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陈掌柜为了什么来的黄梁陈？”
沈方鹤的一句话把陈老三吓一跳：“你怎么知道的我不是本地人？”
“猜的。”
猜的，这借口好，只要能问出来想要的结果，猜的蒙的都不重要。
“在家混不下去了？”
陈老三回答的也妙，在家混不下去了只能去外面，难不成要原地等死。
陈老三以为他回答得很妙，没料到沈方鹤根本没想知道他混得好不好，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陈掌柜故乡在哪里？”
“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这世上好像有成千上万个地方可以叫很远的地方，沈方鹤猜不出来。
“陈掌柜到黄梁陈之前就认识黄司集？”
“不认识。”
沈方鹤笑笑：“看来陈掌柜跟黄司集有缘呐，到了黄梁陈就跟司集大人成了莫逆之交，真好！”
陈老三嗤笑道：“这算啥！这世上只要有银子就不缺朋友！”
沈方鹤很感慨，陈老三这句话说得对，这世上所有的酒肉朋友都是钱堆出来的，当然真心的朋友跟钱没关系，可人生中真心的朋友又能有几个！
“所以你用钱结识了黄司集，在黄梁陈开了家酒馆，这一开就是十年之久，这十数年你陈掌柜似乎并不是为了挣钱，陈掌柜是为了啥？”
整个黄梁陈的人都知道，陈三的酒馆只有三四样菜，而且只做饭时，过时不候。
这样做生意的人像是为财吗？有人说陈老三这些年是沉迷于赌，可沈方鹤知道他是别有所为。
陈老三默不作声，沈方鹤接着道：“月半赌坊开了几十年了，据说一直与黄司集和陈掌柜相安无事，可自从陈双到了后你陈掌柜好像就一直与他在较劲……”
沈方鹤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想看看陈老三有何反应，陈老三一点变化都没有，绷着个脸一声不吭。
沈方鹤接着说：“……掌柜的与黄司集合谋，让黄胖子出面给黄梁陈几个老赌徒每人一枚木牌，让他们每日去赌坊赌钱，输了钱由你们给补上，敝人很是不解，这样亏本的买卖陈掌柜与黄司集这么聪明的人怎会做？”
陈老三依旧不搭茬，任由沈方鹤往下说。
“后来我才弄明白，原来陈掌柜是与赌坊的陈双有仇，想用这招困住陈双，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们派去杂货店给赌徒补钱的人跟陈双认识……”
陈老三身躯一震，吃惊地看着沈方鹤，想听他说清楚这里面的曲折。
“……嘿嘿，不但认识，还是亲兄妹。”
陈老三脸色渐渐由吃惊变成了懊悔，把别人的妹妹派去对付哥哥，这结局可想而知。
“你又怎么知道的这些？”
沈方鹤微笑着捏着手指的骨节，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不瞒陈掌柜，黄重的那个没过门的媳妇儿恰好也认识敝人，敝人还对她有点恩，所以她把掌柜的你与黄重的事都跟敝人说了。”
陈老三软了，一下子瘫倒在了椅子上，双手抱住了头：“这贼婆娘、这贼婆娘……”
沈方鹤非常反感陈老三的话，语气微带怒气：“她若是贼，陈掌柜你又比她好得了多少？”
“我当然比她好，”陈老三一个子跳了起来，“因为那东西本来就是我家的，我来找回自己家的东西算得上贼吗？”
什么东西是他家的？麒麟双尊？
沈方鹤没开口问，他知道陈老三会说下去的。
“那年我在上山童赌输了麒麟双尊，没办法回去筹备赎金，等我再回到上山童后，赌坊换了主人，麒麟双尊也丢了，这些年我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了麒麟双尊藏在黄梁陈，当我安排好了一切，眼看就要得手了，没想到他陈双出现了，我这才明白当年麒麟双尊丢失就是他陈双捣的鬼！”
沈方鹤明白了，原来当年在上山童输掉麒麟双尊的就是陈老三，那后来麒麟双尊怎么会到了洛孤雁手里，难道真如陈老三所说，这里面是陈双在操持？可据陈芙蓉所说，陈双开始并不知道麒麟双尊这回事，是不是这里面还有别人？
沈方鹤不明白陈老三肯定知道麒麟双尊在洛家，却偏偏要跟赌坊使劲，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害怕洛家？
这话沈方鹤当然不会问，万一陈老三不知道呢。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沈方鹤想问的是：是谁杀死了黄胖子与那伙计。
“我杀的。”陈老三一口承认，没把罪过推给死去的黄重。
“是条汉子！就凭黄胖子泄露了令牌的秘密你就杀了他，你不怕黄重？”
“哼，”陈老三冷笑道，“黄重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些年黄重一直想他死呢！”
亲哥哥盼着亲弟弟死，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呀！
“看来传说中的事是真的，那黄胖子真的做出过禽兽不如的事儿。那伙计又有什么罪恶？他也该死吗？”
陈老三道：“他做过什么恶我不知道，该不该死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对头派到酒馆做细作的，那就只能死！”
沈方鹤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烛光下一双眼闪着寒光，正色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父母所生，没有人是该死的。站在你的立场上他们该死，在他们看来你才是该死的人。”
陈老三脸变了，他没弄明白沈方鹤的意思。
“我与这镇上的百姓都是局外人，不知道谁该死谁不该死，我们知道的是每个人都不该死！”
陈老三沉声道：“所以你要为他们报仇？”
“不，”沈方鹤摇摇头，脸上严肃得有点瘆人，“我只是要把你留在这里，天亮后官府会来人的……”
话没说完，刀光又起，不知何时陈老三又拾起了他的短刀，闪电般直奔沈方鹤咽喉。
沈方鹤没躲，瞪着眼看着刀锋到了面前。
沈方鹤没出手，刀也没能伤着他，从窗外飞进来一个东西，一下子迎上了刀锋，刀锋偏了，“当”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你不能杀他！”
门口黑影一闪，一男一女一先一后走进了屋。
金如意，消失不见了的金如意又出现了，还有那个乞丐。
“金掌柜，又见面了，”沈方鹤一抱拳，“这位应该是龚司集吧？”
龚太平？乞丐竟然是龚太平。
乞丐抹去了脸上的易容，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果然是龚太平。
只见龚太平向沈方鹤一抱拳，微笑道：“先生果然非是凡人，怕是早猜到是在下了吧？”
“是的！”沈方鹤有点感慨，“除了龚司集还能有谁让让金掌柜屈尊住到暗香地里。”
早在河东一行时，就看出金如意与龚太平有私情，可龚太平离开姚家是谁也想不到的，金如意追随龚太平而来更是令人惊诧，难道丁集的客栈不要了？
想到这里沈方鹤一声感叹：唉！情之一物，既然能让人看透生死，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龚太平与沈方鹤寒暄过后，方转身对陈老三躬身施礼道：“大哥，多年不见大哥还好吗？”
龚太平竟然叫陈老三为大哥，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老三没回答龚太平的话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沈方鹤皱起了眉头，这又是怎么回事？兄弟见面怎会这般模样？
见沈方鹤疑惑，龚太平抱拳道：“先生见笑了，这位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大哥。”
原来这陈老三是龚太平的大哥，看来他说麒麟双尊是他家的还是真事。
龚太平拉起陈老三坐到了桌旁，金如意为三人倒上茶水，几人喝着茶说起了往事。
“我家在落翎岗，兄弟三个，他是老大，中间还有个二哥，我是老三……”
“你不是！”龚太平话没说完，就被陈老三打断了，“你不是我家的，我家都姓梅，你不是。”
龚太平被他一顿抢白，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大哥说的是，我不姓梅，姓龚，可爹爹从来没把我当作是外人，把我当作亲儿子一样看。”
听到这里，金如意与沈方鹤对望一眼，心里都想：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落翎岗没有姓龚的。
龚太平的目光一直都在他大哥身上，根本没注意他们二人。
“当年家里丢了麒麟双尊，所有人都认为是我这个外来的孩子偷去的，所有的人都在埋怨我、仇恨我，我一直都没在意，因为我知道不管别人怎么怀疑我，有一个人知道这事不是我做的，那个人就是偷走麒麟双尊的人……”
说到这里面龚太平猛地站起，风把烛火带得一晃，险些熄灭。只见他用手一指陈老三，咬紧牙道：“那个人就是你，梅家的大儿梅茂山！”
“哈哈哈……”化名为陈三的梅茂山也瞪大眼盯着龚太平，“不错，偷走麒麟双尊的人就是我，你知道了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被梅家给赶出了落翎岗，哈哈哈……”
梅茂山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边用手背擦着一边指着龚太平大笑。笑声很大，震得窗户纸都在动，震得龚太平的心在流血。
外面的风吹来了乌云，遮住了星星的眼睛，似乎星星都不愿看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