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随机犯罪

第二章 碟影少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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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虽然“地外生命研究小组”的高光时刻戛然而止,但也算是大大露了一回脸。全校的同学们都知道,他们“见到了”外星人,周悦雷也从此成了学校里的名人,所到之处,格外吸睛。可周悦雷发现,邹语幽对他的态度却没什么转变,甚至还变得更加抵触。以前他找她主动搭话,还能得到几句回应,现在直接就是冷冰冰的眼神。这让周悦雷十分沮丧。

后来周悦雷明白了,他这个所谓出名,也不过是被大家当成笑柄。同学们人前背后议论的都是这三个家伙走火入魔,或者得了神经病、妄想症之类的,谁也不相信他们所说的话。

于是有一天晚上放学,周悦雷在楼道里堵住了邹语幽的去路。邹语幽问他干什么,周悦雷说:“我知道大家都不相信我,包括你。你以为我愿意被大家笑话吗?”

丁聪跟在邹语幽后面,讪讪地看着俩人。

邹语幽冷冷地说:“喂,你看过马修·麦康纳演的《星际穿越》吗?里面提到了一个理论,叫‘墨菲定律’,讲的就是一个人越怕什么事,就越会发生什么事。举个例子,傻子就怕别人说他傻,因为他是真傻,瞒不住。”

然后她径直要走,又被周悦雷拦住。

邹语幽说:“你干什么!我告老师了!”

周悦雷压低声音:“今晚我可以向你证实,我真的见到外星人了!而且你也能见到!外星人要跟我见面!你跟我走就行!”

“可笑。”

“我没骗你,我精神正常得很,而且不会在什么偏僻的地方,就在地铁里,我向你发誓,”周悦雷抬起右手,指天誓日,“如果今天我诓了你,以后我再也不找你说话。”

邹语幽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似乎有了点儿好奇心。周悦雷趁热打铁:“真的,而且今天有可能是你见我的最后一面了,你相信我!”

丁聪这个内奸开始助攻:“语幽,要不咱们去看看吧,反正也是在公共场所,他不敢把咱们怎么样的。”

邹语幽和丁聪就在周悦雷的带领下去了地铁站。本来邹语幽也要坐地铁回家,所以在周悦雷的带领下,多绕两站也并不打紧。在列车过了双环站后,周悦雷就把她们拽到车厢的一侧玻璃边,小声跟她们说:“一会儿注意看窗户外面,千万别叫出声来哦!要是有朝一日我能回来,我一定告诉你外星人到底都是啥样。”

周悦雷傻乎乎地看着邹语幽。

“你保重啊。”

没过两分钟,丁聪和邹语幽就看到了那幕令她们终生难忘的画面。紧接着,车厢里有更多的人都发现未开放的站台上有异样,甚至随后列车还发生了紧急制动。混乱过后,周悦雷就真的消失不见了。

周悦雷失踪之后,家人匆忙报案,地铁站内部四处排查,折腾了三天都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就在一地鸡毛之际,邵宇和王一冰也失踪了。

巧合的是,当时邹语幽也看见了他们失踪的大概经过。当时是周五,每周周五下午的第二节和第三节课都是自选课。邹语幽的自选课是“欧美经典原声影视赏析”,说是为了锻炼学生们的听力,其实就是放电影。因为这门课需要用到大型多媒体设备,所以上课地点是在综合楼的四层阶梯教室。

因为电影最少也要一个半小时,所以这门自选课一般都会拖堂。但因为是看电影,所以多数学生还是会心甘情愿把电影看完的。

之前周悦雷为了邹语幽,选的也是这门课,邵宇和王一冰自然相伴左右。那天开课时周悦雷已经失踪数日,邵宇又临时请假,所以他们那个小集团只有王一冰正常来上课。

邹语幽记得很清楚,那天老师给他们放的电影是美国老片《魂断蓝桥》。电影放完之后,已经快六点了,夜幕已经降临,除了他们那间教室,别的教室里基本都没了学生。二十多个学生陆续走出教室。邹语幽和两个女同学走在人流靠后的地方,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大喊大叫。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是王一冰一边跳着脚,一边拍着走廊里的落地玻璃:

“你们快看!快看那边!”

大家朝窗外望去,发出阵阵惊叫。

其中包括邹语幽。因为她分明看见,对面教学楼的楼顶上,有一个圆点闪闪发亮。仔细分辨,非常像那天在地铁里看见的飞碟!

与之不同的是,这回在飞碟的前面,还有一个逆光的人影。

“是,是邵宇!”王一冰喊着。

话音刚落,人影消失了,飞碟也消失了。对面楼顶变得漆黑一片,与此同时,这边综合楼的楼道里也变得异常安静。落地玻璃前的学生们望着刚才邵宇消失的地方,全傻眼了。

虽然人人都有一种UFO来学校收割人头的恐惧感,不过同时又都非常亢奋。可想而知,能有一架“飞碟”来调剂枯燥无味的中学生活,孩子们还是受用至极的。楼道里炸开了锅,有手机的给家长、朋友打电话,没手机的跟身边的伙伴反复确认刚才的见闻。没有一个人敢往楼下走,都说怕被飞碟带走。不过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下楼的原因是还想一睹飞碟现身的好戏。

乱了一会儿,王一冰在兴奋之余,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和勇敢:“不行,我得去对面楼顶看看邵宇!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邹语幽此刻正沉浸在科幻的幻想中。曾经以为自己此生只能目睹一次的飞碟竟然再次出现,她心潮澎湃极了。要不是身边的女伴死拽着她不让她走,她真想随着王一冰飞奔到对面楼顶一探究竟。

然后她死死扒着窗户,看见王一冰一溜小跑从综合楼出去,进了对面教学楼的大门。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王一冰的身影。随后教学楼楼顶仍是一片死寂,连根飞碟的毛也没再出现过。

邹语幽等人二十分钟后迎来了准备锁门的校工,被“护送”着从综合楼鱼贯而出。第二天她才发现,王一冰和邵宇都没来上课。

这就是三个少年先后失踪的经过。

李出阳坐在火锅前,夹着一筷子肚丝边涮边自言自语:“邵宇失踪之前,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学楼的楼顶?这有些奇怪。”

对面的孙小圣看着他有点儿起急:“哎哎,老了老了,没法吃了。”伸手用筷子把李出阳的筷子扒拉开。“我看过刘洵他们做的笔录,一些目击学生和老师说,邵宇在放学后好像就没有离开教学楼,学校大门那里的监控录像也没发现邵宇离开的影像。刘洵他们也去教学楼的四层勘查了,和地铁站里一样,没发现有什么打斗痕迹或者血迹,提取了两个烟头、一些毛发组织,正在化验,但这些东西看起来已经在那上面很久了,估计也不是邵宇或者王一冰留下的。”

“当时邵宇失踪之后,校方组织人去教学楼找人了吗?”

“找了,当时有学生跟校工说楼顶来了飞碟,校工本来是不信的,但因为之前周悦雷失踪与飞碟有关的传闻甚嚣尘上,就还是去报告了校领导,校领导也觉得在这当口儿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找了好几个还没下班的老师去楼顶找,并没有发现飞碟和邵宇,当然,也没有发现后来跑进教学楼的王一冰。随后他们就报警了。”

李出阳喝了一口可乐,皱眉看着孙小圣:“你想到什么了吗?”

孙小圣琢磨了一下,正了正坐姿说:“我想了想,有一点值得注意:虽然三个小孩失踪时,都有飞碟出现,但其实王一冰消失的时候,飞碟已经不见了。这就很奇怪。”

李出阳点点头:“对,是这样。我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万一那个飞碟真像小白说的那样,有瞬间移动的功能呢?”孙小圣一边嚼着菜叶子一边随口说。

这时孙小圣的电话响了,拿起一看,是刘洵打来的。

刘洵告诉孙小圣,之前在金融街广场大闹的死者身份查出来了,是一个叫冯淳的外地人。这个冯淳之前一直和一个叫陈志发的人在南城合租,有邻居曾经见过他。陈志发自己有一辆三菱小汽车,不过人和车在一周之前一起消失了,有些可疑。刘洵带着人到了他们的出租屋里检查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虽然房间乱得像猪窝,却没有什么争斗或者血迹之类的异样。刘洵通过房东要到了陈志发的手机号,拨打后发现对方是关机状态,他们已经把手机号交给技术部门,看看能不能定位或者查一下近期的通话记录。但这还需要时间。

随后,刘洵又给孙小圣发来了冯淳和陈志发的证件照片。

“我跟他说,车牌号也要查,查轨迹。”孙小圣补充道。

“再等下去有点儿来不及了,”李出阳有点儿焦虑地扔下筷子,“三个孩子如果再没有明确的下落,估计凶多吉少了。”

“是啊。”他这么一说,孙小圣忽然觉得还坐在这里涮肉很罪恶,放下了筷子。

“这两个人是做什么的?”

“他们还在排查,冯淳稍微查出了一点儿,说是现在没有固定工作,常年混迹于网络,以前给一家动漫工作室攒人做一些小动画的项目,后来跟工作室闹掰了自己单干,靠着之前积累的人脉给国产小投资的动画片做配音,也偶尔接一些简单的动画片的项目。”孙小圣跟李出阳复述。

话刚说完,忽然整个饭馆啪地黑了灯。虽然正值下午,四周不至于陷入完全的黑暗,但由于餐厅采光不太好,空间又比较局促,过道里还有很多取自助小料的食客,场面登时有些混乱。正当食客们一片抱怨之际,餐厅经理打着手电筒走出来,照向不远处卫生间外的一处壁柜,大声吩咐一个伙计:“跳闸了,那后面是电闸开关,你去合一下闸,赶紧的!”

李出阳忽然愣了一下。几秒之后,他对孙小圣说:“走走走,起来拿好东西!”

“干什么?”

孙小圣正莫名其妙之际,李出阳已经跑去前台结账了。前台的姑娘一再歉意地表示马上来电,请他不要生气,甚至还说要送他一盘宽面。但李出阳丝毫不为所动,反复催促着姑娘赶快算账。

“你这是干什么?”孙小圣奇怪极了。

“你不是相信有飞碟吗,我忽然也相信了,走,咱们去倒悬河地铁站看看!”

“神经病。”

“走啦。”

二人回单位开了介绍信,然后去地铁车辆段找了相关工作人员,先开车来到了倒悬河地铁站,然后在一位老师傅的带领下,从封闭已久的C口进了站。

倒悬河地铁站内的情况并没有他们想得那样不堪,至少称不上破败。老师傅跟他们介绍说,站厅和站台里面保持着日常的维护和清洁,虽然有两处渗水点还没有得到解决,存在安全隐患,但公司早已向市政上报了整修方案,如果通过的话很快就能破土动工。不过动工的话会牵涉很多问题,比如一些线路管道的暂时关闭,一些公交线路的改线,甚至是其他地铁线路的开辟,等等,所以政府方面研究得比较细致,暂时还没给答复。

老师傅打开地铁站总闸开关,站厅很快变得灯火通明。李出阳发现里面和自己当年见过的样子别无二致。大理石的墙面和地面,带有精巧花纹的承重柱,扇形的最新款闸机,非常具有新时代地铁站风格的五彩橱窗,以及很多面悬挂着的电子屏幕。甚至在站厅中央,李出阳还发现了那个圣诞老人和圣诞小屋的装饰,被罩在一个半圆玻璃罩里。

李出阳说:“啊,这个还在这里呢。”

老师傅笑了:“是啊,当时这个站还运营时,这个圣诞装饰是一大亮点呢。当时这条地铁线刚开通运营,就赶上了圣诞节,站区长说这个站的站厅大,年轻人也多,可以搞一搞节日氛围,顺便也能带动一下我们的企业文化,就找总公司申请了经费,买了这套装饰物和亚克力球罩。”

“什么?这个叫亚克力?不是玻璃?”

“对的,”老师傅敲敲那罩子,“是亚克力的,学名应该叫有机玻璃吧,比玻璃坚固,轻易不碎,安全性高,而且也比玻璃轻一点儿。”

随后,他们又去了一趟站台。和刘洵所述一样,站台上没有什么值得提取的线索。从地铁站出来后,李出阳又带着孙小圣回到了古城二中。

这一次他们既没去老师办公室,也没去教室,而是来到了当日邵宇消失的教学楼楼顶。孙小圣给蔡老师打了电话,说让她带着邹语幽也来一趟楼顶,他们还有点儿问题要确认一下。

当时下午的第二节课还没有下课,孙小圣和李出阳就先在楼顶进行勘查。教学楼南侧便是综合楼,两个楼之间差不多相距一百多米。教学楼总共五层,在楼顶从视野上基本能和对面的综合楼四层,也就是邹语幽他们上课的那个阶梯教室所在的楼层持平。

李出阳发现,楼顶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四根比较高的晾衣杆,两两之间拴着很细的铁丝。孙小圣又在上面转了一大圈,想在其他细节上找找线索,却看见李出阳一直蹲在晾衣杆中间的地上摸索。孙小圣走过去,哈着腰问他:“哎哎,干吗呢,隐形眼镜掉了?”

李出阳摸着摸着说:“啊,找到了。”

孙小圣凑过去,发现李出阳指着一根钉在楼顶防水层缝隙里的小钉子。那钉子很细小,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到。

“你再去那边看看有没有这样的钉子。”李出阳吩咐孙小圣。

孙小圣领命走到另外一边,不久后也在脚下的缝隙里发现了这样一根钉子。孙小圣虽然一时没想到这两根钉子的用处,但听李出阳的口气,似乎这是案件的突破口,所以干脆跪在地上,把脸靠近地面,使劲观察那根小钉子,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

“二位警官,你俩干吗呢?”这时候蔡老师领着邹语幽上了楼顶,看着地上又蹲又跪的李出阳和孙小圣问。

“蔡老师,我想问问您,平时这里有学生能上来吗?”李出阳站起来问。

“上不来的,平时这里肯定是对学生封闭的,毕竟要为安全考虑嘛。”蔡老师说,“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有的高年级的学生还是会偷溜上来抽烟,所以校工或者我们老师偶尔会上来溜达一圈,看见有人就赶紧往下轰。”

李出阳点点头,又招呼邹语幽走到自己跟前。

然后李出阳指着对面的综合楼,问她:“你还记得那天你在那边四层看到站在这里的邵宇时,他面朝哪个方向吗?”

“啊,这个你得让我想想,”邹语幽说,“毕竟当时我的注意力都被飞碟吸引了。”

“嗯,不着急。”

“我想起来了,”邹语幽拳砸手掌,“是背对着我们的。”

“那你怎么能够确定那个人就是邵宇?”

“是王一冰说的啊。王一冰在窗户前又跳又叫的,说那是邵宇,我们一看,还真是他。”

“能确定?”

被这么一问,邹语幽有点儿含糊了:“毕竟没有看见正脸,我只能说身材很像他,因为他特别瘦,他在我们班的外号是‘大麦秆子’,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他。”

李出阳让蔡老师先带着邹语幽离开,然后抱着双臂认真思考着什么。

“怎么,你认为当时站在这里的不是邵宇?”孙小圣问。

“不,是邵宇,但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王一冰是怎么知道那是邵宇的?当时离得那么远,而且邵宇还背对着他。”李出阳说。

孙小圣还没应声,李出阳就着急忙慌地往楼下走。孙小圣边追边问:“现在去哪儿?”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现在给组里打电话,让黑咪他们准备三样东西。一样是比较锋利的小刀,一样是几台对讲机,还有就是手电筒。找到之后先往风月峡附近赶,到大门的时候给咱们打电话。”

“那咱们呢?”

“当然是去风月峡了,赶紧的,要不然那仨孩子就悬了!”

8

孙小圣和李出阳到达风月峡早先的正门时,刚刚过下午四点,太阳已经偏西。橙黄色的光芒给斑驳的景区大门镀上了一层苍凉之色。想当年风月峡也是古城有名的3A级景区,里面的奇山异石和飞瀑溪潭吸引了大批慕名前来的游客。从大门来看,当年公园的招商引资做得不错,建筑非常壮观,木头打造的大牌楼高耸矗立,两边还有宽阔的洋灰地广场。广场两侧,还有一些早就封闭了的售票亭和小商店,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显得又脏又破,死气沉沉。

据说封园之后,有不少所谓“驴友”还来这里野外探险,前年有一队人进了山迷了路,最后靠直升机才得救,网上骂声一片。后来因为这里地势确实险峻,与外界隔绝过甚,慢慢地也就没什么人再来了。

不过风月峡当年封闭的原因依然是古城当地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有人说是因为出了安全事故,也有人说是因为搞旅游污染严重,破坏了自然生态,还有人说是因为政府要在里面建水电站,众说纷纭,官方也没给出过具体的说辞。自从有人在高速路上发现了里面有发光体,就开始流传一种新说法:UFO基地。

所以李出阳一下车,就让孙小圣打开手机地图,先查一下那些目击者描述的看见发光体的位置。没想到二人出师不利,孙小圣的手机没网络。

李出阳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发现自己的也是网络和信号皆无。

“妈的,”李出阳少见地爆粗口,“还是计划失误,我之前猜到信号肯定不行,但没想到在大门口就这样了,里面肯定更闭塞,咱俩到时候别走散了。”

孙小圣烦躁地在广场上四处踅摸,忽然看到大门不远处有一张很大的景区平面图,然后赶紧跑过去指给李出阳看:“这个就很全面了!看这个也行!”

李出阳赶紧过去,边看边说:“这里地势比我想的复杂多了,光入口就三个,咱们这里只是其中的西南门。不过应该算是正门。”

孙小圣也仔细阅读着地图上的文字说明,说:“对,不过咱们这个正门是不让开车进去的,里面应该直接就是森林公园。如果从南门进,是可以开车的,我估计是有盘山路?要不咱们去南门?”

李出阳沉思后说:“来不及了,而且里面好久没修整,路通不通还不好说,咱俩先从这儿进去吧。”

“好,怎么走?”孙小圣举起手机,照地图。

李出阳赞赏地拍拍孙小圣的后脑勺:“行啊,跟我混这么久,有进步啊。”

孙小圣刚要?回去,发现李出阳已经翻越过了大门的铁栅栏,跳进了景区。孙小圣紧随其后,发现大门之后是一条还算规整的柏油路。可能因为之前还有一些驴友光顾过,路上残留着一些饮料瓶和塑料袋,不过越往深走,这些东西就越少,景观就越接近原生态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已经到了第一个比较大的交叉路口。可以看到脚边已经有溪水涓涓流过,四周的山石也陡峭起来。山石周围,一些缺乏人为管理的植物野蛮生长,很多已经挡住去路,乌压压一大片。树丛后面,依稀传来阵阵鸟叫,虽然清脆悦耳,但在夜幕初垂之下,也显得寂寥荒凉。

孙小圣看着面前的三岔口,问李出阳:“怎么走?”

李出阳要过孙小圣的手机,看着那张拍有景区地图的照片,用手指着说:“这边上就是K6高速公路,网上有人说曾经在这里看到了风月峡里面有发光体。你看这里,”李出阳把照片放大,“这里对应的就是风月峡里的留月山,也就是说,发光体是在留月山附近出现的。这山是风月峡里所有山中第二高的山,咱们奔着这个方向走就可以。”

“你的意思是,这仨孩子在留月山上?那你这还是按照外星人绑架思路来的啊!”孙小圣瞅着李出阳,有点儿着急地说。

“对了,我现在相信有外星人了,怎样?你不服?”李出阳边走边回头笑道。

孙小圣一头雾水地边追边说:“你跟我这么说没关系,一会儿黑咪和灿灿姐他们到了你也准备这么说?万一花姐也跟着呢?”

李出阳拍拍脑门:“坏了,忘了等他们了。”他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前行,“不等了,真的来不及了,救人要紧。”

风月峡真是太大了,两人走了两个小时才到了留月山的脚下。此时夕阳已经在山谷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山水溪石慢慢变得影影绰绰。孙小圣和李出阳周围已经完全没有当初进园时的规整道路,而是一条条早已杂草丛生的羊肠小路。更为严峻的是,周围的溪流也很湍急,上面漂浮着很多浮木和绿藻,还有一些不知从哪里过来的生活垃圾,让人望而却步。

“这还得过河吧?”孙小圣问。

李出阳抹抹脑门上的汗:“不用,咱们顺着水走。”

“顺着走?”孙小圣打量着这条来无影去无踪的河,“打前面绕过去?算了吧,那还得走多远啊,我腿都酸了,别一会儿体力透支,打不过外星人了。”他说着,直接一脚踩进了溪水,走了两步,被水冰得直打哆嗦,然后喊已经走远的李出阳:“喂,别走啦,跟着我吧,水不深,就是有点儿凉,你别臭讲究了,又不是姑娘。”

李出阳回头一看,很惊讶地道:“嗯?你蹚水做什么?”

“不是去对面吗?”

“我什么时候说去对面了?我说顺着水走。”

“不是去爬留月山吗?”

“我没说啊,咱们是去留月山的对面。顺着水走,马上就到了。”

“李出阳,你大爷!”

虽然沿着水走看起来是平路,但实际上也是一大段上坡,只不过坡度比较缓,让人不易发觉罢了。慢慢地,孙小圣发现脚下已经有了海拔,旁边的溪水已经距离身下二十多米。再往边上一望,便是留月山的山腰。这里看上去俨然是一片比较开阔的裂谷了。

孙小圣和李出阳继续往前走,发现前面有一段曾经铺设的洋灰石子路,路边还有一截截的铁栅栏。

李出阳兴奋极了:“应该是这里!”说着快走几步,然后四处观望。

很快,他们在不远处看见了位于土地开阔处的一片小房子,似乎是以前景区设置的游人休息区或者服务站。两人走到跟前才发现,原来这里不是什么休息区,而是风月峡管理委员会的一个工作站。工作站的门口还竖立着“禁止入内”的醒目标牌。只不过年久失修,牌子已经歪了八九十度。

小房子一共三间,两间是“员工休息室”,一间是“监控室”。孙小圣去拧其中一间休息室的门把手,发现门竟然没锁,便进去查看。李出阳走到最里面,发现监控室比较大,是个套间,门竟然虚掩着,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走了进去。

监控室的外屋挺大,大概有二十平方米,一进门就能看见对面的墙上镶着一面很大的电子屏,电子屏下面是一排电脑桌。电脑桌上已经没有电脑了,但还残留有不少缠绕在一起的电线。电脑桌前,是两把已经坏掉的转椅。

虽然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和物件,但李出阳还是发现了一丝古怪:地上灰尘很厚,却能依稀看到有一些比较新鲜的脚印。甚至在角落里,还能看到两三个没什么灰尘的泡面纸碗。但光线实在太暗了,屋内又没有通电,他实在看不清究竟。为了不破坏脚印形状,他不敢再往电子屏前走,而是溜着边,往里屋的方向走去。

然后他看见里屋非常小,只有外屋的一半不到,更像是一个储物室。屋的北面上侧有一扇小窗,地上同样扔着一些食物外包装。屋子的角落里,似乎还放着什么仪器。李出阳刚欲细看,忽然觉得后脑上被什么硬物顶住。

他愣了一秒钟,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回头一看,是一张隐藏在昏黄日光中的有些凶煞的男人脸庞。李出阳觉得面熟,然后才想起今天还在孙小圣的手机里见过这张脸。

陈志发,那个和冯淳合租的男人。

陈志发看上去比照片苍老一些,胡子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刮过,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此时他正举着一支猎枪,对准李出阳的脑袋。

孙小圣从休息室出来,然后看见李出阳举着双臂慢慢走出监控室,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风衣和牛仔裤的男子。那男子手端猎枪瞄着李出阳的后脑勺,一边胁迫李出阳慢慢往前走,一边警觉地四处打量。

“陈志发!”孙小圣很快对上号。

“不许叫!”陈志发阴狠地看着孙小圣,“你也把兜里所有东西都掏出来,扔到地上!要不我一枪崩了他!”

孙小圣正在犹豫之际,陈志发忽然朝孙小圣脚下开了一枪。

“砰”!枪声响彻山间,听这既重又脆的声音,甚至有点儿像抗日片里的“三八大盖”。

这一枪把孙小圣和李出阳都打毛了。在这之前,他俩都有点儿怀疑陈志发手中这支枪会不会只是仿真枪,甚至是景区游园会里给小孩子们打气球用的。

孙小圣出了一身冷汗,头发都立起来了。望着面前被这一枪打出的尘土四散的土坑,他飞快地掏出了兜里的手机、工作证和手铐,按照规矩弯着腰扔到了陈志发面前。然后他缓慢地站直腰,也朝着陈志发做出投降的手势。

“呦,警察啊。你们警察也真有意思,出门不带枪吗?”

孙小圣只得又把衣兜的里子都掏出来。

陈志发让李出阳和孙小圣保持面对面的方位,然后听他的指挥,带着两人一步步走出这个废弃的工作站小院。他稳稳地端着手中的猎枪,瞄着李出阳的后脑勺,一厘米都不轻易偏离。

李出阳边往前走边试探着问:“孩子呢?三个孩子在哪里?”

“孩子?哦,是那三个磨人的小屁孩?死了,我把他们扔到河里了。”陈志发淡淡答道。

李出阳心里一沉,也顾不得后脑勺被枪顶着了,抬高声音:“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跟三个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

“本来没想搞掉他们,只想要点儿钱花罢了,但没办法,玩脱线了,冯淳不知怎么死掉了,还被你们查到了,我不赶紧灭了口,怎么能脱身?”陈志发倒丝毫不隐瞒,漫不经心地冷笑说。

“你真是畜生!”李出阳脱口而出。

孙小圣见他被枪逼着还能打嘴仗,紧张得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使劲跟他使眼色。

“别玩花样,”陈志发看看周围,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工作站,身边就是裂谷了,然后徐徐冲孙小圣和李出阳说道,“两个警察人质太麻烦了,我只需要一个就够了。你们俩商量一下谁去死一死。”

孙小圣看了李出阳一眼,又转向陈志发:“你把他放了,我跟你走!”

陈志发冷笑:“听不懂人话吗?你们俩只能活一个。还想走一个,做什么美梦呢!”

陈志发的声音在李出阳耳边震**。直至此时李出阳才有种可能命绝于此的危机感,只觉得双腿发沉、胸口狂跳,想说什么,嘴唇却抖得发不出一声。他常常自觉不是胆小惜命的人,但绝望如此突袭而来,他大脑里瞬间就空白了,生命体征也越发地显著起来。毛孔张开、头皮酥麻、耳边风鸣……李出阳忽然觉得活人原来不白活,身上的体验竟然如此丰富。

“说话啊!那就你了,让你队友明年给你烧纸吧!”陈志发忽然暴躁起来,用枪口撞了李出阳的后脑勺一下。

李出阳往前一趔趄,孙小圣大叫一声。

“我死,你开枪打我!”

呼呼的风中,传来孙小圣歇斯底里又委曲求全的喊声。

“不行!”李出阳也叫了一声,忽然发现这声音出了嗓子眼后就走了样,好像自己吃咸了齁着一般,有点儿接近哭腔了。

“你别说话!”孙小圣立场坚定,“这是命令!”

正在这时,孙小圣忽然看见一团黑影由远及近,飞到了陈志发身上。因为太过迅捷,陈志发没有丝毫防备,整个人一下子就向前栽了下去,与之相伴的是黑影传来的一阵呼哧带喘的呜叫声。李出阳扭头一看,扑到陈志发身上的竟是一条黑背犬,此刻正在生猛地撕扯着陈志发的衣领。

陈志发可能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什么山间野兽,一边恐惧地号叫,一边伸手去够掉在身旁的猎枪。李出阳一个箭步把枪抢过来,刚对准陈志发,就看见远方斜坡上跑下来几个人影。

“刘洵!”孙小圣先叫道。

陈志发一边吱哇乱叫一边痛苦打滚,甚至还喊着“救我”。但孙小圣和李出阳也不知道怎样控制住那既迅猛又强壮的黑背犬,总不能一枪把这救命恩人打死吧,便只能使劲朝远处的刘洵招手,让他快点儿来处置。没想到就在这空当,陈志发动作一大,竟然从坡上摔了下去。

“啊——!”然后就是躯体滚过树丛的声音。

刘洵带着组员赶到孙小圣和李出阳面前,先把警犬召回身边,然后又让小白带着人去坡下面找人。刘洵一边撑着双膝喘粗气一边说:“还好没太晚……”

孙小圣和李出阳半天回不过神来,都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双腿发抖,眼睛发直。

刘洵问:“你俩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李出阳定了定神,边擦汗边问。

他说自己顺着陈志发的车牌号,追踪到了前几天陈志发车子行驶的轨迹,顺着轨迹一路排查,发现他把车停在了风月峡南门停车场进来不远处。但是因为风月峡太大,他也不知道陈志发在峡谷里的什么位置,只能先带着人沿路查找,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这边有枪响,就赶紧赶了过来。

“好点儿没有?”刘洵一把把孙小圣拽了起来。

“没事没事,”孙小圣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嬉皮笑脸起来,拍了拍刘洵的肩膀,“有两下子,没听说你还会驯犬啊!”

刘洵也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惊艳亮相,故作谦虚地打哈哈,同时又假装不经意地吹了几句:“我在特警待过,这都小意思,这狗啊,和人一样,你跟它投脾气就行。最重要的呢,是——”

这会儿刘洵腰间的对讲机响了,拿起来一听,是小白。小白告诉他,陈志发找到了,但人满头是血,已经休克了,必须马上就医。刘洵让小白带着人赶紧把他抬出来,尽快送医院。

“现在怎么办?孩子去哪里找?”刘洵问。

李出阳叹了口气:“现在难办的就在这儿。陈志发跟我们说他为了灭口,已经把孩子们杀死了。”

刘洵一脸吃惊的表情,没了话。孙小圣却想了想说:“不一定,他的车在南门,离这里远着呢,如果他真的把孩子弄死了,直接从南边一跑了之多好,还费劲绕一大圈来这里干什么?这就说明,他事情还没有办完。孩子们有可能还活着。”

“要是从北边把孩子们扔水里了呢?顺道路过这里。”刘洵不太苟同。

孙小圣想了一下,捡回刚才扔到地上的手机,用手擦擦屏幕,找出之前拍的景区地图照片拿给李出阳和刘洵看:“不会的,你们看,整个风月峡,咱们这周围都是溪流,没什么深水区。深水区都在西南部。也就是说,他要是已经对孩子们下手了,完全没必要再往北边跑一趟。”

“万一是来拿东西的呢?再说了,就算西南部有河,你也没法判断他具体是在哪个位置把孩子们扔下去的啊。”刘洵一脸便秘的表情。

“啊!”孙小圣叫了一声,“看这儿。”李出阳和刘洵顺着他的指点看去,那是一个“栈桥”的标志。“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两公里处有一个栈桥,桥下就是这里的凌岳河。凌岳河地势险要,水深十几米,如果他要把几个孩子推下水,那个栈桥是一个又近又省力的选择!”

“也没别的选择了,先去这儿看看!”

二十分钟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孙小圣、李出阳、刘洵等人赶到栈桥边,借着月光,依稀看到栈桥中央躺着三个人。

刘洵蹑手蹑脚凑上前去查看,然后兴奋地朝他们回头招手:“是三个孩子,还活着!”

孙小圣和李出阳这才松了口气。

但那栈桥年久失修,早就成了危桥,再加上非常高,下面便是山涧河流,掉下去几乎必死无疑。三个孩子被捆成了粽子,躺在桥中央一点儿都不敢动弹,更别说组织大量人力上去营救了。孙小圣只能一个人试探着走上桥,挨个给三个孩子松绑,然后送到桥头。

他们发现,这仨孩子虽然性命无忧,但也受尽苦楚,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精神上也遭受了格外大的摧残,人已经完全傻掉,再加上被捆了好几个小时,胳膊腿都失灵了,站也站不住,蜷在桥头除了发抖就是发呆。好在刘洵用对讲机联系到了黑咪等人,不久之后黑咪和灿灿姐就带着医疗救援队赶到,陆续把三个孩子抬上了担架,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医院。

9

第二天中午,凑合补了半天觉的李出阳和孙小圣来到医院周悦雷的病房,跟医生打听情况。医生确认孩子已经完全无碍之后,李出阳把彻夜守护在孩子身边的父母请了出来。

孩子父母在病房外冲孙小圣和李出阳千恩万谢,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孙小圣的手都攥红了。好不容易劝走了周父周母,李出阳和孙小圣走进了病房。

周悦雷一个人在病房里,胳膊上打着点滴,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

孙小圣递给李出阳一个凳子,两人坐在周悦雷床边。

“还认识我们俩吗?”孙小圣朝着依旧傻呆呆的周悦雷眨眼睛。

周悦雷看看孙小圣,又看看李出阳,微微点头。

“其实你比我想象得勇敢,竟然没尿裤子。”孙小圣一笑。

周悦雷看着孙小圣,整个人还是有几分戒备和紧张。

“那俩都尿了。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孙小圣一板一眼。

周悦雷反应了两秒,终于忍俊不禁。

正在这时,病房墙上悬挂的电视里滚动播出了关于昨天营救周悦雷、王一冰和邵宇的新闻。电视台记者专门成立了特别栏目组,画面在演播室和风月峡之间反复切换,并邀请了青少年问题专家对事件进行分析和评判。过了一会儿,还有花姐和刘洵接受采访的镜头。花姐表示,三个少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涉嫌绑架他们的陈志发生命体征也平稳,就等其苏醒后进行进一步的工作。案件的具体细节还不能透露,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起人为事件,和网上盛传的“外星人”没有丝毫关系。

李出阳找到遥控器,把电视关上。

“不想对我们说点儿什么吗?”李出阳问周悦雷。

周悦雷精神又恍惚起来,慢慢地摇头。

“现在觉得是外星人好呢,还是我们地球人好?”孙小圣笑嘻嘻地问。

周悦雷看着他:“你们一开始就相信没有外星人对吗?”

“当然没有,所谓外星人,玄机不就在关你们的那间监控室里吗?”李出阳说,“角落里的那个投影仪,就是所有问题的关键吧?”

“那个能够投影出飞碟?”孙小圣问。

李出阳没应声,转而看着周悦雷。周悦雷略微吃惊了一下,随后佩服地点了点头。

“不会吧,投影不是只是平面的影像吗?能做出立体的效果?当时地铁车厢里的所有人,都说他们见到了非常立体的飞碟啊。”孙小圣难以置信。

李出阳说:“是可以的。因为那是一个全息投影。我猜你们是通过邵宇的关系,先认识了混动漫界的冯淳,然后通过他认识了陈志发,他们想到了利用这种技术混淆视听,让大家以为,你真的知道哪里有飞碟,甚至还能被飞碟带走。”

“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首先,这种技术虽然算是黑科技,但其实在业内已经慢慢流行开来了,操作起来也并不算难。你还记得前两天万圣节,咱们在金融街广场上还见到了这种类似的投影吗?当时发烧友们在现场投影出了不少动漫造型。”

“哦!”孙小圣依稀想起了一些,“但那些都是很小的影像啊。他们是怎么做出那么大的飞碟造型的,而且还能不被大家识破?”

“这就需要特殊的场地环境了。他们第一站选择倒悬河地铁站站台,就是利用了其中的一些特殊条件。首先,倒悬河站一直封闭,中途不会有乘客下车,也就没人能够靠近飞碟的影像。其次,倒悬河站的站厅里,有一个一直被闲置的亚克力球罩,这个也是投射飞碟影像非常合适的工具。想必邵宇或者冯淳和我一样,也曾经在倒悬河地铁站乘过车,所以对那个球罩装饰物念念不忘吧。”

“他们是怎样做到的呢?”孙小圣问。

周悦雷不发一言,讪讪地看着李出阳。

“这就要说到全息成像的技术手段了。其实它是利用了小孔成像的原理,把制作好的动画通过电脑,用投影仪投射到专门的全息成像膜上。因为地铁的列车比较长,每节车厢的乘客都会以不同的角度来观察飞碟,所以这个飞碟必须又大又立体,他们便把站厅的大球罩搬到站台上,在球罩上贴满透明的全息成像膜,然后把飞碟的影像投上去。因为球罩是半圆形的,又非常通透,立体成像的效果是没问题的。”

“那他又是怎么消失的?”

“我们之前只关注了车厢里有没有藏人的空间或者死角,完全没有注意车厢连接处。其实在车厢连接处的底部,是有一个可以掀开的踏板的。这个踏板不需要钥匙,是用卡头卡住的,只要把卡头掀开,人就可以下去。在列车司机对列车进行紧急制动的时候,列车停驶的七八秒内,他完全可以掀开踏板,钻到列车底部,然后在铁轨中央趴卧好,等列车驶走之后,再到站台上和队友们会合,收拾好现场,把球罩搬回原处,最后再从轨道里跑到地上区间,翻越外面的铁栅栏离开。”李出阳有条不紊地回答。

“哦,我明白了,正因为是在车厢连接处,所以基本上是没有监控探头能够照到的。因为监控探头都在每节车厢的斜对角。再加上清晰度有限,乘客又比较多,所以每节车厢的连接处,其实就是监控探头的死角!”孙小圣恍然大悟。

李出阳点点头,看了看周悦雷。周悦雷往下挪了挪身子,好像非常不好意思,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随后你就一直待在风月峡工作站的那个破屋子里?”孙小圣问周悦雷。

周悦雷怯生生地说:“对,冯淳他们说要彻底切断我跟外界的联系,那里没有监控也没有网络,最合适了。而且陈志发之前在那里工作过,偷偷留着那里的钥匙。我那两天就住在那里,他们偶尔来给我送吃的和水。”

“随后在外面,他们又背着你,如法炮制了教学楼上和风月峡山里的飞碟。这个你也知道了吧?”李出阳问。

周悦雷愣了愣神,一时没开口,反倒是孙小圣,想了几秒后茅塞顿开:“哦,我明白了,其实在教学楼上制造飞碟的出现,条件没有地铁里这样苛刻。因为他们算好邹语幽的兴趣班晚下课时,整栋综合楼里除了他们是不会有别的学生的,再加上视野非常远,所以只要照顾好邹语幽他们的视角就可以。也就是说,不需要再找什么球罩或者其他一类的玻璃体,只要把那个什么全息成像膜像电影幕布那样,挂在晾衣服的铁丝网上,面朝着综合楼四层的方向就可以,这样把影像投上去,依然可以做成飞碟悬浮在楼顶的模样。所以我们在楼顶的地上会看到有两根小钉子。那是他们害怕风吹穿帮,固定成像膜底部使用的。”

孙小圣说完,眨着眼睛看李出阳。李出阳扬眉颔首,好像在赞赏一个做对了数学题的小孩。

“那为什么要让邵宇站在影像前面呢?”孙小圣又不解道。

李出阳摆了摆手:“这个一会儿再说,你不想知道风月峡里的发光体是怎么回事吗?”

孙小圣愣了一下,扭头看着周悦雷:“你自己说,别让他这么口若悬河的,多烦人。”

李出阳憋着笑,拧开矿泉水瓶喝水。

周悦雷只得小声开口:“当时冯淳和陈志发把我们锁在那个监控室的里间,我们实在没办法,又不敢呼救,知道呼救周围也不可能有人听见,就用身边的投影仪,从那个小窗户往留月山上投影……因为留月山比较高,所以有人在高速上开车路过,能够看见山腰上面有发光体。”

孙小圣拳砸手掌,看着李出阳:“所以你一早就知道,那是投影,发光体肯定不在山上,要找的话,也应该去对面找?”

李出阳嘴里还有一大口水没咽,鼓着嘴朝他挑眉毛。

“我明白了,冯淳和陈志发之所以后来绑架了你们,是想将计就计,借着外星人的噱头,故意制造你们失踪的假象,然后再向你们家里要钱?”孙小圣看着周悦雷。

周悦雷组织了半天语言:“本来我们计划的是,我‘消失’三天后,在教学楼顶又被飞碟带了回来。在这之前,我不方便露面,只要身材和我差不多的邵宇假装成我,被朝着教学楼四层的邹语幽他们看到,然后由王一冰喊出我的名字,大家就都会知道我回来了。随后他们再收起楼顶的装备,随便去楼里找个杂物间藏好,找机会溜出去就行。第二天我正常来上学,就会成为真正的红人,所有人都会问我见到外星人之后的见闻,邹语幽也会对我刮目相看。”

这家伙为了把妹,真是太能钻营了啊。孙小圣在心里五体投地,要不是年龄差在这儿,真想直接给他下跪拜师了。不过孙小圣随后一想,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可当时王一冰喊的明明就是邵宇,而不是你的名字啊!”

“那是因为他们背着我改变了计划。”

“哦?”

“冯淳告诉王一冰,这样一来,火的只可能是我一个人。还不如制造我们三个都被飞碟带走的假象,过几天再一块儿‘回来’,这样他们两个就能和我一样,也成‘网红’了,我们都会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青睐。所以冯淳告诉王一冰,当时就跟邹语幽他们实话实说,楼顶上的就是邵宇,然后再让他假装去教学楼找邵宇。这个时候冯淳他们赶紧把投影关了,收拾好东西,在四层楼梯拐角下面的储物室里和王一冰会合,随后连人带装备一起再去风月峡找我。外界就会流传,他们俩也被‘飞碟’带走了。没想到,很快冯淳和陈志发就对我们翻脸了。管我们要走了家长的电话,还说如果我们爸妈不给钱,就弄死我们。”周悦雷说着还后怕,手微微地打战。

“后来冯淳回市里,实际上是要以绑匪的身份去联系你们的父母?”

“是的。但我听说后来他死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李出阳反问,“你们和他接触期间,发现他有什么疾病吗?”

周悦雷困惑地摇摇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和‘食脑虫’有关。”孙小圣说。

“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名叫‘福氏耐格里阿米巴原虫’的寄生虫。”孙小圣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抽出了里面夹的一张纸,上面是一篇老报纸的影印件,“这是一九九八年的报道,风月峡当年就出过两例因为这种‘食脑虫’导致游客死亡的案件。这种虫子在水沟或者溪流中生长和繁殖,一旦感染到人身上,先会潜伏三五天,然后迅速破坏人体内的免疫系统,让人出现丧失味觉嗅觉、精神错乱、**等现象,直到最后进入昏迷状态,不治身亡。所以风月峡景区才会关闭。只不过当年网络不发达,这个新闻没被扒出来,我还是在档案馆查到的。回头看看能不能和法医的病理结果对上。”

李出阳点点头:“那八九不离十了。估计冯淳是在风月峡里跑来跑去,掉到过水里,但没在意,那个时候,这种虫子就寄生在了他体内!”

后来的事就不用说了,陈志发知道冯淳死在了城里,尸体又落在警察手上,猜到警方肯定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于是想赶紧毁灭一切证据,包括把三个孩子灭口,然后逃之夭夭。他把三个孩子捆着,用猎枪逼到了栈桥上,忽然觉得这么让他们跳下去不太牢靠,毕竟尸体是会浮起来的,应该给他们坠点儿石头,让他们沉到水底去。但陈志发手头又没有富余的绳子,于是他把三个孩子都捆结实了,暂时扔在栈桥中央,又回到监控室,想割一些电线来使用,这时候就碰到了刚刚赶过来的李出阳、孙小圣。

真相大白。孙小圣重重呼了一口气,和李出阳相视一笑。忽然李出阳觉得不对劲:

“你什么时候去的档案馆?”

“早上啊。你那时还没醒呢。”

“行啊,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

“笨鸟先飞啊。”

两人正逗闷子,忽然看见病**的周悦雷眼中有泪水,顺着外眼角滑落到枕巾上。

“怎么了?”孙小圣问。

“没事。”周悦雷齉着鼻子说。

“你说!”

李出阳也挪了挪凳子,看着他。

“我觉得我特别失败。”周悦雷嘤嘤地说,“我觉得我特别傻,我这回可成了大家的笑柄了。”

李出阳说:“怎么会呢?”

周悦雷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周悦雷,当初你们那个‘地外生命研究小组’想上汇报课时,是怎么跟老师说的呀?”孙小圣问。

“哪一次?”

“就是老师不让你们做汇报,你非要汇报时。”

周悦雷想了想:“我说,我是为了戳穿那些外星人的传闻和把戏,破除各种谣言。”

“那你们这回做得很好呀。我相信,你们这门课的成绩,稳了,反正从此以后,打死我也不相信有外星人了。”孙小圣拍拍他的肩膀。

“更何况,不是所有被绑架的孩子都能机智地想办法向外界传递信息,然后一直扛到被营救出来。相比这些个人魅力,你还觉得跟外星人见过面,有那么酷吗?”

周悦雷又不说话了,他翻了个身,脸朝着窗外。窗外一片阳光,初冬的落叶稀稀拉拉地从屋檐飘下,远处一些翠柏依旧泛着春色。

然后李出阳分明看到周悦雷的侧脸,慢慢出现了微笑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