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半晌,沈方鹤问道:“云浮姑娘,难道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云浮娇躯一震,贝齿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想让先生离开这里。”
“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这里的生意还能养活我和我的伙计。”
“因为……因为……”云浮猛地一咬牙嘶哑着声音叫道,“因为有人要杀你!”
沈方鹤没有吃惊,从侯家集到南塘再到落翎岗,后来的六合镇、青瓦坊、还有凉溪,想杀自己的人多了,到最后都是别人死了自己还活着。
“想杀我的人多了,让他来吧!”
“但这次不一样。”
沈方鹤心道:有什么不一样的,杀人难道还能杀出新花样。
他其实没明白云浮的意思,这次他是被云浮邀来的,若是出了事云浮的心里是不好受的。
“你说说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这次不是一个两个人,可以说是十几甚至几十人,他们可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呀!”
沈方鹤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就因为我治好了花积山的病人?”
“不,不止是这样,因为你之前就得罪过他们。”
沈方不知道云浮口中的他们是谁?也想不出自己何时得罪过一群人,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云浮见沈方鹤脸色越来越凝重,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眼巴巴地瞅着沈方鹤,盼着他能点点头。
“假如我走了,你走不走?”
沈方鹤反问一句,云浮迟疑了,垂着头说了几个“我”字再也没说出来啥。
沈方鹤叹了口气:“云姑娘,我知道你是不会走的,因为你放不下你的父亲。”
云浮惊讶道:“你、你怎会知道……”
“那青竹观的忘道人就是你的父亲,如今的忘道人,当初可是四皇子的贴身侍卫呀!”
云浮更是吃惊:“你……你怎么……怎么知道这些?”
沈方鹤正色道:“我知道远远不止这些,包括你云家是怎么到的青瓦坊,云姑娘,你还要我说吗?”
云浮低下头,脚尖不安地搓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云浮抬起头冲沈方鹤凄凉一笑:“既然先生已猜到了,我就不瞒先生了,今天我把所有我知道的事都跟先生说,只是先生听完这故事也听我一句劝,离开上山童。”
沈方鹤没作声,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故事说不说由她,走不走自己说了算,这时他的心里突然很好奇,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厉害杀着,令楚夜来与云浮如此担心自己。
云浮也知道说动沈方鹤没那么简单,低叹一声说起了那段往事。
“我家原本不在青瓦坊,在遥远的京城,在我与妹妹还小的时候就随父母到了青瓦坊。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我家为什么要搬迁到一个穷山沟里,我问我爹娘,爹和娘都不肯说。
“到了青瓦坊没多久,我娘就生病死了,我爹一个男人照顾我姐妹俩又要出去挣钱养家,整日手忙脚乱的。到后来我爹把我姐妹俩托付给了一个远房亲戚,说是出远门挣大钱,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云浮说着抹了把眼泪,年少时受的苦这会儿全部化作心酸涌上了眼底。
“后来的事,我在六合时曾跟先生说过,我跟着连城哥去送六合镇,这一待就是十多年,等再回来后妹妹也死了,到底翠儿的死跟那姓黄的有什么关系也没弄明白,还有聂东来与苏染尘,都是谜!”
沈方鹤一直以来都没弄明白云翠跟黄富、聂东来有什么纠葛,还有苏染尘在这件事里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黄富、聂东来与云翠都已故去了,知道这件事前因后果的只有一个苏染尘,而苏染尘从青瓦坊消失后又去了哪里?这件事是不是就这样随着苏染尘的离去烟消云散了,谁也不知道。
云浮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接着说:“后来,我在青瓦坊开了个客栈,开客栈的原因不是想做生意挣银子,就是想这样会知道多一些外面的消息,我祈盼有一天能听到一点我爹的消息。
“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只到有一天去青竹观上香,我才在青竹观里看到了我爹,原来这些年他一直躲在青竹观里……”
云浮说到这里眼里透露出了气愤,也许她在生父亲的气,这些年来抛下她与云翠姐妹二人一走了之,原来并不是去挣钱养家,而是出家做了道人。
“我爹爹改名叫忘,我不知道他是想忘了过去还是想忘了我姐妹二人,唉!一切都过去了,我说这些干啥!”
云浮笑着擦了擦眼泪,灯光下含泪带笑的云浮显得分外的美,这种美不是要谁可怜的那种,而是那种直透人心的**。
“我也问过我爹,为什么要出家,为什么不管我与云翠而躲避在青竹观内,他都不肯说。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了他与竹仙人的谈话,我才知道了原来我爹与竹仙人都是朝廷中人。
“我爹是四皇子的护卫,这四皇子也就是后来的皇帝。那竹仙人是宫里的太监,我听我爹爹暗中称呼他为庞公公。”
“庞公公、庞公公……”沈方鹤念了几遍,心里不停的盘旋,猛然想起了师父曾跟他提过的一人,暗道:原来是他。
“对,我爹叫他庞公公,”云浮接着说,“那天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再说什么宝藏、老皇帝,还有一个姓傅的,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对了,还有梁担麦。”
梁担麦曾因为梁千顷死在云浮的客栈里找云浮闹过一场,所以云浮对梁担麦这个名字记得特别清楚。
沈方鹤问道:“他们没说宝藏在哪里?”
“没有,”云浮摇摇头,“但我从他们谈话中听出这宝藏就在九峰山中。”
“九峰山中,九峰山中……”
沈方鹤又迷惑了:若是宝藏在九峰山中,这花积山闹鬼又是怎么回事?楚夜来与吕瘸子难道与竹仙人不是一伙的?
“那竹仙人与令尊这次到花积山来所为何事?”
云浮回道:“听说是受人之约。”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来?”
“我感觉这次事情不寻常,我爹与竹仙人到这里来肯定与宝藏有关,我怕我爹会有闪失就偷偷的跟来了。”
“令尊不知道你来了上山童?”
云浮回答道:“他不知道。”
“那你住在哪里?”
“花积山。”
原来是这样,云浮住在花积山村,自是最早知道花积山村民患病的事,百里传信邀请沈方鹤为村民治病,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这会儿还住在花积山?”
“是的,先生到过几次村里,只是时机未到,云浮不敢出头见先生,先生莫怪。”
沈方鹤深知云浮不肯露面必有苦衷,本来就没放心上,只是弄不懂云浮为何要住在花积山。
“云姑娘,本来这些事情敝人已猜到了一些,可刚才听你一说,又变得糊涂了。”
云浮笑笑道:“先生还有哪里不明白?”
沈方鹤道:“敝人到了花积山后,见到花积山后山谷种满了西域丝鸢花,我以为这宝藏就藏在山谷中,这丝鸢花就是防止村民误入而种的,可刚才你说宝藏远在九峰山,那这丝鸢花又有什么用途?”
“呵呵呵……”云浮笑了,青葱般的手指点了一下沈方鹤,“先生糊涂了,这花积山本就是九峰山的分支,花积山的后山谷与九峰山的青竹桥顺山沟直行不过几十里,这宝藏就在这九峰山与花积山之间,先生明白了吗?”
“哦。”
沈方鹤恍然大悟,从青瓦坊到上山童要绕过大山,相距百里开外,而九峰与花积山却是相连的,宝藏就在九峰与花积之间,所以九峰山下有人守着,而花积山也有楚夜来与吕瘸子。
事情很明朗了,竹仙人与云浮的父亲忘道人这次到花积山来一定是受了吕瘸子等人所约,原因也定与宝藏。
沈方鹤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该走了,宝藏无论是谁的都与自己没半点关系,留下徒增烦恼。
“你走不走?”
“我不走?”
云浮的回答很肯定,父亲在这里她又能去哪里?
“我怕你留在这里有危险。”
“我不怕,就是死我也要陪着我爹爹。”
沈方鹤沉默了,一瞬间要走的念头打消了。
“那我也不走了。”
云浮很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看着你死!”
“可我与先生没关系呀!”
“因为你与老皮有关系!”
云浮沉默了,眼中溢出了激动的泪水。
沧州老皮。
一个钢铁一样的汉子,谁都为拥有这样一个朋友而骄傲。
沈方鹤恰好是老皮的朋友,所以他不能看着老皮的女人死在这里。
夜已深了,屋顶的瓦山又响起了雨滴砸落的脆响。这秋雨就像爱哭女子的泪水,说来就来!让人猝不及防。
云浮走了,纤弱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九月十八、九月十八……”
沈方鹤将云浮临走前所说的日子默念了几遍,距离九月十八已没有几天了,所有事情总要有个了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