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用死了,死在了沈方鹤手里。
这是沈方鹤到上山童后见到的第二个死人,第一个是在田一亩家里,原本给田小禾准备的棺材里。
那个男子是谁?当然是吕瘸子派去寻找赛芙蓉的,不知是赛芙蓉还是田一亩动的手,其实不管谁动的手都不重要了,田一亩父子已与赛芙蓉绑在了一起,吕瘸子不会放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的。
清晨。
太阳出来了,秋日的早晨能看到太阳还是很开心的。
街上的人多了,店铺也都早早地开了门。
猪肉铺的门没开,来往的人不知道我昨夜发生的事,更不知道李用已回了老家。
沈方鹤站在门口,看着太阳照在长街上,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不知心里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开心。
若是每个人都能知足,每个人都与人无争,这世上怎能会再有杀戮。
鬼司马小杜,三绝太岁李用,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人皆可杀,留在世上只会害别人。
所以沈方鹤杀这二人时从未手软,在他的眼里这二人还不如一条狗,狗还会对主人摇尾乞怜,而这二人只认识钱,看到钱就像看到亲爹一般,而对自己的亲爹还不如对一条狗好。
“杀人了……杀人了……”
街头传来了呼喊声,行人纷纷驻足观望,骚乱声像一条颤动着的绳索,很快从街道传到了街尾。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扁一把拉住了那个一边跑一边喊的敦实汉子。
“青龙河…青龙河边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杀人了,青龙河边杀人了!”
“嗷”地一声,街上炸开了锅,赶集的人一股脑儿溜了个精光,连看店铺的都关上门去看热闹了。
顾客都走光了开门也没有生意,不如去看看热闹呢。
医馆的门没有关,沈方鹤没半点去看热闹的意思,死的是谁?是不是焦二宝把李用的尸体给丢到青龙河边了。
徐离凑近沈方鹤说道:“先生,还是晚辈去看看吧?”
沈方鹤点点头,徐离匆匆地出了门,往街头奔去。
沈方鹤关了医馆的门,回屋躺在了榻上,拉过被褥蒙上头躺了下去。
徐离不过走了一个时辰,在沈方鹤心里却像过了一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无数次翻身坐起听外面的动静,偏偏外面静得出奇,连只鸟叫都没有。
徐离是快午时才回来的,回来后发现沈方鹤已坐到了桌旁。桌上有菜,花生米,猪头肉,还有一壶酒。
“先生,我回来晚了。”
“不晚,刚好吃饭。”
沈方鹤为徐离倒了碗酒推过去:“喝吧。”
“先生,那人不是李用。”
“是谁?”
沈方鹤心里一喜,猛然又沉了下去,既然不是李用那就是别人,唉!又死了一个。
“是田……田一亩。”
徐离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死者的名字,不敢看沈方鹤怕看见他悲伤。
“喝酒。”
沈方鹤只说了两个字,一仰脖喝下一整碗烈酒,喝下后似是呛了一下,低下头剧烈地咳嗦起来。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徐离慌忙站起欲走过去,沈方鹤伸手止住了他,垂着头又咳嗽了两声,慢慢地抬起了头,脸上挂着的泪珠还没擦去,不知道这眼泪是呛出来的还是为田一亩流的。
“先生,人已死了,别难过了。”
“难过?”沈方鹤抓过酒壶往碗里倒酒,“他自己要找死谁也管不着,人呐!”
“对,”徐离附和道,“先生劝过他的,是他自己不听。”
“怎么死的?”
“背后一刀,直插后心。”
沈方鹤端起了酒碗,嘴里念叨着:“背后一刀、背后一刀……”
“有人收尸吗?”
徐离答道:“有,官府来人了。”
“那就好!”
沈方鹤不再说话了,一口接着一口的喝酒。
田一亩是官府任命的司集,由官府出面来办这事当然是最好的,至少能赏副薄匣子棺材吧。
“先生,我在河边还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先生也认识。”
见徐离说得很神秘,沈方鹤先在心里把可能来上山童的人盘算了一遍,也没猜出是谁。
“是谁?”
“路长风。”
“路长风?”
沈方鹤腾地站了起来,又慢慢的做了下去:“他怎么来了?他果然没死!”
徐离点头道:“是的,就是他,他虽然带着草帽,但还是掩饰不了他的气势。”
路长风,凉溪远近闻名的老拳师,身上自有一种多年修炼的气势。
沈方鹤放下酒碗,猛拍了一下桌子:“我就知道他不会死,那赶车人果然是他。”
徐离弄不懂沈方鹤是生气还是高兴,不敢问,又怕自己忍不住插嘴,只是拼命的用酒肉把嘴塞住。
白天还是红日高照的大晴天,天刚擦黑就下起了雨。细雨,细雨沥沥,从屋檐洒到门口,缠绵成一曲离愁。
转眼间离开侯家集已一月有余,家里人还好吗?
还有严讌儿,自己来时她还没回侯家集,自己刚到上山童没多久她就……
沈方鹤正想着,外面想起了敲门声,“邦邦”两下。一旁打瞌睡的徐离惊醒了,站起来就要去开门,沈方鹤抢先一步拦住了他:“回去睡觉,不叫你别出来。”
徐离去了后院,沈方鹤慢腾腾地走到门口,没开门张嘴问了一句:“是楚掌柜吗?”
门外停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正是。”
“进来吧。”沈方鹤拉开了门,楚夜来迈着方步走进了屋。
“楚掌柜从哪里来?”
“从来的地方来。”
这话没毛病,本来就是从来的地方来的。
“来找敝人有事吗?”
“来看看你怎么还没死!”
楚夜来这话恶毒了一些,沈方鹤却不放在心上,过去的日子已看过了太多的死亡,生死对他来说只是能活动的躯体,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楚掌柜盼着敝人死。”
“哼,”楚夜来把骨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发出了“邦邦”的响声,“如果在下盼着你死今晚在下就不会来了。”
“那是谁盼着敝人死?”
“不知道。”
楚夜来像是在跟沈方鹤赌气,坐下来喝上了酒。
沈方鹤提着酒壶,见楚夜来喝完了又给倒了一碗,笑道:“其实楚掌柜不说敝人也知道,在上山童镇至少有三个人想敝人死,但掌柜的放心,这些跳梁小丑还为难不了敝人。”
楚夜来见沈方鹤很自负,气得把碗重重顿在桌子上,压低声音吼道:“你难道没看到田一亩的下场?我要你走,这会儿就走!”
沈方鹤没理楚夜来,侧耳听门外的雨声,滴滴答答的雨声道尽了异乡人的落寞。
“唉!”
楚夜来走了,劝不动沈方鹤他只有自己走了。有时候只要心意到了就好,别人领不领情那是别人的事。
后院门开了,徐离走了过来:“来的是楚掌柜?”
“对。”
徐离奇怪地问道:“方才先生隔着门怎知道门外是楚掌柜?”
“因为骨牌。”
“骨牌?”徐离没明白沈方鹤的意思,骨牌藏在楚夜来手里,一门之隔的沈方鹤怎么能凭骨牌认出楚夜来。
“因为他是用骨牌敲的门。”
“哦。”
徐离懂了,骨牌与木门发出的敲击声跟手指敲击木门的声音是不同的。
“先生原来就猜到他会来吧?”
“对,”沈方鹤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伤感起来,“作为霁又春的朋友无论如何他都会劝我一劝的。”
“先生认为真有人要动沈家医馆?”
沈方鹤笑道:“不是真的,是一定会有的,说不定今晚就会来。”
徐离牙齿有点打颤:“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睡觉。”
灯熄了,医馆陷入了黑暗。
徐离回了后院,沈方鹤还坐在诊堂中等,没有人知道他在等谁,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夜已深了,怕是已到了三更,门又响了,轻轻的两下。声音虽轻,但在深夜里分外刺耳。
是友非敌!
有杀心的人必有杀气,有杀气的人不会规规矩矩地敲门的,尤其是像这样轻轻的敲。
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个美貌的女人,看到她沈方鹤的心静了下来,一月有余的牵挂总算有了着落。
“我知道你会来。”
“是的,我一定会来的。”
该来的终究会来,不过是早点晚点而已。
女人是谁?
云浮。
一封书信把沈方鹤从侯家集招来的云浮。
“先生寻我好久了吧?”
“嗯。”
云浮坐在凳子上,细长苍白的手指捻着衣襟,神情有些不安:“其实先生不用等我的,花积山的瘟疫祛除了先生就该走了。”
是啊,找你来就是为了给花积山的村民治病的,病没有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沈方鹤没立即回答,他也在想自己留下的理由,自己为了谁留在这里的?云浮?楚夜来?霁又春?赛芙蓉还是那宝藏?
都不是,或许都是。
也许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吧!更多的是这件事跟当初的九峰山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就此走了恐怕余生都会感到遗憾。
今夜风不比昨晚的小,只是今夜没下雨,医馆里如豆的灯光照不到人心里,面对面的两个人谁也弄不懂谁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