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二十二章 接济穷人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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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四

阴。

有风,风吹得风沙漫天,黄叶在街头翻滚,有几片焦枯的树叶被风卷上了天空,再慢慢的掉落,终于落入街中的人群里,被路人踩在脚下,踩得粉身碎骨。

严讌儿昨夜没回花积山,睡在了医馆里,清晨醒来感觉头好痛,昨夜的酒依旧未消。

诊堂。

大清早就有了病人,沈方鹤正坐在堂中为病人诊脉。

徐离去了哪里?没看到。

徐离是快晌午时才回来的,沈方鹤没问他为什么出去这么久,年轻人爱玩,偶尔出去逛逛也可以。

沈方鹤没问,徐离却有话说,凑近了沈、严二人说出了在街上遇见的一件奇事。

“早上出去买菜,在虎头巷巷口看到一个乞丐,这乞丐看年龄不大,估计跟我不相上下,脸抹得灰不溜秋的,看不见肤色是黑是白,最奇怪的是这乞丐的腿。”

严讌儿问道:“腿怎么了?”

“废了,”徐离神情有些黯然,像是在为乞丐难过,“那乞丐一直跪在地上,走动时是双手拄地,腿拖在地上向前挪动,平常人的一步他就要挪上两到三次。”

人不是生来都健全的,不论是瘸子或是瞎子,只要能勇敢地面对人生,这些与生俱来的残疾都算不得什么。

严讌儿撇嘴道:“这又有什么稀奇之处,天下间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多了。”

徐离微笑道:“姑姑听我说完,这乞丐在巷口讨了一两个时辰的钱,估摸着也没有几文,我看他摸摸怀里又掏出了一些散碎银子,不知道讨了多久积攒下来的,只见他把这些银子在手中掂了又掂,又塞回怀中,两手撑着地慢慢的走了。”

沈方鹤料定下面发生的事必有奇怪之处,忙问道:“接下来他去了哪里?”

“赌坊。”

沈、严二人大感意外,一个以讨饭为生的残废乞丐,竟然去了赌坊,难道是去赌坊讨钱?

“是去赌钱。”

严讌儿冷哼道:“看来这乞丐也是个赌鬼,说不定他那双腿就是因为赌钱被别人打残废的。”

徐离苦笑道:“我开始也怀疑是这样的,可看了他的赌技后我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难道他很厉害?”

“何止是厉害,可以说是出神入化,连赌十把赢了七把,输的三把每次只下了一两银子的赌注,剩下的七把每次都是全押。”

赌了十次,十赌七中。

而且是输就少押,赢则全押。

这赌技,严讌儿自叹不如。

沈方鹤不懂赌钱,徐离说得活灵活现的,可惜他却想到了别的地方,这上山童只有一家赌坊,经过这两次事后赌坊还在开,难道说这吕瘸子不害怕,还有那日在青龙洼的弓弩手肯定也是吕瘸子的人,看来这吕瘸子这些年在上山童没少用心。

“这人有点意思!”

严讌儿猛地一拍桌子,惊醒了沉思中沈方鹤,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了?那乞丐怎么了?”

“赢了,”徐离答道,“乞丐赢了,赢了很多银子。”

沈方鹤感叹道:“赢了就好,这样他就能吃饱穿暖,不用忍饥挨饿了。”

严讌儿却不这样认为,在她的认为爱赌的人不会因为一次赢钱就此收手的,赢了钱的赌徒往往会认为自己吉星高照,接下来会乘胜追击,直到输得卖田卖地卖裤子为止。

“不是这样的,”徐离的话更让两人吃惊,“赢来的银子乞丐却没装进自己的口袋,一出门就分给了守在赌坊门口的乞丐和穷人们。”

沈方鹤奇道:“这些乞丐和穷人们怎么会守在门外?他们怎么知道会有人分银子给他的?”

徐离道:“听说今天是那乞丐第三次分银子了,前两日分得更多。”

沈方鹤沉默了,严讌儿也不说话了,两人心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这乞丐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不怕吕瘸子等人报复他?”

“后来呢?他又去了哪里?”

“青龙洼,我跟着他远远地看着他走进了青龙洼的青龙桥底。”

沈方鹤皱紧了眉头:“难道他住在青龙桥的桥洞里?”

徐离点头道:“我估摸着也是这样。”

一个一连三天分几百两银子给别人的人,竟然自己住在桥洞里,说来都没人相信。

严讌儿喃喃道:“真是个怪人,看来我要认识认识这位奇人。”

天阴沉。

黑夜仿佛来的早了一些,远处的天空偶尔闪过一缕闪电,看情形今夜又要下雨。

青龙洼。

青龙桥。

严讌儿躲在河边的树丛中朝桥底观望着。

天很黑,距离又远,隐隐约约只看见桥下生着火,火堆旁坐着一人,像是在火上烤着什么食物,吹过来的风中还带着一丝烤焦的糊香味。

是山芋。

山里长大的严讌儿自然吃过烤山芋,儿时常在山坳里背风处挖洞烤山芋,这味道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该死的东西!”

严讌儿在心里咒骂那人,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分给别人,自己躲在桥洞里烤山芋吃,真是个大傻子。

骂归骂,但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乞丐的,莫说是一个讨食为生的乞丐,就是那些劫富济贫的侠客恐怕也做不到这样。

风吹动荒草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趁这动静严讌儿又向前凑了两步,想看清楚这乞丐的面相。

就在这时,那乞丐猛地放下了手中的山芋,扭头喊了一声:“谁?既然来了就请出来吧!”

严讌儿一惊,心说这乞丐好灵光的耳朵,这点动静都被他听到了?刚要长身而起,只听河对面有人哈哈大笑,接着亮起了几支火把,照亮了青龙桥,一行十几人从河对岸的草丛中钻了出来。

严讌儿急忙又蹲了下去,待那些人走得近了,才看出这些人正是那日围攻沈方鹤的弓弩手,为首一人脸色如死人般没半点表情,正是那吕瘸子。

“你们终于来了。”

乞丐嘶哑着声音完这句话,手撑着身体爬上了河堤,河堤虽陡,可看起来乞丐爬得并不费力,竟好像比平常人还要快上一些。

“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屡次到我赌坊捣乱?吕某哪里所做不周,还请阁下当面提出。”

听完吕瘸子的这番话乞丐笑了,嘶哑的笑声像只鸭子在叫,黑夜中传出老远,听在人耳中很是不舒服。

“我想问问你吕掌柜何为捣乱?开赌坊就要笑迎八方客,我难道不算是赌坊的客人吗?”

乞丐的话问的很有道理,你开赌坊就是让人去赌钱的,我拿钱去赌怎么能算捣乱?

吕瘸子被问的一愣,回过神来说道理:“阁下去赌吕某欢迎,赢或是输吕某都不管,可是阁下在赌坊里赢银子,在赌坊外发银子是何道理?这不是拆吕某的台吗?”

吕瘸子这番话也有道理,做为赌坊的掌柜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如果乞丐每次来都赢钱,再把赢来的钱分给穷人,这不是拿其他赌徒的钱去接济穷人吗。

这样的话以后还有谁会到赌坊来,干脆换身破烂衣衫守在外面等着分钱就行了呗。

吕瘸子以为自己的这番话很有份量,也在情在理。可那乞丐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怪眼一翻道:“老子赢来的钱,高兴怎么分就怎么分,老子还想拿钱买个棺材睡呢,你管得着吗?”

这叫什么话!

吕瘸子鼻子都被气歪了,想扇他两巴掌他又是坐在地上不好下手,只好抬腿一脚踢出,只用了三分力气,不为伤人,只想教训教训他。

吕瘸子一脚踢出,并没有踢到乞丐,不但没踢到人,还丢了只鞋子。

只觉脚上一凉,再看脚上已没了鞋子,不知怎么的鞋子已到了乞丐的手里。

刚收回脚,眼前又是一花,“啪”地一声脆响,火辣辣的吃了一记鞋底,被乞丐扒去的鞋子还回来了,只不过没还到脚上,还到了脸上。

“你……”吕瘸子恼羞成怒,大喝一声:“给我上,给我往死里打。”

手下众人一拥而上,就要殴打乞丐。

严讌儿怕乞丐吃亏,刚要窜出树丛,只听得远处一阵梆子响,从四面八方涌出了好多黑影,转眼就将吕瘸子等人围到了正中。

火光中看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手中所拿也不是刀枪剑戟,而是柴杖竹竿,显然这些人跟那人一样也是讨饭的乞丐。

吕瘸子慌了,自己这十几人虽说都是刀剑在手,但奈何对方人数众多,真是动起手来还真没几分胜算,别人不说,就单单这残废乞丐就不是好相与的。

想到这里,吕瘸子抱拳道:“阁下莫非是丐帮中人,丐帮与我开赌坊的都是靠别人施舍为生的,可说是井水不泛河水,刚才吕某多有得罪,还请阁下见谅!”

“哼!”乞丐冷笑道,“算你吕掌柜招子亮,今晚就放过你了,滚吧,还有你给我记住,明日老子还要去赌,敢不欢迎拆了你的赌坊。”

“一定欢迎、一定欢迎……”

吕瘸子点头哈腰地往后退,带着手下手落荒而逃。

严讌儿看了一出好戏,心情很是舒畅,遗憾的是没看到那乞丐的正脸。

说来也巧,正当严讌儿感叹时这当口那乞丐把脸扭了过来,火光下看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