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二十一章 井中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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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双鼎扬起的手停在半空,这一落就是乱箭齐发,纵是沈方鹤是大罗金仙转世恐怕也难脱身。

所有的目光一起盯着云双鼎举起的手,心也跟着高举的手提了起来。

“慢!”

突然一声娇喝,一道绿色身影从屋后窜了出来,一跃扑到了沈方鹤身前,张开双臂护住了沈方鹤。

云浮。

来人竟是云浮!

不光沈方鹤吃惊,云双鼎与竹仙人也是大吃一惊,云双鼎大声喝道:“浮儿,你怎么在这里?你……你要做什么?”

云浮说道:“爹,别管我怎么在这里,我要你放他走。”

云双鼎暴跳如雷,毛发蓬乱的脸气得青紫:“胡闹,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你知道他是谁吗?就胡说八道,他是爹的仇家。”

云浮丝毫没惧怕云双鼎的责骂,手指着沈方鹤道:“女儿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医馆里的沈先生,更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当年女儿流落他乡若不是先生骨头只怕是已生锈了,爹,你今天还能杀他吗?”

云双鼎怔了,扭头看看竹仙人,竹仙人脸色阴冷,对云浮的诉说无动于衷。

云双鼎猜不透竹仙人的心理,低声问道:“师父,您看这事怎么办?”

竹仙人冷哼道:“杀,不过他一人死,放,咱们都死!”

云双鼎无奈地环视了一圈兄弟们,换来的却是一个个冰冷的眼神。

“杀!”

傅年森带头喊了一嗓子,接着小院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云双尊见众意难违,无奈地对云浮道:“孩子,爹也没办法,就算咱云家对不住先生了。”

“不!”云浮嘶声喊道,“爹,您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你……”云双鼎乱了分寸,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这时只见竹仙人上前一步,笑着对云浮说道:“孩子,既然你受过人家的大恩,咱们也不能恩将仇报,这样吧,只要你保证他能管住自己的嘴,咱们今天就放他离开。”

云浮连连点头,向前一步给竹仙人跪了下去:“孙儿谢过师爷,孙儿敢保……”

云浮话没说完,猛地觉得肩头一紧,已被竹仙人抓到手中,猛地一拉就像把云浮拽出圈子。

原来这竹仙人早有预谋,他本来已迈了两步踏进了圈子,再加上云浮一低头下跪,正好到了他面前,这一抓快如闪电,就连近在咫尺的沈方鹤也不及出手。

事起突变,看着云浮在竹仙人的手中不断挣扎,沈方鹤恨得咬碎了牙,却无计可施。

“放开我、放开我……”云浮不停地喊叫挣扎,可又有谁会放了她。

竹仙人紧紧地拿着云浮的肩膀,一边后退一边狞笑:“姓沈的,想有人救你,别做梦了,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吕瘸子见竹仙人已退出圈子,退到了井边,慢慢的举起了手臂,弓箭手齐齐张弓搭箭,对准了沈方鹤,只等一声令下,就可将沈方鹤射成刺猬。

吕瘸子举起的胳膊要落未落,忽听竹仙人一声尖叫,扭头看时,只见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一个女人。

一个身穿大红衣衫的女人。

一个女人倒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女人手里握着一把刀,刀刃正不偏不倚地架在了竹仙人的脖子上。

严讌儿。

来人竟然是严讌儿。

没有人看见严讌儿是从哪里冒出来,天上?地下?

这女人怎地有这般神通,难道她有来去无影遁形之术。

沈方鹤笑了,看到严讌儿的现身,他知道一切都会改变。擒贼先擒王,竹仙人在这伙人中毫无疑问就是个王,所谓投鼠忌器,擒住了他谁也不敢再造次。

紫阳街。

医馆。

一盏灯,照着四个围坐在桌旁的人,徐离提起酒壶为每个人都倒满了酒,酒水在碗里**漾,像云浮心中被风吹起的涟漪。

“先生,今日的事真是对不住先生,我爹他鬼迷心窍,我代我爹向先生赔罪了。”

云浮端起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灌入喉咙,呛得云浮弯下腰大声的咳嗦。

沈方鹤没说话,严讌儿伸手轻拍着云浮的后背,口中柔声道:“妹子慢点喝,放心,他不会生气的。”

云浮抬起头,看着严讌儿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云浮跟严讌儿曾在青瓦坊碰过面,那晚在沈方鹤的医馆中曾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云浮还记得,可今天的严讌儿早忘了。

这就是胸襟!

云浮暗暗叹了口气,怪不得严讌儿能一直陪在沈方鹤左右,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配上沈方鹤这样的男人。

云浮向严讌儿笑了笑:“姐姐,白天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能一出手就治住了竹仙人?”

“井里。”

严讌儿说自己是从井里出来的,难道那井里有地道?

“不,”严讌儿摇摇头,“井里只能有水,哪里会有地道,我是在云妹妹跟竹仙人对话时从屋里出来的,趁人不注意缩到了井里,我算准了这竹仙人必会玩花样,就想着待他松懈之时给他致命一击。”

沈方鹤微笑着道:“所以你就藏在井里等时机,恰好竹仙人擒住了云浮想退出圈子,退来退去刚好退到了井边,于是你就跳出井来擒住了他。”

“对。”

云浮还有些不明白:“可是姐姐怎么会到青龙洼去呢?你怎么知道先生去了青龙洼,莫非姐姐一直在暗中跟着先生?”

不光云浮好奇,沈方鹤也想知道,与徐离三双眼睛一同看着严讌儿。

“不是的,”严讌儿有点难为情的笑笑,“我没有跟着他,其实我是跟着你去的。”

云浮吃一惊:“跟着我?姐姐怎么会跟着妹子呢?”

“因为我跟妹妹一样,也住在花积山。”

原来,严讌儿从娘家赶回侯家集后,没见到沈方鹤,沈兰舟把父亲的行踪告诉了严讌儿,严讌儿把沈方鹤一人在外没有照应,就没在侯家集呆住,连夜起身来了花积山。

严讌儿到花积山时正是沈方鹤为陶二牛等人治病之时,严讌儿暗中听到了花积山闹鬼之事,就思量着隐藏在花积山,帮沈方鹤弄明白这鬼到底从何而来。

在花积山住下没两日,严讌儿就发现了云浮,开始严讌儿以为云浮是跟着沈方鹤来的,心里还在暗暗埋怨沈方鹤,等弄清楚事情原因后才解开了心结。

听完严讌儿的诉说,沈方鹤问道:“看来花积山后山谷遍布的丝鸢花被拔也是你做的了?”

“对,”严讌儿答道:“既然是害人的花,无论多美丽都不能留它。”

美好与丑恶总是并存的,美的后面往往隐藏着丑,人们总是最先看到美的那一面,才会不知不觉地上了当。

一直沉默着喝酒的徐离突然冒出了一句:“那只手……还有那只手……”

这些日子那只断手就像徐离的一场噩梦,每次经过断手的存放处都会忍不住看上一眼。

惨白的手,冒着青筋。

这会儿想起来都忍不住想要把刚喝的酒吐出来。

“河东姚家,”严讌儿似乎很了解姚家,“狂风夺命钉,姚家本来是名门世家,偏偏出了姚洪这个败类,为了银子尽做些伤他害理的事。”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砍下了姚家人的手。

沈方鹤暗暗苦笑,也只有她能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儿。

酒喝了半壶,话渐渐多了起来,严讌儿斜着眼问沈方鹤:“你知道我来花积山吗?”

“当然知道。”

“有人告诉你?”

“没有。”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写的字。”

严讌儿不问了,断手的包袱里有她写的字,后山示警的布上有她写的字。

她以为是沈方鹤认出了她的笔迹,其实不是,沈方鹤是根据写字用的颜料推断是她的。

字虽是红色,但写字用的东西却不是朱砂,而是胭脂。

沈方鹤曾在龙府看到过严讌儿写的信,那次严讌儿用的也是胭脂。

但沈方鹤没说,他不敢在严讌儿面前提起龙家,毕竟龙家的事是严讌儿心头永远的痛。

若不能让一个人开心,能让他不难过也是好的。

沈方鹤没有想过怎样去取悦严讌儿,但也从没让她伤心过。

夜深了,跳动的烛火温不热残酒,人醉了,温暖的语言道不尽离别。

徐离回了屋,云浮也走了,医馆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没有谁问谁别后可好,没有谁跟谁说相逢甚欢。两个人相处久了早没了话题,许多话往往一个眼神对方就能领会。

“以后该怎么办?是不是还要在这里守下去?”

“是的,云浮不走咱们怎么走!”

严讌儿幽幽地叹了口气,从认识沈方鹤的那一天起就看到他一直在为别人而活,到今天依然如此。

“白天你就该让我杀了那死太监。”

“不可,”沈方鹤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管他们怎么对我,咱都不能这样做,他们也是在保护自己,这事本来就与咱们无关,何必多惹事端。”

严讌儿皱起了眉头,别人拿你当仇人,你还不能还手,难道要洗净了脖子等着挨刀?

烛火摇了几摇,照着沈方鹤的醉眼:“也许没几天了,等云浮走了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