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家三口正在吃早饭，门铃又响了。
“谁呀？”导演问。
“估计是我哥哥嫂子。”斯曼说。
小乐好像不太喜欢那对夫妻，突然愣住了。
导演去开了门。
“阿姨！您咋来了？”导演惊叹道。
“妈？！”斯曼站了起来，一副惊讶神情。
“姥姥！”小乐放下筷子，冲了上去。
老太太放下包袱，抱着小乐亲昵着。
“妈，你咋也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斯曼责怪道。
“是呀，阿姨，咋没让我去接您？”
“我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我太想孩子了，忍不住过来看看！”老太太的话也许骗导演还凑合，却骗不了斯曼。
斯曼赶紧招呼母亲吃饭，然后早早地把导演支走，让他去送小乐上学。当家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斯曼才敢聊正事。
“妈，我不是不让你来么？你咋非得来？还连夜坐的火车，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得来呀，我自己闯的祸，我得来把那对冤家带回去！”
“妈，我这好找吗？你咋找着的？”
“好找个屁！我拿着你给我写的地址本找了一早晨，一直问呀，问了不知道多少人，一路走一路问就到了这。你说北京咋这么大呀？”
“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平时很少出门一个老太太，头一次出远门，居然能一个人找到我这。”
“哎，有钱啥事都能办成。打车呗！”
“哟，你还拽起来了！”
“你哥你嫂子人呢？吃完饭我去收拾他们！”
“妈，不着急。中午导演定了包房请客吃饭，咱们中午先吃饭，吃完了下午我带你们去市里转转。什么故宫呀、天安门的，对吧，难得来一回。”
“我哪有心情游览故宫呀，我这趟来是专程带你哥回去的！”
“妈，你要控制住心里的火气，待会中午吃饭的时候，别在导演的面前发作出来。不然会让他以为咱家人不和气呢！”
“行，我控制。我听你的。”
“咱们既然来都来了，就当是来旅游的，当是来看小乐的。你就踏踏实实地吃喝玩乐，别的啥也别想！”
“看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心大！等没人的时候，你看我不教训你哥你嫂子！真是胆子够大的，还跑到北京来要钱来了！”
“那你在导演面前可别发作！”
“放心吧，我有分寸。”
中午，导演开车载着斯曼和她妈，去酒店接上哥哥嫂子，一行五人去往饭店。
导演定的是一家烤鸭店的二楼包房，店里的客人非常多，人声鼎沸，嘈嘈杂杂，就连包房里都可以听到外面的热闹。
点菜的时候，斯曼注意到一个细节，他哥从嫂子手里抢过菜谱，递到母亲的手里，让老太太先点。
“看来哥哥已经明白老太太突然来北京的目的了。”斯曼心想。
老太太点完，斯曼和导演也点了几样，最后才把菜谱交回嫂子手上。
嫂子好像故意作对，点的都是辣的。
“你点那么多辣的干吗，咱妈吃不了辣！”斯曼哥提醒她。
“你们都点了那么多清淡的了，都是没味的菜，咋吃呀！”嫂子明显带着怨气，她这么做，是在导演面前给斯曼难看。
“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多点点，剩了就打包！”导演热情地说。
嫂子一点没客气，吃的喝的连点了好几样。
点完，放下菜谱，还不忘挖苦斯曼几句：“哎，在大城市生活就是好！吃香的喝辣的，住高楼吃烤鸭，哪像我们农村！”
“你们也不差！看你俩胖的，还吃？！”老太太忍不住讽刺道。
斯曼在桌子底下抓了她妈手一下，提示她注意和气。
“妈，别人不知道，你最清楚呀！”嫂子对着老太太说话，却是说给斯曼听的，“我们家最近几年造得多惨呐！做生意开店样样陪，就连结婚后买的房子都卖了，现在不得不回到我娘家去住。幸好我娘家仁义，肯收留我们，要不，我们都得睡大街了！”
“陪了就陪了，吸取教训，钱以后慢慢赚！”老太太还是忍不住教训儿媳。
“我们家这样的生活状况，怎么养得起两个孩子！”嫂子成功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小乐身上，“小高导演呐，我们把小乐放在你们家养，实在是不得已呀，希望你理解呀！”
“理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菜来了，嫂子看服务员片着烤鸭，又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儿子小乐最爱吃烤鸭，可惜他现在在学校吃不到，待会咱们吃完，我得给他带回去点！”
“嫂子，你生下小乐就把他扔到咱妈家了，他什么时候跟你说他喜欢吃烤鸭了？”斯曼揭穿了嫂子的惺惺作态。
“咋没有？！咱们老家也是有烤鸭的好么？我怀孕那会经常吃！”
此话说完，包房里一片沉寂，没有人接她的话茬。
嫂子感到尴尬，突然举起一杯橙汁：“小高导演，来，我敬你！谢谢你对我儿子小乐的照顾，给你添麻烦了！”
斯曼留意到嫂子把“我儿子小乐”几个字说得特别重，她明白嫂子是在软性地对她进行威胁。
如果不借钱，也许她会把小乐的事情告诉导演。
不过斯曼并不太害怕，她相信她的嫂子不是彻底的傻瓜。如果她轻易地把她手里最后的砝码告诉了导演，那么她就别再想借钱了。
所以她现在只是试探斯曼的反应而已，并不会轻易揭底。
斯曼想到这里，冷笑了一下，继续默不作声，任由她嫂子演独角戏。
“应该的，应该的！”导演把杯里的饮料一饮而尽。
“应该什么呀！我们家的事也要劳烦你！”嫂子见斯曼不说话，以为她理亏不敢说话，于是更加放肆，“对了，你跟二妮儿的婚事什么时候办呀？我想着这趟就把小乐领回去，不然结婚的时候多出那么大个孩子来，也不好看！”
斯曼气得快要跳起来，但是她不能，她只能忍。桌子底下，她不停地掐自己的大腿，估计她那两条大白腿现在都被她掐紫了。
“啊？哥，嫂子，你们这趟来北京，是来领走小乐的吗？”导演略带吃惊地问道，“斯曼，这事你知道的，对吗？”
“领走什么？！你别听她瞎说。”斯曼妈赶紧插话，“我们这趟来，就是想出来转转，顺便看看孩子！”
“噢。结婚的事我跟斯曼商量过了，打算忙完我手里这个广告项目就办。”导演看了一眼斯曼，发现她今天有点反常，总是低着个脑袋不吱声，“现在拍摄阶段已经完成了，后面就剩剪辑和包装了。等忙完这几天，我们就去领证。”
“那小乐的事？”嫂子看了一眼斯曼才说的。
斯曼依旧不动声色。
“小乐不会影响我们，请嫂子放心。我跟斯曼上次还商量呢，结婚的时候让小乐当花童。如今我爸妈也从外地来北京了，已经找了房子，打算在北京长住。他们也可以帮我照顾斯曼和小乐。”导演的语气很乐观。
“这话说得！让你照顾小乐就够过意不去的了，哪能惊动你爸妈呀！”嫂子突然话锋一转，“噢，对了，既然人都来了，就安排你的父母跟二妮儿的妈见个面吧。结婚之前，双方家长哪能不见面呀？”
斯曼忍不住瞪了她嫂子一眼，但是她没看见。
导演本来早就有安排，听嫂子提出来，感觉有些责备的意味，于是赶紧解释：“这我都计划好的，本来是想等我从外地拍摄回来，就带着我爸妈开车专程去山东，登门拜访阿姨。不过既然阿姨来北京了，那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见面。我昨天晚上已经跟斯曼还有阿姨商量过了，也跟我爸妈通过电话了，见面就安排在今天晚上。”
嫂子见导演早有安排，自讨没趣地又把话题转回小乐身上：“如今你们怀了自己的孩子，我们还是把小乐接回去吧！孩子还是在自己的亲妈身边最好！”
嫂子说完没敢看斯曼，只是把眼神锁定在导演的身上。导演看了看斯曼，希望她站出来说点什么，可是她并没有。
“小乐的事，那我尊重你们的意见。”导演尴尬地看着斯曼。
她还是不发言。
“那晚上的饭局，我们接上小乐一起过去，见见你的爸妈，我们当面道谢。谢谢他们最近对孩子的照顾。”嫂子继续在导演面前演戏，“等明天一早，我跟二妮儿她哥就带小乐回老家！”
斯曼哥开始坐不住了，本来就没钱，这要是真的把小乐给领回家去，他还不得愁死！
直性子的斯曼妈刚要发作，被斯曼在桌子底下按住了。
“孩子是你的，你咋办都行。”斯曼终于说话了，“你们多吃点，我去趟洗手间。”
斯曼离席后，导演继续招呼大家吃喝。
嫂子突然站了起来：“我也去个洗手间。”
斯曼妈看着儿媳去自找死路，突然乐了两声。
“阿姨！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导演问。
“你俩终于要办喜事了，我能不高兴么！”老太太打马虎眼道。
“哥，你最近做什么生意呢？”导演问斯曼哥。
“最近正想着买台收割机呢，等到了秋天，老家那边的活可多了！”
导演似乎猜出斯曼哥哥嫂子来北京的目的了，不过对于斯曼母亲的突然出现，他还是不太懂。
“阿姨，咱们不是说好了么，等我拍摄完回北京，我就拉我爸妈去山东看您。到时候也带小乐回去。您老身体不好，怎么突然自己跑来了？要来北京，您给我打个电话，我开车去接您多好！”
老太太猜出导演对她此行的目的已经产生了怀疑，刚才斯曼嫂子那么一顿闹腾，不起疑是不可能的。
“本来我不想说的，”老太太的计谋也是挺多的，“我呀，最近腿疼，估计是风湿了。老家的医院水平有限，我想着来北京看看。这么一来，也省得你爸妈大老远地跑了。”
“噢，这样呀。那我帮您挂号。”
与此同时，洗手间里，斯曼正跟她的嫂子做最后的较量。
“行啊，你！够能忍的，刚才居然一个屁不放！”嫂子见斯曼不搭理她，她有些不适应。
“有本事尽管使出来，别客气。”斯曼对着洗手台上的镜子整理妆容，不看她嫂子。
“行！那待会回去我就跟小高导演说，说小乐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是你裴二妮儿的！”
“为了借点钱，也真够难为你的了。行吧，你去说吧，赶紧去，没人拦着你。”
“你不害怕么？”
“我怕你？嫂子，你能不能不逗。”
“行！你行！既然你不拿我当家里人，那你可别怪我！”
“我不怪你。你怎么还不去？在这浪费时间干吗，快去说呀！”
“你！”
“我有拦着你不让你说了么？今天可一直是你想说啥就说啥，我一句都没插嘴。”
“你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你最敢了，你快去呀。”
“去就去！”
斯曼继续补妆，当她嫂子不存在，嫂子居然没走。
“不见棺材不落泪！”嫂子开始生气。
“你怎么还不去？”
“我现在先不去。我，我要等晚上，等晚上小高导演的爸妈都在，等人到齐了我再说！”
斯曼冷笑一声。
“你笑啥？”
“我笑你愚蠢。”
“你！”
“我借你俩胆子你都不敢说！”斯曼转过身，冷冰冰的脸上瞪着两只凌厉的大眼睛，她的眼神要杀人，让人不寒而栗。
“你……”
“要说快说，不说赶紧滚蛋！”斯曼第一次跟嫂子完全翻脸，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愤怒，震慑着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
“还是一家人的话，把嘴闭上，回去乖乖吃饭，吃完给我滚蛋！”斯曼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嫂子的面前，“不是一家人的话，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闹完了大不了挨我一顿揍，大不了你男人跟你离婚。不过钱你就别想了，我一分钱都不会让你得到！”
斯曼说完，直接走人，还故意撞了她嫂子一下。她嫂子被这一撞，彻底没了底气，在洗手间站了老半天，也不敢走出去。
刚才斯曼的眼神太吓人，那个气势，别说是女人了，就连男人见了就会害怕。斯曼嫂子终于明白她这个小姑子，凭什么可以一个人在北京闯**这么多年，那么恶劣的条件都能够生存下来，还带着个孩子。
若是没有点狼性，根本不会有今天。
揭发斯曼的秘密，只不过出了一口气而已，没有什么意义，更借不到钱。说不定她这一闹，还惹火烧身，闹出家庭矛盾来，得不偿失。斯曼的嫂子不傻，绝路她是不会走的。
不过心头的气始终都散不去，憋得她实在难受。
气还是要出的。
嫂子回到包房，发现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于是掏出手机，对导演说：“小高，我存你个手机号码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经常联系才好呀！”
导演客气地把手机号报给嫂子，嫂子一边存号码，一边偷瞄斯曼。四目相对，嫂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挑衅，意思在说：“你给我小心点，我随时都可以打电话揭发你！”
斯曼妈见风波平息，儿媳不再胡闹，提议赶紧回家休息。
导演开车，把斯曼哥嫂送回酒店，又把斯曼和斯曼妈送回家里。就又开车出去，去后期机房剪片子去了。
晚上，等导演回来接斯曼，斯曼告诉导演，哥哥嫂子已经回老家了。
“怎么又突然不辞而别了？”导演问道。
“是我的意思。”斯曼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个小孩子，不能离开太久。再说，斯曼和你的婚事，两家老人见面商量就行了，他们跟着掺和不好！”
“噢，也行。”
导演并没有多问，他的心里能够猜出，这对夫妻八成是来北京借钱的，斯曼肯定又是没借给他们，他们又给气走了。
晚上，导演的父母跟斯曼的母亲见面吃饭，把结婚的事大致定了下来，除了具体婚礼的日子没有敲定之外，其他都谈得差不多了。小乐也在，导演的父母并没有对这孩子表现得太反感，这让斯曼的母亲少了许多担心。
第二天，导演继续加班剪片子，斯曼带母亲简单逛了几个地方。
又过了一天，斯曼妈乘坐火车回了老家，是导演和斯曼去火车站送的。导演怕斯曼被人群挤到，留她坐在车里等，他亲自把老太太护送上了火车。
斯曼独自坐在车里，思前想后，不免有些担心。
哥嫂此番找来，为了借钱，本想做出大闹京城之态，如今没有得逞，悻悻而归，必然怀恨在心。
这次多半是靠母亲出面，撵走了他们。下次呢，斯曼特别了解她嫂子的为人，她不占到便宜是绝对不肯罢手的。
也许只能破财免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