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明,皇城大殿之中,满朝文武官员皆候在殿上,没有人人自危,却个个都是一副极其严肃的模样,且一个接着一个的向圣上参本进言。
南宫珏身居王座,静听着朝中群臣的参奏内容,无一不是与宋府灭门惨案有关,已到了群臣激愤的地步。
有人让大理寺严惩凶手,有人说凶手背后有人指使,不过大部分都在有意的指责谢渊纵手下行凶,目无王法。
谢渊对此情形也早有心理准备,心中虽不平,却也没有正面与大臣们争论不休。
而最有发言权的当朝太傅沈千重,一直是一副郁郁沉痛的样子,文武百官之中,唯有他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这不正常。
南宫珏自然察觉了沈千重的异样,道:“沈太傅,这宋少卿可是你门下生员,眼下突然遭此不幸,你如何看待?”
“圣上恕罪……”沈千重一开口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微臣心中悲痛难平,没什么话好说,只求圣上能够明查,找出真凶,早日还宋家一个公道!”
“段云州不是已将凶手捉拿了归案了吗,审得如何?”南宫珏将目光探向发言甚少的段云州,示意他给个回答。
“启禀圣上,嫌犯秦无月确实已经捉拿,此刻就关在大理寺牢里。”他说。
“可供认了罪行?”
“并未供认。”段云州如实回报道:“虽有宋府那名仆役指证,但还并未寻到什么物证,此案恐怕还需细查……”
“哦?”南宫珏颇为疑惑,“那依段爱卿所言,这宋府灭门一案的凶手惑许另有其人?”
“微臣不敢断言,”他俯首施礼道:“只是此案疑点颇多,还请圣上宽限时日,微臣会倾力找出实证尽快结案。”
“谢渊,你手下的人被当面指为凶徒,你怎么看。”南宫珏见谢渊一直不曾开口辩驳,便有意问他。
“人不是她杀的。”谢渊回道。
“所有证据都指向秦无月就是凶手,你如何证明,人不是他杀的?”
“据臣所知,她与宋大人颇有交情,案发当日,她还受邀去宋府替宋老夫人诊病,怎会无端杀人?”谢渊辩驳道,一双剑眉紧锁,眸中神色紧绷,未敢有分毫松懈。
“谢侯爷凭一面之辞,如何就能断定不是这秦无月杀人越货?”沈千重突然出言反驳,“谁也无法保证此人是否被人收买,背后说不定还有更大的人物替他撑腰。”
谢渊闻言,心中顿时生出些许不甘,他道:“听沈大人的意思,可是认为本侯爷才是秦无月背后的真正凶手?”
“公道自在人心,这话可是侯爷您自己承认的。”沈千重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反驳谢渊的话。
南宫珏听出这二人之间的嫌隙,已有失言之举,便道:“谢渊所言只是气话,岂能当真,太傅还是平复一下心中悲切的好,凡事要讲证据,切莫失言。”
“是微臣失礼了,请圣上恕罪。”沈千重俯首一拜,虽有不甘,也不再多言。
“此事就这样吧,谁也不想发生此等惨案,突然失去一名优秀的臣子,朕也很是痛心疾首……”
南宫珏说着,打量了众位朝臣一圈,最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段云州,下令道:“段云州,这几日由你全力调查此案,务必有个交待,朕给你三天时间,三日之后,将犯人与一切卷宗通通带上朝堂,朕要亲审。”
“是,臣遵旨。”段云州应道。
从乌烟瘴气的早朝中脱身出来,谢渊便直接动身前往了大理寺,路遇段云州,便顺道向他讨了一道探监的指令。
堂堂的侯爷向他讨要指令,他就算卖个情面也是要给的,可现在正身处风口浪尖的谢侯爷,去见嫌犯确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可就算他有心劝诫,对方也绝不会听,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了大理寺监牢,谢渊跟随狱卒的带领,一路走到关押无月的牢门。
只见牢门里昏暗阴沉一片,一豆灯火的微光中,隐约可见有人翘着脚躺在唯一一根板凳上,双手枕着头,倒不像是在睡觉,更像在闭目养神。
他稍稍松了口气,在门口叹道:“直到方才还一直担心你会不会遭到严刑拷打,现在看来,倒是本侯爷想多了……”
里面的人听见他的声音,一个翻身便从板凳上跳了起来,望向门口时,眼中故作惊讶,“侯爷,您怎么来了?”
他不太高兴的苦笑了下,“别装傻,凭你的心思,还猜不到我会过来?”
她嘻笑着摇了下头,“不是……主要这地方实在配不上您高贵的身份呀,您还是别来的好。”
“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不贫嘴?”他皱了皱眉,一双时常带着肆意狂妄的眸中,竟也装了几分不安的意味。
“是,侯爷。”她收敛了嬉皮笑脸的姿态,道:“您老人家特意来这一趟,是想说什么?”
他说:“小石头出府了,有人见他出了城,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他大概是去了唐门。”无月思虑了片刻后说道:“这小子是看出来我与唐灵是旧识,情急乱投医,他肯定是去找唐灵了……”
“若是这样倒也不用太担心了。”他闻言,稍微放心了些。
“倒也不一定,若是唐灵知道我进了大牢,可能会有些麻烦……”
“她要来劫狱?”
“江湖中人行事,向来风风火火不计后果,劫狱,确实是她的作风。”她说:“干脆就让小石头留在唐门吧,还安全些。再请侯爷帮忙找人带话给唐灵,叫她不必插手我的事情。”
“如果她真能救你出去,本侯爷倒是不拒绝她的做法。”谢渊突然说。
“啥?”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才劝道:“您可是侯爷,若是您都不愿奉公守法,您让天下间的百姓怎么想?”
他闻言,微微垂下眸子,莫名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
他说:“抱歉,有人想争对谢家,却无端的连累了你。”
无月安静的注视了他一会儿,随即坦然一笑道:“那就有劳侯爷找出真凶,争取早日将小人从这鬼地方捞出去。”
“你信我,定保你无恙。”谢渊神情认真的看着她。
但她从未见过谢渊如此真切的时候,看得她不禁心下一慌,连忙将目光移开。
“信信信,”她烦闷的冲他摇了摇手,“快走吧,这地方可不能呆太久。”
谢渊无奈,随即将隐在袖袍中的一小坛酒从门柱的空隙中递给她,“怕你无聊,将就着解解闷。”
她见之眼神一亮,“哟,看来侯爷还是懂我的啊!”
他未言语,见她欢喜,自然欣慰。可她也是因他而深入囹圄,一想到此处,心底便升起丝丝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