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牌楼

第三十章 魂归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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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担麦又是浑身一振,转过身来对着沈方鹤,颤声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沈方鹤微笑道:“梁帮主要敝人说吗?”

梁担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后来一咬牙道:“你说吧,量你也不一定知道。”

沈方鹤走到墙边椅子上坐下,一字一句地说了起来。

“梁帮主原本不姓梁,姓董名元……”

只这一句,屋中四人除沈方鹤外至少还有两人都是很吃惊,董元就是董家的独子,进京赶考走失的那位。

“两担麦是董元的绰号,意思是说董元能担起两百亩地麦子。董元不但气力过人,武功也是出类拔萃,进京后就中了武状元,可惜这状元还没等到朝廷悬红封赏,就等到了另一位京城显贵的青睐。

“这位京城显贵就是四皇子,帮主,敝人说得对与不对?”

梁担麦咬着牙应道:“对,是四皇子请我过府饮酒。”

沈方鹤问道:“怕不知饮酒这么简单吧?四皇子是不是想让你帮他做件事?”

“对,可我没答应他。”

“可后来这事你又帮他做了,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梁担麦口中喃喃自语,眼不敢去看沈方鹤,望着门外的大雪愣了神。

“就因为那画,那画中人!”

这句话如一把重锤,一下子把梁担麦击倒了,手扶着椅背晃了几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院子里的雪色一样。

“你在四皇子府上见到了一个女子,你被那女子的容貌给迷住了,对也不对?”

“对。”回答完这话梁担麦抬起头面朝门外的天空,心中像是又想起了初见那惊世容颜的瞬间,所有的彷徨不安、恩怨情仇这一刻都放下了,心彻底静了下来,纯净得没有一粒尘埃。

良久,梁担麦才缓过神来,说道:“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了她是我这一生要找的人,天不能改变,风雨雷电不能改变,那怕是我生身的父母也不能改变!”

三人尽皆动容,情之一物,痴者伤神!姚惊鸿与燕舞都是暗暗担忧:梁担麦如此迷恋四皇子府上的女子,怕是没有结果。

“可当你知道了那女子是四皇子的爱妃后你就知道了你的愿望不能实现,转而求其次……”

梁担麦抬手打断了沈方鹤的话:“你说得对,就这那幅画到了我的手里,我只想这一生不能娶她为妻,但有她的画像作伴也就够了。”

“于是你就答应了四皇子的要求,杀了不该杀的人?”

梁担麦突然跳了起来,吼道:“当年的事又不是我一个,姓傅的姓石的他们……”

“他们都死了!”

沈方鹤轻轻的一句话堵住了梁担麦吼叫的嘴,梁担麦安静了,接着软倒在了椅子上。

“你们杀了人,押着金银珠宝出了城,躲进了大山里,你改名叫梁担麦,做了青竹帮的帮主,你以为这件事不会露出来,可偏偏就露了出来,在青瓦坊多亏你走的早,若是晚了,就没有今天的河东相见了。”

梁担麦嘴里喃喃道:“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还要活着等到找到珍妃,我一定要找到她……找到她……”

沈方鹤苦笑了一笑,笑出了满嘴的苦涩:“只怕帮主你再也找不到珍妃娘娘了。”

梁担麦听得身躯摇了几摇,失声道:“你说什么?难道珍妃她……她也……”

“不错,她也不在了。”

这一句话对梁担麦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一下子把他劈倒在地,这些年的幻想,多少个日夜的祈盼,到头来却听到了佳人已逝的哀讯!

“你怎么知道的?”梁担麦还有些怀疑。

“珍妃是侯家集人,薛尽欢的父亲余念生也是侯家集人,敝人刚好也在侯家集开过医馆,你说敝人是知道不知道?”

听完这一句,梁担麦彻底相信了,一瞬间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王霸雄图,具都化作烟云灰飞烟灭,人虽然还有口气,实如行尸走肉一般。

姚惊鸿听得傻了,没想到走时还是懵懂少年的哥哥会有这番经历,看到受到打击得哥哥这副样子,忍不住心疼地安慰道:“哥,那些不属于咱们的咱就由它去吧,你还有娘还有我呢!”

梁担麦如同没听到妹妹的话,直愣愣地站了老半天,拖着如灌了铅的双腿往外挪,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头问姚惊鸿:“那幅画呢?”

姚惊鸿起身要取画,沈方鹤拦住了她:“姚姑娘且慢,画在我这里。”

沈方鹤说着从衣袖中取出那卷莫大鱼交给他的画像,递给了梁担麦:“这是京城的捕头换去的那幅画,如今他也不能回京交差了,就还给帮主吧!”

梁担麦接过画卷缓缓展开,侧过身让屋里的灯光照在画卷上,画上的女人眉眼含笑,栩栩如生,那含在眼角、噙在唇边的笑意似在为梁担麦发出。

梁担麦伸出手指去摸画中珍妃的脸颊,手指尚未触碰到又倏地收了回来,仿佛是怕亵渎了心中的神圣仙子。

这一瞬间梁担麦的表情变了几变,欢喜、惆怅、失落……说不出什么滋味。

门外的雪依旧在下,梁担麦已经一只脚迈出了门。画已卷成束,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像是抱着心爱的人。

梁担麦走进了大雪纷飞的院子中,任凭身后的姚惊鸿与燕舞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头,站在院子中仰头看着天,任凭雪花落在头上脸上,眉都没有皱一下。

“珍妃娘娘,我该去陪你了,等等我!”

沈方鹤远远地听着梁担麦低声咕噜了这么一句,暗道不好,刚要凑过去,只见梁担麦手一扬,接着就看见一道血箭喷出老远,染红了地上的雪。

“哥哥!”

“帮主!”

两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姚惊鸿与燕舞扑过去一左一右扶住了梁担麦。

一刀直插心脏,瞬间毙命。

梁担麦没留下一句话,闭上眼睛微笑着离开了人世。

也许在路上能遇到他的珍妃,也许到了那里才能找到属于他的快乐。

血染红了雪,也浸染了那幅画。

薛尽欢从门外走进来,伸手欲拿回那幅画,沈方鹤拦住了他:“尽欢,给他吧,为了这幅画他已葬送了一生,就让这幅画陪他去吧!”

姚惊鸿哭着欲为沈方鹤磕头致谢,燕舞紧紧地抱着她,两人哭作了一团。

人总是会死的,也有好多种死法,若是为了心爱的人去死无疑是让人感动的。

沈方鹤为梁担麦的死感动,虽然他知道珍妃不可能会喜欢梁担麦,甚至都不会知道有他梁担麦这个人,但梁担麦能为她而死也是让人敬佩的。

“在他心里是把画中人当作自己家人的,才会初一十五挂在正堂中,意思是让画中的她与董家的先辈见面!”

没有人不为姚惊鸿所说的动容,没有人不为梁担麦的痴情感动。

可惜,人已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土堆,一块墓碑。

碑上的名字不叫梁担麦,叫董元。叶落归根,董家的儿子当然要埋在董家的地里。

坟就在董宅后院的围墙外,刚刚填起的新土又落满了雪。

金如意来了,为这位曾在他客栈中住了许久的客人添一张纸钱,纸钱烧完了却没带去她的悲伤,因为他早已知死去的这个人不只是她的客人,更是她多年未见的表哥。

龚太平也来了,不光烧了纸钱,更是在梁担麦的坟前拜了几拜。

对手倒下了,龚太平没有一丝喜悦,这个杀了丁集几个人的男人比起某些人的为人处事更值得尊敬。

邱岩良,莫大鱼。

莫大鱼搀着邱岩良也到了坟前,邱岩良对着坟墓感慨万千,两人为了一幅画你追我逐了十几年,可惜却只见了一面,再见面时他已埋进了黄土。

“我该走了,京城的父母家人还在盼着我回家呢!”

邱岩良向沈方鹤告别,说出的话也让沈方鹤热泪盈眶,是啊,他的家人在京城盼着他回家团圆,自己呢?年迈的母亲,如今还康健吗?离开时还年轻的兄弟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龚司集,”邱岩良冲龚太平一抱拳,“多谢龚司集这么多年的照应,邱某感激不尽!”

龚太平哭笑不得,把人家囚禁了十几年,到头来人家还说了个“谢”字,虽说囚禁他的不是自己,面对邱岩良的客气话也有几分羞愧。

“邱捕头且莫这样,以往的事在下代吾岳父给捕头赔罪,捕头大人大量还请不要怪罪。”

龚太平的话说得很客气,邱岩良含笑接受了他的道歉。

所谓不知者不罪,姚三春当时以为邱岩良是官府派来查他的,所以才囚禁了邱岩良,不敢杀也不敢放,到后来干脆自己也装疯卖傻整日陪着他一起玩儿。

“替我向姚老爷子告个别,邱某送老爷子一句话,人活一世开心为上,争名夺利的事留给年轻人吧,自己安度晚年吧!”

龚太平抱拳致谢,邱岩良也不答礼,让莫大鱼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出董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