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闻风铃

第一百一十二章 债与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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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昔日梧桐尽落,秋雨场场迭凉。

这日早起来甄苓不在,能听见秋雨还有意犹未尽的几滴落在院子的水洼里。

入了秋也正经有些时日,再过半个月,就要入冬了。

推门进来的是清净了有些个日子的尹公子。

“慕凝呢?”

“今儿一早我见她往饭馆子去了。”

饭馆?

许久未见到那个饭馆,竟忘了那里还有个秦易。

“她去哪里做什么?”

“我又不能老盯着她。”

感觉寒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的整间屋子有些冷。

“今日……是十月十五了?怪不得,马上要立冬了。”

这些个日子没出屋碰过剑器,就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孱弱了。

尹决明许久没有做声。

“你怎么不说话?”

他倚在门旁,手揣在怀里,嗤笑了一声。

“我怎么看你,越发的有了富贵公子的样儿了?这有人伺候的就是不一样啊。”

倘他此时看得见,估计尹决明少不了被他揪过来教训一顿。

'

饭馆。

甄苓一早赶在开门的时候来了。

现在天色未亮,街道上也只是小作坊里点着一两盏油灯,微弱的灯火勉强撑起整条街道视线。

外头是黎明前的寂静。

娜扎和秦易看着这么早便到了的客人,未免有些惊讶,可惊讶之余还是上前问候了。

“客官来的这样早,要吃点什么?”

秦易一脸憨厚的样子,再加之还没有醒来的睡眼,这样子虽说不是她第一次见了,可每每看到都觉得十分可爱。

“秦易。”

秦易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陌生人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就是觉得这个客人好生奇怪。

“你们俩这几日忙吧?我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们通告一声,之后又有事耽误了,延了这么长时间,才抽出空来看你,你们俩……不会怪我吧?”

这一番话下来,秦易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这张面孔,半天才发觉这人是谁。

“你……你啊,是锦纹啊!”

“你可当真是睡糊涂了。”

秦易欣喜之余,叫了娜扎来。

娜扎见了她,对了下她的笔尖,“你啊你,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和秦易好找,还以为你在前一阵的谋反中参与了。”

甄苓赔笑,从怀里拿出了两个香囊。

“这个是我亲手绣的,就当是为了报答你们俩这不到两个月的庇护之恩。”

娜扎塞进了袖里,秦易左摆右弄地看看,最后才一直攥在手里。

笑容在娜扎的嘴角勾出了一个明媚的弧度,她掖了掖甄苓鬓角的散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两人四目相对,便犹如塞北的星空闪烁在中原的大地上。

“那你以后……”

秦易说到一半便停下了,他看到了她腰间的玉佩,在什么人身上见过。

“我以后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秦易摸起桌上的湿沉的抹布,继续擦拭桌子上的灰尘。

“你说过魂毒只有那个人的元魂才能解,所以……他来找你了?”

“一半是。”

娜扎带着甄苓坐下了。

“那另一半……?”

“陆离。”

她若有所思,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全无道理。

“那你们现在是复合了?”

此刻,竖起耳朵听的不仅娜扎一个人。

“还不算是,我没答应他。”

“哐仓——”秦易碰翻了桌子上的竹筒,慌慌张张地拾了起来。

座位上的二人看向对方的表情都若有若无些的微妙。

“为了弥补丢掉的那半个元魂,我替他去求了他们掌门,最后以我留在他们门派为代价,才要回了他的姓命。”

现在娜扎没有刚才笑得那么灿烂了。

“以后恐怕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喽……”

后面的秦易擦了同一张桌子,擦了半天。

“我得回去了,那面还有事,以后若是得空,我定回来看你们。”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她又示意了下后面的秦易,接着转身跨出了饭馆的门槛。

娜扎目送甄苓走了。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她回头,好像是慨叹般的笑容看着他。

“下回稳重些……”

秦易脸上似笑非笑,又好像是在羞涩地回味。

'

一旦眼睛看不见,心里想的便多了。

更何况,原来想的本来就多。

甄苓推门进来,便看到江习风已然正了衣冠,端坐在茶几旁,嘴角十分不自然。

刘海微微垂在鬓角两侧,却显得整张脸有些苍白。

那双眸子依旧是无神,散涣地落在正前方的白墙上。

“你……干嘛去了。”

他努力地让这句话听起来不是太在意。

“有点事,见了几个人。”

甄苓脱下了外套,搭在一旁,顺便随口一答,却没能注意到他的嘴角稍稍抖动了下。

“有什么事吗?”

此时甄苓对着镜子,摘下了那副小巧的耳环。

“没……就是想你了。”

甄苓那正在摆平耳环的手停了一下,目光才瞟了一眼江习风。

“你现在还不必想我。”

她这还是在强调自己仍然没有跟他和好过。

一两点苦涩浸上他的嘴角,可惜没人在意。

“你是还在怨我么?”

甄苓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开始微微发狠。

却只听得她轻叹一声,顿时四下陷入沉寂。

江习风只得听见自己的心跳,这种噬心的沉寂让他越发恐慌。

“我若是还在怨你,就不必为你去求来那半片元魂了。”

他自己何尝不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那……你我现在算什么?”

江习风的嘴唇稍稍有些发白。

她又是叹息,这声重重的叹息加重着江习风的心跳。

沉静片刻,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尝试着找出个合自己心意的词来。

“欠债的和债主的关系。”

他暗暗倒吸了口凉气。

甄苓忽觉今日的他不大对劲,却没想深入挖掘,而是直接推门走了。

那脚步倒是干净利落。

剩得江习风一人端坐在榻上,无神的双眼微微一闭,两滴泪花顺颊而下。

“那这债若是还完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他再睁开时,两只眼睛聚焦在了自己死死抠在茶桌的手上,桌子上有方才刻下的指甲印。

两道刺眼的指甲印,与这十分典雅的茶桌格格不入。

他无心再观察这指甲印,拿出了自己收好的丝带,放在眼睛上,绕到后面打了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