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取了一根银针,小心翼翼从蝎尾上取得微末的一点毒液,银白纤细的针尖霎时变得黑如浓墨。
小石头在一旁咽了咽口水,眼睁睁看着她取完毒液,又把针尖放入酒中泡了泡,针尖上的黑色便褪了些。
她侧目看了眼傻呆呆的小石头,说:“帮忙把人扶起来,我给他扎一针。”
小石头有些害怕,“你这一针下去,他会不会死啊……”
“你再啰嗦,小心我把它扎你身上!”
小石头吓得一步跳开,走到木板榻旁边去扶人。昏迷的人没有一点儿力气,重得像个死人,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算把人给扶正了。
无月走过去,侧身坐于榻上,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针扎在了膻中穴上,此穴可直入肺腑,省时又减少痛苦。
她现在只想出以毒攻毒这个法子了,虽然风险很大,但也好过什么也不做的好,以她的内力来驱针逼毒,应该还可以控制。
墨色般的针尖没入皮肉,带着微麻的刺痛之感,伤患似乎有所感觉,身体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谢渊前脚刚迈入帐中,便见无月正在施针,昏迷的宋少卿脸上有痛苦之色,他的表情也随之一沉,“你这是在杀人还是救人?”
“呦,你会救人,要不你来?”她毫不客气的回怼了一句,说话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谢渊欲言又止,虽不甘心,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而且这人虽然嘴上不饶人,右手却从未离开银针,指尖转动的同时,丝丝内劲也随之逼病人体内,在各大经脉中驱逐窜走。
谢渊也是习武之人,他一眼便看出来无月在干什么,但他没料到一个年纪轻轻的行脚医,竟然会有这等功力,此人或许另有身份也说不定。
小石头乖乖扶着伤患,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糟糕,他的小心脏也跟着上窜下跳,如果无月把这人弄死了,他的人生估计也就到了头。
无月无暇顾及其他人,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她摒弃除开来,此时只着眼于指尖的这一根细小的银针。
忽的见她双指一松,立刻将银针除去,气劲收敛入掌,转身一击落在伤患的灵台穴处,那人随势向前一倾,张口便是一口黑血,脏了半边床榻。
片刻之后,那人睁了睁眼,虚弱的翕动了一下嘴唇,“我……可是死了?”
“你若是死了我怎么办,我的命可还捏在你手里呢……”无月用一副玩笑的口吻对他说道,但苍白的面容和额头的细汗让她看起来很是虚弱。
然而刚醒的人哪有与她说话的力气,眼一闭又睡了过去。谢渊吓了一跳,上前探了一把宋少卿的脉搏,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解开了。
“你果然有几分本事,真的救活了他。”他赞许的看向无月,“要不你干脆留下,在本侯爷身边做个军医如何?俸禄从优,绝不会亏待了你……”
他话刚说完,对方便身型一晃向他倒了过来,他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半揽在怀中,有淡淡的甘草气息传来。
“无月!”小石头惊声一呼,连忙过来把她从谢渊那里拉开,吃力的扶到一旁的座椅上。
“怎么回事,他这是怎么了?”谢渊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一头雾水。
“她肯定又用内力了,她明知道自己不能用,真是够了……”小石头小声嘀咕,心疼的拿袖子帮无月擦干额头上的汗,急得一张小脸儿都皱起来了。
他又转头瞪向谢渊,说:“人已经帮你救过来了,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他都成这样了还怎么走?”谢渊说:“黑沙暴就要来了,大军马上要撤往金沙城暂避风沙,这段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我劝你最好跟着大军一起走,全程还能有个照应。”
“呸,谁要和你这种人一起走!”
“愚蠢,难道你想让无月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吗?”
“不想……”
“这就对了。”谢渊伸手拍了拍小石头的脑袋,说:“识时务的人未必是俊杰,但至少可以保命。”
无月从一场恶梦中醒来,在昏暗的光线中睁眼望见的不是帐篷,而是结实的房梁和屋顶。
屋外狂风呼啸,房子被吹得吱嘎作响,仿佛随时都有坍塌下来的可能,沙子如密集的雨点般砸在瓦片和窗棂上,种种迹象证明,沙暴已经来了。
“舍得醒了?”一个傲慢的声音自屋中响起,她支着疲累的身体爬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中寻找声音来源,却见谢渊一人倚在桌旁,透过盈盈烛火,正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是你?”与平时的状态截然不同,刚从梦中惊醒的她眼里全是冷漠与戒备,“这是哪里?”
她稍显慌张的四下打量一圈,宽敞整洁的屋子里,仅有她与谢渊二人,“小石头呢?”
“你慌什么,本侯爷又不会吃了你……”谢渊对她突如其来的防备态度不以为然,他说:“你昏迷了半夜,那个孩子怕你醒不过来,就去外面找水煎药了,过会儿便能回来。”
“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问他。
“我军中有的是士兵,自然不用劳烦本侯爷亲自动手。”
“那个姓宋的伤患呢?”
“他死不了,现正在医士的营房养着呢。”谢渊耐着性子回答。
“真是奇怪……”她疑惑的小声念叨,“我怎么被安置在你的营房里?”
“你别不识抬举,”他说:“若不是那孩子一再恳求本侯爷格外关照,把你安置在我这里,你以为你会睡得这么舒服?”
“……”她一时语塞,无言相对。
看来她这一昏迷真的把小石头吓坏了,要不凭着这孩子的性格绝不可能开口求这些当兵的。
正想到此处,小石头刚巧端着一只碗推门进来了,见无月好端端站在床榻边,欢喜的小跑过来,“无月你醒了?!”
“让你费心了。”她勉强冲小石头笑了笑。
小石头急忙把那碗药递到她面前,说:“这是你往常吃的药,煎好了,快喝吧。”
她接过碗来,盯着碗中的汤药看了会儿,有片刻的失神,目光也暗淡下来,仿佛忆起了万分悲伤之事。
谢渊在一旁瞧在了眼里,说:“没想到你一个当大夫的,自己居然是个病秧子,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关你的事!”小石头转头白了他一眼。
“小狼狗在护主么?”谢渊不屑轻笑,“你既然这么有种,之前又干嘛来求我?”
“那还不是你非逼着她救人,她才会动用内力的,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好了,你闭嘴。”小石头的话被无月打断,见她一脸的不高兴,他也只好乖乖闭嘴。
谢渊在一旁听得糊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不懂事,侯爷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她几口吞下那药汁,缓了片刻才道:“医者向来难自医,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