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
“砰!”猛地醒来,满脸绷带的艾伦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洁净、明亮的房间。“你醒了。”一个声音传来。
艾伦看去,只见窗边,一个人坐在电动轮椅上。
“是你将我带来这里的?”
“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吃完该死的饭,我就觉得昏昏沉沉的,是你下了药?”
“我不能确定你是否会反抗,并且不想伤害你,所以才这么干。”
“你是谁?”
对方摆动电动轮椅的控制杆,转过身来。
只见对方的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金属面具,头上披着白纱,身着一身纯白色西服,唯独手上戴着黑色手套,冲艾伦回答道:“我叫班内特·海奥斯。”
“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是谁。”
班内特礼貌地拒绝道:“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就像我也不会要求你摘掉绷带一样,我不想吓到我的客人。”
听对方这么说,艾伦又瞅了瞅对方的全身,班内特看起来十分消瘦,声音也有些沙哑。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从监狱里带出来?”
班内特发出一串轻轻的笑声,忽地问道:“你饿了吗?监狱的饭菜看起来不那么可口。”但艾伦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班内特·海奥斯,迟迟不敢发声。
班内特问道:“我的样子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一个人?”
艾伦小心翼翼地答道:“果然,你知道,难道你就是?”
“请放心,我绝不是骷髅脸,如果我想折磨你,就不会替你准备这样的房间了。”
接着,一名女仆突然推门而入,扶起艾伦,随着班内特的轮椅,两人来到落地窗外的偌大阳台。
桌上已经摆好食物。
可心中充满疑问的艾伦却没有什么食欲。
班内特看出了艾伦的心思,劝解道:“你很焦虑,食物可以帮助你放松。”艾伦坐在椅子上,冷冷道:“解释更能帮助我放松。”
“是你哥哥拜托我将你从墨西哥的监狱里带出来。”
“我哥哥?这又是哪儿?”艾伦看着阳台不远处的沙滩和大海问道。
“这里是太平洋中的一个私人小岛,是我休假时的住处,而我,是你哥哥的一位朋友。”“我哥哥他在哪儿?”
“如果你认为他在这里,恐怕你要失望了。”
“我哥哥他叫什么?”
“杰瑞·葛林若。”
“那这么说,我也姓葛林若?”
“是的,你的真名叫艾伦·葛林若。”
艾伦突然发出一声略显悲凉的笑声:“那或许是我的名字,或许不是,对于如今的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是一个怪物,接下来的人生里,我还能干什么?”
“你对自己感到失望?”
“不,我对命运感到失望,我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得到这样的报应,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也没有自己的标识。”艾伦摸了摸脸上的绷带,“我这个存在,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你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你要知道,很多时候忘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我的样子!我到底该怎么重新开始?我对生命已经没有留恋,为什么我还应该活下去?如果可以,我宁愿现在就死去。”
“我可以给你一把枪,但我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我曾经有和你同样的想法,你看到了,我的样子,面具、头纱、手套。”
“你发生了什么?你也毁容了?”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换成另外一种说法,我只是戴上了不同材质的面具而已,他们的是人皮做的,而我的是银制的。”
“你的意思是我也应该戴上一张与众不同的面具活下去?”
“为什么不呢?那些血肉才是最真实的自己,不是吗?”
“可是,没人能接受这样的我。”
“真的没人吗?你自己难道不是这世上唯一会原谅、会接受自己一切的人吗?”
“你就是这么活过来的吗?一个人?”
“不,我有很多朋友,而我想,样子有些相似的我们更可以成为朋友。”
听到这句话,艾伦心中不禁涌出了某种感激和谢意。
班内特继续说道:“曾经的我自暴自弃,可那些爱我们而我们又爱的人还活着,我们到底有什么资格死去?你的哥哥关心你,所以才拜托我将你救出来,要知道,在那种环境下,以你的身体状况,挺不过两星期。”
艾伦缓缓问道:“我哥哥,他在哪儿?”
“共合体联邦的特默内斯。”
“我能见他吗?我只是觉得,见到他,或许我能想起什么?”
“嗯,我会帮你问问他,但我也说不准,他会不会来见你。”“为什么?他不是我的兄弟吗?”
“这毫无疑问,但是他总是忙于一些事情。”
“忙得连我这个弟弟都不见?”
“嗯……我会帮你尝试联络他,但不要抱太高的期望。”
“你是怎么样生活的?”说着艾伦朝周围了瞅了瞅,“你看起来非常富有,在别人眼中,你是怎样一个人?”
班内特淡淡地笑了两声:“毫无疑问,我在别人眼中是个可怕的人。”
“因为你的……样貌?”艾伦问得小心翼翼,不想触及对方可能动怒的地方。
“有一部分是的,更多是因为我所拥有的一切。”
“拥有的一切?”
这时班内特拿起一块面包:“比起戴着面具吃一块面包,在我看来,杀死千万的人更容易一些。”
“杀死千万的人?”
班内特将面包放下,说:“是的,我是一个武器商人,一个带给这个世界死亡和悲伤的商人。”
“但就算没有武器,这个世界也依旧充斥着死亡和悲伤。”
班内特被艾伦的话逗笑了,“你真的很像你的哥哥,你们都能看到那些不一样的东西,都能平静地接受丑恶,因为你们知道,自己也并非一尘不染。”
“你的脸庞,你的富有,你的工作,我现在大致明白为什么人们都会怕你了。”艾伦盯着班内特,觉得眼前的人越发令人着迷,问道,“我到底该怎么活下去?”
“是的,在别人看来,我们很特别,特别的人令人恐惧。”班内特顿了顿,“所以我们很难像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平凡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就像我,端起一杯水,却无法简单地喝下去,更不能和女人亲热,凡人的欲望浅薄但真实,渺小却又巨大。我曾经感到阵阵令人窒息的痛苦,因为那些别人可以拥有的,我都不能。”
艾伦静静地听。
班内特继续说道:“但当有一天,一个本为我的困境而天天哭泣的爱人,突然离开我的时候,我明白了什么。如果你不选择痛苦,痛苦就会离你而去,因为在这个世上,痛苦本就不存在,它只是幻境,存在你的灵魂以及你的脑海之中,只是你想象出来的一种感觉,智慧中一种最无聊的存在。”
听了班内特的话,艾伦迟迟无法说些什么。
“而痛苦不存在了,智慧就都可以用来思考了。对于我们,平凡的路已经被堵死,那就只有干一些不平凡的事了,在我们有限且不平等的生命里。”班内特指了指自己,“艾伦,我们或许会成为最好的朋友,你不觉得吗?而现在,我将会是你新起点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