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默然,不曾責備淩統,隻是徐徐歎了口氣。
“那將軍應該與興霸不相上下,”淩統自嘲似的笑笑,又下意識地伸出手臂望望上麵猙獰的槍傷,“若是真讓我跟興霸正麵交鋒——如果他想,他就能像當年殺我父親一樣,殺死我。”
那一瞬間,孫權似乎覺得,麵前這個穿著一貫的鮮紅衣裳,身姿挺拔的年輕人,已經不再是他所認識的淩統了。
或者,不再是當年的淩統了。
“那天興霸拚死命把你救回來,你也曾對他心懷感激麽?”孫權試探道,轉而又覺得自己這話問得不是時候,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也隻能硬著頭皮等著淩統回答,於是緊接著又補充道,“孤是指,你也曾覺得……”
“說笑了,主公,”淩統淺笑著打斷他,驀然回眸的瞬間,棱角分明的白皙麵容一半泊在燭光中,愈顯得溫潤如玉、秀氣動人,“他先前欠我家一條命,那會兒又還了我家一條命,我沒有理由對他心懷感激。”
孫權也不惱,心裏卻暗自佩服他竟然能把“轉彎抹角”四個字,闡述得如此淋漓盡致。
公績,同樣的意思,你怎麽不這樣講:他欠了你,又還了你,經曆了這一消一長,他已經不再是你的仇人了呢?
也罷,就由著他嘴硬吧。孫權暗暗高興。
但至少,也得等著甘寧活著回來啊。
不知什麽時候,天空中的魚肚白已經漸染成染透半邊天空的白色。濃雲在東方的天空盡頭散去了,金燦燦的陽光照過來,宛若往一盆濃鬱成黑色的藍墨水裏潑了清澈的水,將那濃鬱的藍黑色一點一點稀釋,最終變成水晶一樣明淨的湛藍。
曹營的火光依舊沒有熄滅,但是在陽光下,火焰的顏色已經淡了許多。風已經小了許多,衝天濃煙滾滾直上,如同江邊林立的烽火台一般,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