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麽了?”甘寧大吃一驚,連忙趕過來,俯身從陸遜垂下的頭發底下探頭望他的臉。不巧恰在此時,一滴淚珠恰從陸遜臉頰上滑下,不偏不倚地正中甘寧額角。甘寧愣了一愣,又轉頭望了望幹站在一旁無聊透頂的蘇飛,旋即會意一笑。
陸遜本以為自己的眼淚掉得實在太不合時宜,尤其還當著甘寧這樣毛手毛腳的家夥的麵,一時間臉色緋紅。但他很快就發現,甘寧似乎並不是不適合在這種情形下出場。他就一直默默地在自己麵前站著,在街道一側不引人注目的白楊樹下,兩個人對麵而立。陽光被婆娑的樹影扯碎,碎金一般散落下來,掉在二人身上,一團一團暖融融的。
甘寧至始至終不曾說過一句話,但對於陸遜來說,這般的緘默簡直就是挽回他顏麵的救命稻草。他抽噎著,雙肩抖動得厲害,偶爾用手背擦一下眼睛,粘在手背上的淚水被陽光一照,明晃透亮。
“興霸……”陸遜欲言又止,一隻手情不自禁地攀上甘寧的衣袖,聲音裏的哭腔越來越濃。
盡管自己身上本就穿得寬鬆的衣襟被他這麽一扯,腰間和領口處已經走了形,露出隱隱帶著青紫色傷痕的前胸和肩頭,但甘寧沒有回避。麵前這個哭得孩子似的年輕人誠然不是他印象裏的陸伯言,但無論是誰都無妨——無論是朋友,或者曾經的宿敵,隻要那個人需要,甘寧就願意,一直守在他身邊。
“你就把我當個垃圾桶好了,”他半開玩笑道,氣氛稍微緩和了幾分,“有啥不愉快的就當是垃圾,丟給我就成。丟幹淨也就沒事了。”
陸遜被他逗樂了,一時間笑聲裏帶著哭腔,淚水縱橫的臉上掛著笑容,不知道有多奇怪。
“無妨,雞毛蒜皮的小事。”陸遜搖頭,末了又用手背擦拭幹淨臉上的淚水,笑容裏褪去了方才的陰冷,而換上了陽光一般金燦燦的顏色。時值午後一刻,周圍的人漸漸多起來,三兩成群,說說笑笑,身影被陽光濃縮成一小片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