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他回頭望著從紅房子裏徐徐走出的男人,咧開嘴笑了。
此時的他還是個懵懵懂懂的總角兒童,約莫八九歲年紀,兩根羊角辮兒束在腦袋兩旁,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撲閃撲閃,紅撲撲的臉蛋配上白皙的皮膚,煞是可愛。他站在青黛石板駕成的小石橋上,俯下身子望著橋下清澈的池水。池水裏有大大小小的鯉魚,紅色、黃色亦或是紅白相間,倏忽隱沒在碧綠的水草亦或是黛色石塊間,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乎在同他捉迷藏。
男人走過來,遞給他一個布包——布包裏裝著細細撚碎的幹饅頭。孩子又笑了,露出有了豁口的兩排牙齒和一雙小酒窩。他用手指拈起一點碎屑,灑進池塘裏,就看著那群鯉魚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一躍一躍地去搶食,色彩斑斕的鱗片在夕陽餘暉裏熠熠發亮,偶爾有清澈的水花飛濺起來。
男人微笑著摸摸孩子的小腦袋。孩子跟他站在一起,頭頂隻剛剛觸及男人的臂彎。他高興了,望著池水裏翻騰跳躍的鯉魚,興奮地大叫起來。男人也不管教他,隻靜靜地望著他活蹦亂跳的身影,倒了滿滿一手饅頭屑,奮盡全力向遠處的水域扔去。那池塘裏的鯉魚也像是有人發號施令一般,立刻排成整齊的隊形衝著那片水域遊過去,將要到了又爭先恐後地搶起食來。
孩子“咯咯”地笑出聲來,小影子被陽光拉出去很長很長。
在外麵耍夠了,孩子跟著他父親一同進了不遠處的那座紅房子。淩家院雖大,但是有些空曠。唯一能讓孩子感到愉快的,便是這座他居住的紅房子,以及房前著一汪清水與一座石橋。
他喜歡趴在窗戶前望窗外的風景——尤其是在殘陽似血的傍晚。說來也奇怪,似乎隻有吳郡餘杭的殘陽最火紅最耀眼。孩子不曾見過其他盛景,但聽他祖父和父親的講述,似乎其他地方的火燒雲都不如餘杭的炫彩流光。他也清楚,無論是從哪座城、哪個角落裏看到的火燒雲,都是同一片火燒雲,但是偏偏是自己家鄉的最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