子没再言语,转身出了医馆,连那根黝黑的拐杖也丢在了医馆里。

徐离看得呆了,问道:“先生,他的腿怎么自己好了?”

沈方鹤淡淡一笑:“昨日我只是封住了他的穴道,用的并非重手法,最多一个对时就可自解,只是他太急了而已。”

“原来是这样,那先生觉得他还会找麻烦吗?”

“有他去吧,我们的麻烦已经很多了,也不在乎多他一个。”

徐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方鹤,只悄悄地为茶碗里添满了茶。

过了好一会儿,沈方鹤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隔壁这两家有没有举动?”

徐离答道:“布行的老扁倒是没有什么,日出开门日落关门,不多说一句话,没朝这边张望过。倒是那猪肉铺的李甪。”

“李甪怎么了?”

“这人常鬼鬼祟祟地向着边看,昨日一天就来了四次,说是叙家常,一双贼眼到处乱瞅,一看就是别有用心。”

“哦,”沈方鹤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挥手打发走了徐离,一个人守着桌子发起了呆。

这李甪是何来路,为什么要盯着医馆?难道是楚夜来的人?可楚夜来又是什么来路?若是对头昨日为何又为自己解了围?

谜。

谁也解不开的谜!

望着街上来往的人群,沈方鹤第一次觉得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