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甘寧神色沉重、麵容微微扭曲,兩隻因經年在外征戰飽受風吹日曬而變得有些粗糙且青筋虯結的手,忽然不自禁地攥緊韁繩。他緊緊閉上眼睛,微微想著前方仰頭,旋即長長歎息。
耳邊金黃色的碎發被江風撩起幾綹,和盔纓一個方向、一個角度飄揚。
漸漸地已經看不到漁夫們的影子了。四周忽然靜得出奇,隻有踏踏的馬蹄聲和兵卒的腳步聲。江風還在吹,但沒有絲毫聲音。隻依稀可見江邊的幾簇蘆葦和不知名的野草,被風吹彎了腰。
越往南走,氣候越顯得濕熱起來。雖說時節才剛剛到孟春的最後幾日,但吳郡與蠻荊一帶相比,卻儼然是另一番圖景。吳侯府院子裏的草木大多已經抽出了新芽,遠遠看去一片青翠欲滴的可人模樣。但走近了一瞧,那隱隱約約氤氳著的草色卻倏忽消失了似的,隻剩下點綴其中的五彩繽紛的野花,一朵一朵如歌般的燦爛。院子裏鋪著縱橫的阡陌,卵石路麵,幽幽通往不知名的花草深處,在朦朧的草色裏若隱若現。
“主、主公。”
甘寧本欲整整衣冠思忖著如何客套幾句,不想竟然在庭院裏突兀地逢著孫權。
此時的他已經回府換上了便裝,一身貫穿的月白色衣裳,腰間係著一條金色蜀錦腰帶,一側配有純白底色蒼綠飄花玉佩,另一側懸一柄龍紋雕飾“擊水”長劍。金色的頭發綰成發髻高束在頭頂,加一頂銀白色小冠和一支深紫色楠木發簪。額角和耳際的碎發也被梳理得整整齊齊,腰間的鈴鐺也不見了,一掃以往的吊兒郎當與痞氣,整個人顯得端莊多了。
出乎意料地,孫權聽見了甘寧的聲音,但並沒有回頭,而是習慣性地背著手仰望天空。順著他目光的方向,赤色磚瓦的吳侯府主體建築高大雄偉,門前的楹柱上雕刻著九條盤旋而上的飛龍與朵朵祥雲,鬥拱精致美觀,翹起的四角上坐著幾頭麒麟、螭吻與其他走獸,縫隙裏隱隱看到太陽一角,萬道金光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