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十部 河东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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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姚家

河东不是地名。

河东只是在河的东面。

大丁河。

丁集就在大丁河的东边,距离河岸不过三五里。

北风正急,天色灰蒙,看样子夜里就会下雪。

午时时分,沈方鹤一人一驴走进了丁集。

传说中的暗器世家姚家就在丁集。

姚家。

不知从何年何月、哪朝哪代有的姚家,也不知道姚家的暗器是从何时出的名。

许多年来好像一直有人在传,有江湖就有姚家,有姚家就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姚家暗器。

狂风夺命钉。

沈方鹤只见过狂风夺命钉两次,第一次在青龙洼的木楼前,拼尽全身的力气才躲过一劫。

第二次是在那小巷里,那暗器高手背后偷袭,若不是楚夜来舍命相救,这会儿的沈方鹤只怕骨头都生了绣。

可狂风夺命钉并不是姚家最厉害的暗器,有好事者将姚家的暗器弄了个排名,狂风夺命钉仅排第十三。

下雪了。

原本以为夜里才下的雪这会儿就下了,看天色还不过申时。

沈方鹤在姚家的大门口已站了两个时辰了,门房推说家主不在,就让沈方鹤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满头满脸的雪,身上也盖上了厚厚的一层。

“先生请回吧,”门房的老者咳嗽着走出来劝沈方鹤,“看情形家主今日不会回来了,先生明日再来吧。”

沈方鹤谢过了老人,抖落了身上的积雪,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出了姚家。

老房酒肆。

老房酒肆不是房屋很老,而是酒肆的老板姓房,五十几岁的老房佝偻着腰端上了酒菜,又退回了厨房里。

酒是高粱烧,温得微微烫嘴,喝下去顺着喉咙流遍全身,正好解寒。

菜是花生米,油焦豆腐,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酒喝了半壶,酒肆里已没了客人,外面的雪更大了,烛光映照的门前能看到棉絮大的雪朵。

没了客人,老房也闲下来了,坐在旁边的桌旁看着沈方鹤喝酒。

“客官不是本地人吧?看起来面生的紧。”

“敝人从广平县来。”

“哦,”老房絮絮叨叨地说道:“广平到镇昌也不远,就隔了条大丁河。客官大冷天的到丁集来是有要紧事?”

沈方鹤喝了口酒,答道:“来寻一位朋友。”

老房将沈方鹤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问道:“看客官这情形是没找到人吧。”

“对。”

“客官要寻的人姓甚名谁?说不定小老儿认识呢。”

沈方鹤笑道:“老人家对这里的人很熟?”

“熟,”老房感叹道,“在丁集卖了几十年的酒菜,哪里有我老房不认识的人!”

“我那朋友姓姚……”

“不认识。”

沈方鹤只说了个姓氏,老房的“不认识”三个字脱口而出,又没说名字他怎么知道沈方鹤要找的是谁,难道是姓姚的他都不认识?

“老人家,敝人还没说我那朋友是谁呢。”

“是谁都不认识,客官吃完酒就请吧,小店要打烊了,酒菜钱也不用给了,算小老儿请客官了。”

老房说完头也没回地去了后厨,留下了一脸错愕的沈方鹤和半杯残酒。

这是怎么了?

难道这老房跟姚家有仇?

沈方鹤无心再饮,三口两口喝完了羊肉汤,取出一块碎银扔在桌上,提起药箱出了门。

踏着皑皑白雪,牵着驴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看到一盏灯笼。

如意客栈。

客栈总会取些吉利的名字,什么祥瑞呀、福来呀等等。

如意这名字也不错,不管是客人如意还是老板如意,听起来都舒服。

未来如意不如意不知道,眼下是如了沈方鹤的意,整洁的床榻,干净的被褥,还有烧得恰到好处的洗脚水。

妙的是如意客栈还有位一笑带着两个酒窝的年轻老板娘,更妙的是老板娘的名字也叫如意。

金如意。

“客官从哪里来?”

安顿好沈方鹤,金如意临出门时问了一句。

“广平县。”

“哦,”金如意皱眉道:“道挺远的,这大冷天的,先生快洗洗歇着吧。”

“我那驴……”

“放心,会为客官安顿好的。”

金如意说着扭着腰肢出了门,没忘记从外面把门轻轻带上。

雪下了一整夜,天亮了还在下,不过小了许多。

沈方鹤到柜台前续了房钱,背着药箱出了门。

沿着昨日的路,在街上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胡乱塞进了肚子里,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姚家。

看到一大早就站到了门口的沈方鹤,看门的老者吃了一惊。

“你又来了。”

沈方鹤抱拳道:“老人家早,请问贵主人昨晚可否回来过?”

老者头摇个不停:“没有,小老儿没见到家主回来。”

“可知道贵主人何时回来?”

“不知道。”

沈方鹤无奈地道:“那我再等一会儿吧。”

老者摇摇头回屋去了,沈方鹤一人站在门外冒着风雪等待着。

天气太冷,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就四肢发凉,沈方鹤不停地跺着脚,厚厚的积雪很快就踩出了一个大窟窿。

从清晨等到了中午,没见过姚家有一人进出过,不用说,这姚家的主人也没回来。

午时刚过,看门的老者又出来了,看看沈方鹤还在等,轻叹道:“你还是回去吧,家主不知道今日回不回来,这冰天雪地的你再冻出什么病来,唉,我也不能留你!”

沈方鹤忙道:“谢谢老人家,那我去吃了饭再来。”

老者的表情像是遇到了傻子,对着沈方鹤远去的背影哭笑不得。

半个时辰后,沈方鹤又来了,还像前晌一样拢着手站在雪地里,这一站就站到了天黑。

天黑了,老者又出来了,指着沈方鹤摇头叹息:“你呀,你这娃儿是不是有点傻呀,就不能明日再来?”

“明日贵主人会回来吗?”

“不知道。”

沈方鹤泄气了,不知道回不回来不等又能怎样?

“你为什么不问家主去了哪里?”

对呀!

沈方鹤暗骂自己糊涂,忙问道:“请问贵主人去了哪里?”

“不知道。”

沈方鹤鼻子快气歪了,不知道你要我问什么?还好老者的第二句话还能听。

“我只知道家主与龙门燕家的三小姐有交情,常去她家玩耍。”

龙门燕家。

沈方鹤猛然想起了燕五与燕舞,这兄妹俩据说就是来自龙门燕家。

“龙门燕家、龙门燕家……”

“龙门燕家在哪里?”

客栈内,沈方鹤问金如意。

“燕家当然在龙门了。”

沈方鹤哭笑不得,这丁集怎么这么多喜欢打机锋的人,龙门燕家、龙门燕家,可不是燕家在龙门?

“敝人问的是龙门在哪里?”

“丁河边,沿河向前八里路,就是龙门。”

“龙门是个集市?”

“对,原本是个小鱼肆,沿河打鱼的都在那里交易,慢慢的各种买卖都有了,形成了一个大的集市,可能有两个丁集那么大。”

“哦,老板娘可知道燕家在龙门的哪个位置?”

金如意道:“听说这龙门姓燕的总有个三五十家,你要找哪一家呀?”

沈方鹤傻了,没想到龙门竟然有这么多姓燕的,那去哪里找燕家的三小姐。

正当沈方鹤在柜台前与金如意闲谈之时,外面风雪地里走进来一人,一边跺着脚一边大声埋怨:“这鬼天气!要冻死人了。”

金如意一见,笑意盈盈地大声招呼着:“苗先生来了,快快,后院请!”

那人抖抖身上的雪进了屋,看穿着打扮像是个斯文人,五十上下的年纪,细眉小眼,下颌几根微须,看起来倒是挺顺眼的。

再看背后背着的药箱,沈方鹤暗道:原来是同行。

那苗先生似是来的多了,无须人领路,径直往后院走去,金如意没跟去,仍坐在柜台里陪着沈方鹤。

“老板娘家中有人染恙?”

“不是,”金如意摆着手,五根春葱一般的手指在灯影下晃出眼晕来,“是一个外地的客人,不知生了什么病,在我这已躺了半个多月了,遭罪呀!”

“哦,只有一个人吗?”

沈方鹤年轻时就流落江湖,吃过太多的苦头,遇到过不尽的为难事,自是听不得有这样的事。

“两个,小夫妻两个。”

金如意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难呐!男人病倒了,女人也跟着受罪,请郎中、煎药、洗洗涮涮,半个月下来人都瘦了几斤,让人看着心疼。”

沈方鹤没想到金如意的心地如此善良,听这一番话很是感动,又问道:“可知那男人得的是什么病?”

金如玉道:“不知道,那女人从没说过,苗郎中是龙门那边人,跟我也不熟,也未曾提起过。倒是见过几次她房屋中扔出几块带血的破布。”

血?

有血自然是红伤,半月过去了还没好的红伤是怎么回事?难道那血是咳出来的?

金如意应该是觉得沈方鹤问的多了,于是就多看了他几眼,这一看就看出了门道。

“客官也是郎中?”

沈方鹤拢了拢肩上的药箱,笑着点点头。

“嗐!”

金如意“啪”地拍了一下巴掌,这猛地一下把沈方鹤吓一跳。

只听她说道:“客官就是郎中,还用去龙门去请什么郎中,明日就让先生看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