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闻风铃

第七十五章 天祭(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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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

甄苓依旧是在天将明未明的时候醒来。

夏日早上露水很重,重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湿气。

总觉得这晨曦凝朝露却格外凉,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了一晚的结果。

昨夜那一晚可没睡好——跟江习风折腾了一宿,不知道今日走路会不会打颤。

尽管如此,依旧没有阻挡她伴着晨曦醒来。

而江习风睡得很实。

甄苓穿上衣服的动作没有拘谨,她肯定的是,江习风不可能会醒来。

因为她在昨天晚上的茶里放了安眠药。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喝的原因。

自己在茶里下的剂量,应该够江习风睡过午时的了。

多亏他昨天晚上没有撕衣服,不然今早可就麻烦了。

一切整理就绪,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江习风。

晨光漫落在他的鼻梁上,沿着时光的痕迹,**涤了岁月的流沙,还自己一时韶华。

也就一时。

始终还是忘不了昨天晚上,就像红莲烈火炸裂在自己胸膛的感受,每一丝都触及着神经最末端。

还真是……芙蓉帐暖度春宵。

不回忆了,都结束了。

就让那些记忆都停留在这一刻吧,走出去就不再与他有关了。

再见。

目光最后停留在他熟睡的脸庞上,一道阳光作为最后的定格。

让回忆在岁月里逐浪,你我都不再彷徨。

甄苓独自一人来到了城郊的灵山。

与其说是一个人来的,不如说是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后面尾随的人不知何名何姓。

像今天如此重要的日子,祁月派不来个人盯着自己,甄苓反倒会觉得有些不对劲。

灵山地窖是吧?

甄苓在灵山周围找了一圈又一圈,最终都没有发现疑似地窖的地方。

转念一想,才觉得自己太笨了。

他们怎么可能会把地窖入口放在明晃晃的地方?应该越不容易被人察觉到才对。

甄苓将目光投向了屹立早起山脚的驿站。

应该就是它无疑了。

“叮铃——”推开门的时候,木门还拨动了风铃。

店主看甄苓的眼神很不自然。

这个眼神,在之前的红月阁老板脸上,和那群山匪的脸上见过。

很明显,这个人怕不是把自己又当做虞惜瑶了。

偏偏这两个姐妹长得一模一样。

老板的这个表情告诉甄苓,这回自己可算是来对地方了。

就是这个驿站了。

“老板,地窖。”

可是那老板的脸色又不对劲了。

刚刚还有些高兴的甄苓心底突然一凉,想到虞惜瑶有可能在自己前面来。

所以他脸上的神色,应该不是阿谀奉承的讨好,而是疑惑加之恐惧。

那人盯着甄苓迟迟没有动身。

“老板?地窖。”

此时甄苓的笑脸有些挂不住了,那个老板的脸上更是僵硬。

半晌,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顿时只感觉关节在咯吱作响。

“姑娘这里请。”

他还是将地窖打开了。

从上望下去,地窖里漆黑无比,更像是一个无底洞般,让人心生恐惧。

甄苓还是举着一盏油灯走了下去。

刚刚走了没几步,听得身后的门被重重关上了,那声音还回**在空****的走廊里。

看来一会往出走又难了一步。

目前为止,现实和理想之中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甄苓一下子不知所措。

身边陪伴着自己的只有手中的油灯还有腰间的临霜。

而自己面对的,却是个未知数。

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一开始的一段的确是菜窖,可是越往后走,就发现路越窄,地板越来越潮湿。

偶尔还能听见水滴落下的声音。

鞋底踏在中空的木板上,声音撞击在石壁上,在整个地窖中回**。

前面是一段旋转楼梯,目光沿着火光寻下去,这个与其说是一个地窖,都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井。

深度让人生畏,幽静得让人崩溃。

火光跟随着甄苓的身影在这个巨大的地窖里一步一步往下挪。

每走下一个台阶,陈旧的木板挤压的声音摩擦着自己的耳膜,一股木头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每一下呼吸都能感受到水常年弥漫在空气中,像是被时间遗忘了,这里沉积的气味,带有腐烂。

甄苓心里时时刻刻谨记着自己来的目的,如若能直接调头,绝对不会多走半步。

因为此时此刻,自己面对的不是以往的那些刀剑乱舞,而是死亡。

除了脚步踩在木板上的声音,还有的就是甄苓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鼓动着,想要打破胸膛的阻隔。

油灯的光在石壁上摇摇晃晃,一晃又一晃让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直到走到了最底下,地窖的格局变大,豁然开朗,一盏油灯已经不足以照亮整个地窖。

四周是黑暗,上面也是黑暗。

鞋底的泥沙现在也能成为让她寒毛倒立的原因。

现在,只要看到任何一个祁月派的人,立马扭头就跑,也不管他后面是有什么黑白无常的勾魂锁,还是有什么阎王爷催着要债。

忽然,火柴被擦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随后,一束接着一束的火苗在整个地窖两旁相继亮起,窜出通红的火焰。

像极了一个个从地狱里伸出来的魔爪。

一下子,整个地窖里被照的通明。

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甄苓有些睁不开眼,可是她仍然能感觉出远处,有一个人。

等到甄苓适应了这红得不像样子的火焰,才发觉,这里哪是什么地窖,分明就是一个祭坛。

中间是个圆形的石面,自己身后有一个十字架。

而自己此时正站在祭坛中央,四周堆起的木柴都是被人特意削尖了的,此时的尖芒都直指自己,似乎随时万箭齐发,将自己穿透。

“妹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这声音……

远处的那个身影不是旁人,正是虞惜瑶。

还是记录中的那般落落大方,每次出场,头顶的琉璃翡翠少不了,身上的云锦绣夹也少不了。

两段柳叶眉施以娥黛,眉眼出尽显妩媚。

“想来姐姐这一段时间,过得相当不错吧?”

甄苓不用脑子都能想象出虞惜瑶这段时间,那应该是抓心挠肝的恨,估计每一次想到自己能与江习风亲密接触,都恨不得啖肉抽筋。

虞惜瑶莞尔一笑,即便她之前与江习风再亲密又如何?从此时此刻起,以往的那些都灰飞烟灭了。

这世上,甄氏的女儿只剩下一人了。

“妹妹说的是,姐姐这段时日,舒心畅快。”

虞惜瑶缓缓地向甄苓走去,手中还拖着一柄长剑,在沙子和石砖上摩擦,声音填满整个祭坛。

甄苓报之一笑,便以掩耳不及雷迅之势点地,想要踏回台阶上。

现在已经有一个祁月派的人看见了自己,所以便能证明江习风的任务完成了。

自己也没有理由和她继续拉家常下去。

可是,没等虞惜瑶做出反应,之见从上面的楼梯中飞出一个身影,一脚重重揣在甄苓身上,将她狠狠地踹回了地面。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天研。

天研落地翻身,跳出了祭坛,落到了虞惜瑶身后。

失策了!没想到他们这回调动的人手这么多。

还没等甄苓做出反应,只觉胸口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贯穿肺腑的撞击,恍惚间,自己再次回到了地上。

刚才天研的那一脚属实是下了狠手,和昨天她和江习风打得时候,完全不是一个力度。

胸前的剧痛让甄苓直眼冒金星,眼前一片黑。

“哈哈哈……”

虞惜瑶的笑声嘹亮又刺耳。

“妹妹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这个祭坛,你今儿个是走不出去的。”

此时的虞惜瑶,才是撕破面具后的样子。

凶神恶煞一点不为过。

甄苓此时看到了天研,明白自己是插翅难逃了。

完了……

彻底栽在这里了。

“妹妹莫急,现在离午时还差得远,我们,来叙叙旧,全当时临别遗言了。”

说着,虞惜瑶掐诀,脚底生莲,腾空走进了这个祭坛里。

这面,甄苓还是伏在祭坛的地面上,脸上已经沾染了许多灰尘,蓬头垢面,俨然一副没有生息的样子。

如此狼狈之景,让虞惜瑶更加开心。

缓缓走到了甄苓身边,伸出一根手指,十分嫌恶地挑起甄苓的下巴。

“我劝过你不要跟我抢习风。”

她看着甄苓绝望的样子,心情犹如锦上添花,更是心花怒放。

“你想想,那么好的一条归路你不走,非要闯这无门地狱。”

此时的虞惜瑶,毫无情感可言,她现在的唯一的情感,便就是希望甄苓可以快点死去。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如此执着?”

虞惜瑶的笑脸接近扭曲,因为从此以后江习风便是她一个人的,岂能不开心?

甄苓听罢,支起上身,一把甩开虞惜瑶勾在自己下巴的手指,说:“姐姐大可放心,就算我被挫骨扬灰,习风也不会来叨扰你的。”

她这一支可不要紧,反倒是让自己白皙的脖子露了出来。

可是今天她的脖子上不仅白皙,还有颗昨夜里云雨时候留下的草莓。

虞惜瑶正满心欢喜地欣赏着眼前这副佳作,怎会看不见她脖子上的那个红印?

目光被定在了那特殊的印记上,越发久了,便是那样的扎眼。

只见她当时便急了眼,死死捏着甄苓的一只手,表情上的暴怒将她的气急败坏显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