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九章 董宅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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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冷了,红烧鱼也变成了鱼冻,竹笋早已吃光,只有夹几粒花生米咗酒。

但话题还在继续,今晚金如意话特别多,不知是平时太过孤独还是酒喝醉了,把自己所知道的来个竹筒倒豆子说个一干二净。

“我姑父死后,我姑姑带着年幼的表妹日子过得很艰辛,寻找表哥已花尽了家里的积蓄,只剩下了几亩薄田勉强养活她们娘儿俩。

“还好那时我爹还在,常常接济姑姑家,姑姑家的农活也是我爹帮忙……”

金如意说着擦了把眼泪,端起半碗凉透了的酒一饮而尽,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弯下腰大声的咳嗽。

“慢点。”

沈方鹤不知道怎样体贴人,伸出手臂想拍拍金如意的后背,停在空中愣了一会才从嘴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咳嗦了一阵,慢慢平息,金如意接着道:“那天我爹去给她家送吃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我家吃饺子,等我爹把饺子给姑姑送去,怎么叫门也没人开,后来撬门进去才发现屋内没了人,只有一滩血迹。”

“血迹?”沈方鹤吃了一惊,有血迹就可能有人伤亡,“人哪?人去了哪里?”

金如意很悲伤:“只有血迹没有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报官了吗?”

“报了,那时候丁集的司集是龚太平的岳父,叫姚三春,姚三春带着官府的人来查了几回,折腾得乌烟瘴气的,到头来还是不了了之。”

金如意在感叹他姑姑家的惨事,沈方鹤却被一个人名给吸引了。

姚三春。

这名字也不算好听,也不是很难听,很平常,平常到扔进人群中打个滚儿就会消失不见。

偏偏沈方鹤对这名字很感兴趣,感兴趣的原因不是因为名字好坏,是因为这个名字的主人是龚太平的岳父。

原来龚太平是入赘到姓姚的人家,怪不得他不敢动姚家。

沈方鹤只是心里在想,面上不动声色,听金如意接着往下说。

“自那以后,我姑姑家的房子就空在那里,那一天一个外地做买卖的客商看上那宅子,想要买下来做为来往的临时落脚点,找到了姚司集又找到了我爹,给了钱,住了进去,只一晚,只住了一晚……”

金如意说着声音变了,牙齿都跟着打起颤来。

“怎么了?”

“死了!一家人,连带着伙计整整八人,无一幸免!”

沈方鹤眼皮一跳,恰好这当儿风雪正猛,吹得窗户“咯”地一声响,让人忍不住产生了幻觉,仿佛那董宅的死去的魂灵就站在窗外,也在悲哀着他的过去。

“怎么死的?”

“中毒,一个个面目青紫,口鼻出血。”

“官府来人了吗?”

“来了,没找到下毒的人,不了了之。”

沈方鹤皱起了眉头:“难道就这样结了?这也太草率了吧!”

金如意苦笑道:“不结又能怎样?找不到凶手难道去抓好人?”

“那后来呢?”

“董宅死了人后,整个河东的人都知道了,都说我姑姑家的房子是座凶宅,有鬼,莫说住,平时路过都绕得远远的。”

沈方鹤很难过,村民愚昧,把人死归罪于鬼怪,试问这世上若真有法力强大的鬼怪,又怎会用下毒这样的手段杀人?动动手指还不捏死一大片。

“又过了一段日子,又有一个外地人看上了那宅子,找到了龚太平,那时我爹已过世,龚太平找到了我,我劝他莫要住进去,他偏偏不听,扔给我几十两银子做定金就住进了董宅。”

沈方鹤插嘴道:“难道他也死了?”

“没有。”

金如意的回答让沈方鹤心安了一会儿,可接下来又提了起来。

“人没死,疯了。”

“疯了?”

“是的,整日叫着有鬼,见谁都怕。”

沈方鹤又问道:“这人如今在哪里?”

“龚太平家,除了龚太平还会有谁收留他。”

故事说完了,夜也深了,外面的大雪还在不停的下。

走出如意客栈的沈方鹤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行走,没撑开金如意送的油纸伞,任由鹅毛般的雪花落在脚上深上。

雪夜虽冷,心却是热的,喝入腹中的老酒化成了火一般的燥热,正随着经络遍布全身。

“先生回来了。”

医馆里还亮着灯,很晚了薛尽欢还没睡,还在等着自己,让沈方鹤惊奇的是医馆里还有一人,龚太平。

“先生这是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喝酒去了。”

龚太平调笑道:“跟谁喝的呀?几个菜喝成这样?”

沈方鹤脸色一板,伸出了一根手指正色道:“这是一?”

龚太平连连点头:“对,正是一。”

“看看,敝人没喝醉吧,真喝醉了连一都不会认识。”

龚太平望望薛尽欢,对沈方鹤弄的这一手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哪里知道这是沈方鹤刚跟金如意学来的招数,借着酒劲卖弄了一回。

“司集大人这么晚了来医馆有什么事吗?肚子疼还是?”

“路过。”

龚太平看到沈方鹤醉了七八分,就不打算把来意明说,可拿路过做借口实在是不高明,连脸上的表情都出卖了他的心口不一。

沈方鹤嘿嘿笑道:“龚司集,大雪天你去了哪里?怎能路过医馆呢?有事还是说吧,免得明日又跑一趟。”

这时薛尽欢端来一杯浓茶,沈方鹤喝下后酒意解了几分,言谈举止都恢复了正常。

龚太平这才说道:“听人说先生今日去了董宅?”

沈方鹤暗道:这龚太平的消息好灵通啊,今早刚发生的事这会儿就知道了,大雪天气难道还有人注意自己的行踪?

看来丁集这地方有人在跟踪自己,下次出门一定要谨慎。

“司集听何人所说?”

龚太平信口答道:“街上的一个闲人,先生不认识。”

“哦,没事,敝人想买下那栋宅子,把医馆开在那里。”

“不可,千万不可!”龚太平“嚯”地站了起来,声音大得吓人,“先生千万不可贪图便宜,去买董家的宅子,那金如意要把宅子卖给你就是要害你!”

沈方鹤没理会龚太平,端着茶碗只顾低头喝茶。

龚太平急了,一把夺过沈方鹤手中的茶碗扔在桌子上,吼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那宅子不能买,不能买!”

“为什么不能买?”沈方鹤问道。

龚太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沈方鹤解释,急得在屋里转起了圈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先生为什么非要买董家的宅子?我龚家这个房屋做医馆不是挺好吗?我龚太平又没说收你多少租金,假如先生觉得租金贵可以再商量,不要了行不行?假如先生一定要买房子,龚某就把这房子卖于先生,送也可以!”

“哈哈哈……”

沈方鹤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毕说道:“龚司集,您为什么要想法设法阻止敝人买董家的宅子?难道您也想要那宅子?”

“呸!”

龚太平狠狠地啐了一口:“我买那鬼宅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沈郎中,看在你治好我腰的份上,我再劝你一次,若是不想死就老实在这里呆着,若是不信就去董宅等死去吧。”

沈方鹤坐在桌旁,手指蘸着洒在桌子上的茶水画来画去,都龚太平的事似听非听。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薛尽欢好奇地问道:“司集大人,那董宅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有大人说的那么可怕?”

提起了董宅的事,龚太平的脸色都变了,眼睛瞟了瞟门外,像是在怕什么?可门外白茫茫一片,哪里有半个人影,雪势仍急,地上已下了厚厚的一层。

“何止是可怕,这些人丁集人可以说谈董色变,没有人敢在众人前提起董宅两个字。”

薛尽欢又问:“到底董宅发生了什么事,让人觉得如此可怕?”

“死人,这世上还有比死人更可怕的事吗?”

龚太平说的对,死人不可怕,正常死亡的人更不可怕。但非正常死亡的人就可怕了,特别是同一个地方多次非正常死亡的人。

所谓人死如猛虎,虎死如大虫!在世人的观念中,人死后会变成鬼魂的,而虎死后却只能还是只死虎,是变不成虎魂或者是虎鬼的。

薛尽欢问道:“死人固然可怕,但若是人为也就正常了,所以这闹鬼一说实难成立。”

龚太平道:“若不是闹鬼,官府怎么查不出凶手,还有那个侥幸没死的邱姓商人为什么终日喊着有鬼?”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沈方鹤突然插道:“那邱姓商人在哪里?敝人想见他一见。”

龚太平皱起了眉头:“先生为什么要见他?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为何要见他?”

“我想问问他所见到的鬼是什么样子的。”

“假如他不想见你呢?”

“他好像没说不想见我?”

“我替他说了,他不想见你!”

沈方鹤冷笑道:“是司集大人不愿敝人见到他吧?”

“我为什么不愿你见到他?”

“因为你怕这事牵扯出你岳父姚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