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二十章 装病与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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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

龚太平来了。

龚太平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绸缎铺的掌柜老师死了。

老师姓师,不是谁的老师,老师原名师欠远,名字不太好记也不太好叫,所以别人干脆称呼他老师。

老师的年龄不大,据龚太平说也就五十多点,这岁数怎么会死了呢?

龚太平有点怀疑,可看尸体的外面没有伤口,再银针试毒,依旧没有发现中毒的痕迹。

“口鼻没有出血?”

“没有,就是嘴张的很大,眼也瞪得很大。”

“可知道什么时候死的?”

龚太平回答道:“不知道,这老师有睡懒觉的毛病,平时他的伙计如果打扰了他睡觉都是一顿痛骂,这些天天气寒冷,没啥生意,伙计也没叫他起床,等到吃午饭时去喊他发现他半靠在床头,身子已经僵硬了。”

沈方鹤眉毛一挑:“夜里没有动静?”

“有,伙计听到了门响,以为是老师起夜就没在意。”

“哦。”

沈方鹤不说话了,又翻起了医书。

“先生不去看看?”

“为什么要去看?他又不是我亲戚。”

龚太平被他没来由的一噎,登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讪讪地道:“我以为先生会好奇老师的死法……”

沈方鹤冷哼道:“怎么死都是死,榜上有名的人看来都要死!”

龚太平打了个冷战,他心里清楚那张纸上确实有师欠远的名字,难道凶手真的要杀尽名单上的人?

“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龚太平挠着头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突然停下来道:“先生就看着名单上的人一个个的被人杀死,不伸出援手?”

沈方鹤嘿嘿笑了:“欠人家的总要还的,没根没据的我怎么出手援助,司集为何不上报官府?”

“山高路远、河道结冰,想报官路也不通呀!”

“若是路能通是不是就报于官府?”

“那好吧,”沈方鹤腾地站了起来,往外便走,“敝人这就去镇昌县县衙,这些雨雪冰冻还阻挡不了敝人。”

“先生且慢,”龚太平一把抓住了沈方鹤的衣袖,“先生等一下,咱再从长计议。”

“哈哈哈……”

沈方鹤仰天大笑:“龚司集,你也太沉不住气了,敝人不过是试你一试,就怕成了这副模样。”

龚太平很是尴尬,讪讪道:“先生且莫玩笑,您是实在不知道在下的苦处,这事若闹将起来只怕半个河东都要受牵连,在下是实在不想看到这些街坊邻居受到伤害。”

“只怕你姚家会首当其冲,领头霸人家产可是重罪!”

龚太平点头称是:“先生说得对,姚家是罪责难逃,可先生已知道我岳父年事已高,又是重病缠身,人已是呆傻,就算有罪只怕也对他也没有用了……”

“不然吧!”沈方鹤微笑着拦住了他,“这世上装糊涂的人多,装疯卖傻的人也多,只怕他姚老爷子也是……”

“先生!”龚太平也没等沈方鹤说完,大喝出声拦住了他的话头,“我岳父一病多年,丁集人人皆知,先生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龚太平声音虽大,沈方鹤依然不为所动,平静道:“司集大人可敢试他一试?”

“怎个试法?”

沈方鹤冲后院喊了一声:“尽欢,拿酒来,待我与司集大人喝上一杯。”

夜,风透骨地冷。

沈方鹤陪着龚太平走到了老房与金老贵墓前。

坟上覆上了雪,已无法分辨新土旧土,可墓碑上的日期残酷地证明了墓中人的新丧。

雪里只有两行脚印,那是沈、龚二人刚刚踩上去的。

龚太平叹道:“看来真如先生所言,对头只为复仇,不要金银!”

金银堆成山都不要,只要你的命!

这样的对手好可怕!

龚太平打了个寒战,不知是冷还是怕。

雪压坏了护林人的茅屋,倒塌了一地的稻草。一支檩条伸入半空,如一把利剑直插入大地的心脏。

“老房与金老贵的尸身怎么安置的?”

“已入了土。”

入土为安,生前虽犯了错,死后也该有块栖息之地,至少不在让儿孙烦心。

夜很长。

长到一夜醒了三次,是恶梦还是预兆,沈方鹤竟然梦到了自己死在了河东,是谁杀了自己,姚家的暗器还是梁担麦的无敌神拳,都记不清了,只记得眼前晃过一袭白衣。

“先生、先生,起床吃饭了。”

是薛尽欢,一身白衣的薛尽欢正站在床前。

沈方鹤揉揉眼睛,问道:“天亮了?”

“早亮了。”

“哦。”

沈方鹤暗暗责怪自己变懒了,以前从来没睡得这么迟过,是河东的天冷还是这些日子太累了?竟然躺下来就不肯起来。

吃过早饭没多久,医馆外的街上匆匆忙忙跑来一个人,还没进医馆就开始大声喊叫:“郎中先生,郎中先生,快跟我去、快跟……跟我去……”

“去哪里?你别急,慢慢说。”

“龚……龚家,龚司集得了急……急病,快、快……”

来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说一边弯着腰呼呼直喘。

等他喘匀了,抬头看时沈方鹤已背着药箱奔出了老远,远远地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先生等等我,我给你带路……”

沈方鹤当然没有等他,龚太平的家他已去过了两次,哪里还需要人领路。

**。

龚太平躺在**捂着肚子“嗷嗷”直叫,脸上不知是红还是白,分辨不出什么颜色。

看到沈方鹤走进来,旁边的一个妇人站起来躬身相迎:“这位是郎中先生吧,快给我家当家的看看吧,这是得了什么病呀?”

沈方鹤暼了一眼那妇人,见她人挺富态,穿金戴银,一张微胖的圆脸,肤色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之妇。不用说此人定是龚太平的妻子,姚三春的女儿姚玉珠。

把完了脉,沈方鹤微笑道:“司集莫怕,夫人也不用惊慌,不是啥大病,敝人药箱中恰好有治此病之药,夫人取碗水来,喂司集大人服下即好。”

那姚玉珠急忙出门取水,片刻即回,手中端着一碗不热不冷的水,接过沈方鹤递来的药包服侍龚太平服了下去。

龚太平服下药后,斜靠在床头上,腹部不停的剧烈起伏,脸色也越来越红,看得那姚玉珠心惊肉跳。

“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方鹤摆手道:“不当紧,司集待会儿就好,夫人莫急。”

姚玉珠半信半疑地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服侍着龚太平。

没过半盏茶的工夫,那龚太平猛地坐起来身子向前一倾,口一张喷出一口血来,“噗通”一声跌落床下。

姚玉珠慌忙扶起,等弄回到**,龚太平已没了呼吸。

“太平……”

姚玉珠撕心裂肺地一声哭喊,门口呼啦涌进来一群下人,姚三春也被人推着进了屋。

“沈郎中,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太平的病无大碍吗?为什么服了你的药人就不行了呢?”

“唉!”沈方鹤拱手道,“夫人节哀,人总有生老病死,早死晚死都难免一死,这并不稀奇!”

姚玉珠一听这话更是恼怒:“你这贼郎中,药死我男人还在此胡说八道,看我不……”

姚玉珠说着用手一摸腰间,她忘了自己早已为人妻母,哪里还有暗器带在身上,这一伸手摸了个空。

沈方鹤怒了:“夫人这是何道理,敝人行医又没说包治百病,死个把人又有什么稀奇。”

“你……你欺人太甚!”

姚玉珠说完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暗器在手了,扑上去就是一抓,直奔沈方鹤双眼。

沈方鹤不等她近身,袍袖一拂,劲风四溢,一下子把姚玉珠带得飞起三尺,直撞向门口。

下人们伸手去接,受大力一撞,“骨碌碌”摔成了一团。

姚玉珠爬起来正要再度出手,猛听得一声断喝:“住手!”

谁?

回头看时,原来是刚才大喝之人竟然是轮椅上的姚三春。

只见姚三春迈步从轮椅上下来,瞪着血红的眼睛朝沈方鹤走了两步。

这两步四平八稳,一点也不像平时颤颤巍巍的姚三春。

姚玉珠惊呆了,这一惊让她忘了刚刚死去的丈夫,她在疑惑是不是龚太平的死刺激到了自己的爹爹,才让久病卧床的爹爹站起来的。

想到了龚太平的死,姚玉珠“哇”地哭了,边哭边喊:“爹,太平死……死了,您老要……要给他报仇啊!”

姚三春没理会他女儿,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盯着沈方鹤,沈方鹤也回瞪着他,好一会儿两个人不动也不说话。

“你的病好了?”

“我本来就没有病。”

“装病是很痛苦的,您干嘛非要装病呢?这世上有多少好吃好玩的,错过了多可惜呀!”

“哼,”姚三春咬紧了牙,“活着远远比那些重要。”

“对,”沈方鹤很赞同姚三春的话,“人活着远比任何享受都重要!”

“可惜,从今天起你就活不了了!”

“为什么?”

“因为你毒死了我的爱婿。”

姚三春说着手伸向了腰间,很显然,他的暗器也藏在腰间。

沈方鹤笑了,笑得前仰后合:“谁说我杀了你女婿,你看……”

姚三春回头一看,方才双目紧闭倒在**的龚太平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正瞪着大眼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