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二章 客栈逢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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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雪终于停了。

推开门,门外是厚厚的积雪。雪里有行脚印,从最后面的一家房门前直通到前面。

沈方鹤看着这行脚印,猛地发现脚印的旁边有一点红色,是血。

沾染在棉絮上的雪,只有一滴,但在雪地里分外惹眼。

血有点发黑,还有股腐臭味。

有毒,这人的血中有毒。

看起来这人不是生了病,而是负了伤,兵器上喂了毒,毒浸入了身体,伤口已经开始腐烂。

沈方鹤站在窗前,翻来覆去地看着棉絮上的血渍,忽然,窗纸上红影一晃,有人从窗前经过。

推开窗子,恰好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进了最头上的那间屋中。

这背影怎么有点熟悉?

沈方鹤把认识的女子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也没想起这熟悉的身影像谁,可心里就是觉得这背影在哪里见过。

沈方鹤想去那间房屋去看看,想想又觉得冒昧,思量之下背起药箱出了门,来到了前院。

“客官早!”

金如意打着哈欠跟沈方鹤打招呼,一头蓬松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

大清早没梳洗打扮,没涂脂抹粉的金如意依旧面容白皙、唇红齿白,看起来一点不像三十几岁的女人,倒像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大姑娘。

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也没找个男人?

沈方鹤弄不明白,难道是没人要?

“老板娘早!”

沈方鹤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蜡丸一样的东西,交给了金如意,在金如意耳边低声说了一通,这才背起药箱出了门。

沈方鹤去了哪里?

姚家。

这是沈方鹤第三次去姚家,结果跟前两次出奇地相似,姚家主人没露面,姚家的大门除了看门的老者就没人进出过。

“家主外出还没回来。”

这句话沈方鹤听老者说了好多次了,再听恐怕都要吐了,为了不吐在姚家的门口,沈方鹤逃也似的离开了姚家。

天黑了。

沈方鹤站在老房酒肆的门前,等着老房把他要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做好放到食盒里,等全部做好了再拿出来给他。

沈方鹤觉得老房很执拗,自从那天说出了个“姚”字,老房再没有让他进过屋。

用老房的话说,肯卖酒与吃的给他就不错了,别再想进屋里喝酒吃饭。

什么原因呢?

沈方鹤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明白。

酒依旧是高粱烧。

菜除了花生米、煎豆腐外还弄了只鸡,肥得流油的鸡正好配酒。

酒喝了半壶,金如意边啃鸡腿边说:“客官怎么想起请我喝酒的?难道你想让我给你免房钱?”

沈方鹤笑道:“不用,郎中虽穷,住宿钱还是有的。”

金如意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咯咯”地笑个不停,好半晌才止住笑说道:“若是郎中每个病人既送药又送钱给人家买鸡,这郎中早晚得赔死!”

沈方鹤问道:“那药放入鸡汤里煮了?”

“煮了。”

“好吃不。”

金如意差点跳起来了:“我那知道,老娘又没偷吃!”

沈方鹤面带庆幸地说道:“没吃最好、没吃最好,我忘记跟你说了,女人不能吃这药,吃了会长皱纹的。”

“嘡”地一声,金如意的酒碗掉在了地上,脸露惊恐,双手抚摩着脸颊问沈方鹤:“快看看我脸上有没有皱纹,快给我看看!”

“哈哈哈……”

沈方鹤放声大笑,端着的酒碗也跟着笑声颤抖:“没有,没有,看来你没有偷吃鸡。”

金如意冰雪聪明,一下子明白了沈方鹤在逗她玩,哈哈笑着解嘲道:“老娘可没吃鸡,只不过尝尝咸淡,若是长出了皱纹老娘就跟你郎中算账。”

“好、好、好!”

沈方鹤笑着举起了酒杯,酒还没喝道嘴里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有一女子的声音叫道:“金掌柜的可在?”

“在、在。”金如意忙放下酒杯过去拉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屋子里烛光不亮,那女子又挡住了外面积雪映照的光,一时间竟没看清女子模样。

“感谢金掌柜给炖的鸡汤,这是一些碎银就当买鸡的钱了。”

沈方鹤听着女子说话有点耳熟,想想却又记不起是谁,干脆放下了酒杯专心听两人对话。

金如意不要,那女子执意要给,争来争去金如意还是没争过那女子,只好收了银子。

女子又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告辞而去。

金如意坐下来又与沈方鹤饮酒对酌,不大会儿一壶酒就见了底。

“再来一壶?”金如意问沈方鹤。

“不喝了,”沈方鹤连连摇头,“再喝就回不了屋了。”

“回不了屋就睡在这里吧!”

金如意的话把沈方鹤吓一跳,酒也醒了大半,忙找了个借口仓惶逃回了屋。

酒已饮至微醺,沈方鹤合衣躺在**,瞪大眼睛看着屋顶,心里还在想那红衣女子是谁。

“咯咯……”

门外有脚踩雪地的声音,声音很轻,显然走路人是故意踮起了脚尖走路。

“咯咯”声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前停下了,接着响起了很轻很轻的敲门声。

三下。

只敲了三下。

“谁?”沈方鹤怕惊醒邻房的客气低声问道。

“青瓦坊故人。”

女人的声音,青瓦坊故人?

这人是谁?

沈方鹤腾地坐了起来,穿鞋下地三步两步走过去拉开了门。

还是那身红衣。

还是那个女子。

区别是这次两人距离很近,沈方鹤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女子的容貌。

“是你?”

“是我,先生。”

沈方鹤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答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先生先跟我来吧。”

屋里很黑。

一盏油灯灯芯拨得很小,仅照亮了屋角一块地方,屋里有股怪味,像是肉食腐烂的气味。

靠墙有张床,**躺着一人,床头有张桌子,桌子上有个砂锅,砂锅里躺着只鸡,整鸡,从上面看这只鸡什么都不缺。

也就是说这只鸡从炖好了就没有动。

“先生坐。”

女子拨亮了油灯,又加了根蜡烛,屋子亮了,亮得能看清**病人的面孔。

“尽欢!”

沈方鹤看清那人的面容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人竟是多日不见的薛尽欢。

方才那女子敲门,沈方鹤一眼就认出了她是燕舞,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跟薛尽欢在一起。

金如意说两人是夫妻,难道他们……

“先生。”薛尽欢挣扎着想坐起来,被燕舞按住了。

“公子别动,你的伤不能动。”

公子别动?

燕舞称薛尽欢为公子,看起来不是夫妻,说是夫妻只怕是为了住店方便。

“伤在哪里?”

“腿。”

揭开被褥,露出受伤的部位。大腿,大腿上有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带着腥臭的污血还在往外渗。

沈方鹤皱紧了眉头:“什么暗器?”

“荷叶镖。”

“镖还在吗?”

“在。”

燕舞从行囊中找出了荷叶镖递给了沈方鹤。

荷叶镖,状如荷叶,四圈儿开刃,跟铜钱镖有几分相似,却又比铜钱镖更霸道,因为荷叶有个凹槽,发出声可夹带风声扰人心神。

沈方鹤端详了许久,叹道:“果然是喂了毒。”

燕舞眼巴巴地望着沈方鹤:“先生,这毒先生能治吗?”

沈方鹤点点头:“能,你去取一盆净水来,要温水。”

燕舞欢天喜地地取水去了,沈方鹤打开药箱取出了一把小刀。

“尽欢,忍住疼。”

薛尽欢点点头,干裂的嘴唇能看到一道道血丝,无神的双眼能看出这些日子受尽了伤痛的折磨。

天亮了。

东方竟然出现了太阳。

终于晴了,从到河东后就没见过晴天。

沈方鹤今天没去姚家,薛尽欢的伤口虽上了药,但身上的毒还没全解,这当口去姚家的事还是可以拖一拖的。

薛尽欢醒了,看起来精神很不错,沈方鹤进屋时,他正在喝燕舞热过的鸡汤。

沈方鹤微笑道:“假如你能昨日就喝了这汤,伤也会好上一点。”

燕舞面上微红,说道:“是晚辈多心了,先生莫怪。”

沈方鹤很欣赏燕舞的细心:“行走江湖还是小心点好。”

喝完了鸡汤,沈方鹤取出银针在薛尽欢伤口四周的穴位及脚地涌泉穴扎上,做完这一切坐回凳子上听薛尽欢与燕舞说起了往事。

“那次跟先生在青瓦坊分别后,我独身一人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去侯家集,我娘却说我不是余家的儿子。思量再三,我觉定到龙门燕家,先把燕五与我到底谁是余家子嗣的事给弄清楚。”

沈方鹤听懂了薛尽欢的意思,薛尽欢心里虽认定了自己才是余家的孩子,可还有一点疑惑,这疑惑就是为什么燕五甘愿以死来顶替他,到底龙门燕家跟余家有什么瓜葛?能让燕五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于是你就从青瓦坊到了这里?”

薛尽欢答道:“对,离开青瓦坊我就一路到了龙门,在龙门没敢住客栈,找了个农户,户主是个打鱼的渔夫,时常住在河边的棚子里,房子空闲着,我每月给他些银子,就在他家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好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