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色的剑连同剑鞘一起插在坚硬的石头中,天上没有星月,但还是隐约能够看见剑的轮廓,它比这暗夜还要黑。
剑纵又从虚空之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雕刻有密密麻麻各种图形的圆盘,放于黑剑前面的地上——他们已经在怪石区域内停留了半个月了,类似的举动也有几十次了。
剑小灵嘀咕一声:“这玩意儿过了那么多年还能用吗?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嘘!别说话!”风羽遥严肃道,“暗魂引是不会有问题的。”
这时候,剑纵单膝跪地,对着那剑与圆盘恭恭敬敬的行了永夜帝国独有的“合睛礼”。
双目九个开合之后,他又十分郑重地道:“永夜大劫将至,吾辈斗胆请出暗魂引与神剑,索引至此,祈求魔神现世,救永夜于既倾——不世剑生,天下永夜!”
剑小灵和风羽遥同样不敢怠慢,也跟着剑纵一样单膝而跪,行合睛礼,同时朗声念出永夜的传世真言:“不世剑生,天下永夜!”
四野漆黑,无星无月。
偶尔可以听到某种兽吼禽鸣,远处的怪石城灯影点点,仿佛是暗夜中一片孤独的星带。
夜风吹的透骨,但三人的面目都是坚定而认真,虽然他们的眼睛因为盲目之故而无法流露出虔诚的神采,但是在他们心里,魔神就代表一切,而他们是魔神庇佑下的子民,他们对魔神的信仰之情,恐怕是永夜之外的人永远都无法体会到的深刻狂热。
三人就在风夜中跪着,期待着魔神能够一现真颜降临救世的神力。
然而时间慢慢流逝,直到怪石城的灯火都彻底黑暗了,也依然没有出现任何的神启。
剑纵不甘心——依照暗魂引的指示,魔神的所在应该就是怪石这一带了,而除了暗魂引,自己还带来了魔神留给永夜以镇国的神剑,传说魔神曾言,若永夜有不可逆转的劫难,便可以依靠暗魂引的引导来寻他踪迹。
可现在暗魂引的白色光芒在他们到达此地之后便暗淡退却了——这正是永夜神谕中所说的“光止而神现”啊。
更何况,镇国神剑都一并带来了。
为何魔神还不出现?
不过对于千年之前流传下来的神物以及自己一身迥异于碧荒其他灵力武学的黑暗特性,剑纵从来对魔神的传说深信不疑,所以他执拗地认为魔神必定存在,且一定就在此地。
像之前一样,剑纵开始不停地口诵真言。
“不世剑生,天下永夜,不世剑生,天下永夜,不世剑生,天下永夜……”
风羽遥和剑小灵也随着剑纵的声音一起念了起来。
三个声音,汇成无坚不摧的信念,融入夜色,化进天地。
就这样,三人一直跪着,直到天亮,都还不停地念着“不世剑生,天下永夜”。
身为灵师,一夜不眠还是很容易抗下来的——何况剑纵风羽遥的本事在灵师之列,都是上上者,至于剑小灵,也不是泥捏的。
对于眼下,剑小灵不觉得累,只是觉得颇为枯燥,但是看到哥哥和风姐姐都是那样的执着,他自然也只能懂事地跟着念个不停,其实他心里却在想:“魔神是不是在睡觉呢?听说那些绝世高手有时候一个假寐悟道就要花费几年甚至更久……而永生的魔神大人说不定一觉就得睡个几百年……天啊……他不会睡得正香呢吧……”
正当他一边念着真言一边感受着朝阳的温暖同时一边心里悲叹不已的时候,一声奇异的鸣声传进耳朵,好像是谁突然哼了一声。
他迅速把注意力放在那柄带来的神剑上。
然后又是一声鸣声,震透灵魂。
剑纵和风羽遥也注意到了。
传闻自三百年前就不再发出“神鸣”的神剑在今日终于有了动静!
预感到很有可能发生的值得一生纪念的荣耀,剑小灵的声音终于又恢复了郑重,摒除了因为无聊而产生的散漫。
“不世剑生,天下永夜,不世剑生,天下永夜……”
宛如大道初音般的神鸣声声入耳入心入灵魂,使得此刻的剑纵忍不住浑身颤栗,风羽遥也激动的声音发抖。
纯黑的神剑,散发出一股冰冽至极的暗息,化作龙腾,没入大地。
三人皆叩首,口中真言不停,极其敬服。
剑鸣声声,如道之本身的灵言呢喃,又如神之轻语,刹那传遍六合,仿佛来自上古的神君,信步惊绝,威临天上地下人间,寸寸此方,万物臣服。
这一刻,整个碧荒都陷入了沉寂,千百万际的天空,所有的云都驻足,相传浩瀚无边到比整个碧荒都要大的无涯海,风停浪止,位于世界中心帝国中州境内正喷发的活火山一瞬间熄灭暗淡,碧荒正在发生着战争的局部地域也刀剑息锋千军止戈……一切‘动’,悉数化作了静,不论‘死活’,不论有形无形。
这个世界一切的一切,统统安静下来——只为表达对不知来自何方的无上气息的尊敬。
无论是人类还是乱骸,亦或是其他种族的生灵,也尽皆听到了那声声道鸣,无边的大道气息蔓延世间,赐下绝世的悟道机缘。
在这一日,悟道破境的灵师数不胜数无法统计,为无数的年轻人打下了坚不可摧的基础,也助那些久未更进一步的老辈人物得脱困境终是再上一层楼,太多绝世的强者,就此诞生,后世人在记录这场“道缘”的时候,称其是“堪比一千年前的神落”,只不过有一点令人很无奈,那就是作为人族永世宿敌的乱骸,也因此而实力大进——这“第二次神落”为即将带来黑暗浩劫的乱骸同样加持了更强的力量。
也所以,是福是祸,总是纠缠不清。
——此时此刻,剑纵三人感觉到好像有一股自开天辟地以来便诞生的黑暗气息将自己包围,像是置身于充满神力的摇篮之中,身体好像真正的苏醒了一般,疯狂的吸收着无边无际的灵力,而他们的精神也在这触碰不到却无比真实的深深黑暗中变得更加清明澄澈,全身的筋脉骨骼都在变化的更为强悍坚韧,灵力也正在飞速升华攀升并不断壮大,对无尽乾坤道则的领悟仿佛沸水般腾起不断。
这是来自魔神的礼物吧——三人不约而同的想着,同时安然地享受体会着这份令人亢奋令人忍不住想要狂笑的蜕变。
黑暗的神剑所发出的神鸣也更剧烈了。
然后下一个瞬间,好像有温暖的风抚过脸庞,就像是母亲柔软的手。
三人觉得那一瞬间过后,什么都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了,一片沉静,心眼告诉他们,周围的环境已经瞬变,而他们的身前,还有大片闪闪发亮的什么。
很快,他们辨别出,那是一座华美壮丽的城。
“这是哪儿?”剑小灵抓着剑纵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
然而剑纵和风羽遥又怎么知道这是哪儿——并且一半的意识还沉浸在身体灵力变得更强的愉悦中。
这时候,奇异的鸣声从他们身后传来,如泣如诉。
神鸣!悲伤的神鸣!仿佛哀怨的呜咽。
三人转过身去。
他们可以感受到那是一个手持悲鸣神剑的修长身形,容貌清逸,眼神清澈,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沉气质,仿佛他就是整个暗夜,他周身的气息是那么的亲切,好像久未谋面的至亲,那是永夜血脉的源头。
毋庸置疑,他就是他们要找的神——黑暗的化身,永恒的魔神。
然后他们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想什么说什么了,似乎生命已经没了本质,灵魂已化作云烟。
“我的剑告诉我,我们已经一千多年不见了……看来无所事事的时候,时间过得果然缓慢……才一千年啊……”那个身形开口道,声音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