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导演正式接受了影视培训学校的邀请,担任导演专业课的讲师。
这个培训学校便是斯曼上大学之前读过的考前培训学校,斯曼和导演也是在这里认识的。当时导演是帮朋友的忙,在学校帮忙带了几堂课。后来学校觉得他上课效果甚好,就想聘请他做全职。当时导演自己工作室里的活根本忙不过来,所以婉拒了校方。
最近导演为了专心照顾斯曼待产,暂停了工作室的广告业务,处于休假状态。正巧校方最近又缺老师,于是几次三番联系导演,大有三顾茅庐的诚意。
导演这次没有拒绝,他答应的原因主要是目前距离斯曼的预产期还有一两个月时间,他最近挺清闲的,如果能在附近不远的地方找点事情做,还能有稳定收入,那何乐而不为呢?再一个,等孩子出生,照顾孩子的任务不能光靠斯曼,他不能再天南地北地可哪跑了,应该尽量多地呆在北京才行。因此稍作权衡,导演决定接受这学校的聘用。
斯曼对导演的这个决定也是支持的,她也认为有了孩子以后最好不要老往外跑。
最近斯曼签约的那部战争剧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进展,斯曼大着肚子坚持去参加每次的剧组会议。现在剧本已经基本定稿了,摄制组的建组也已经基本完成,该签的演职人员合同在陆续签订,就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八、九月份就正式开机了。
所以导演是权衡了家里的情况,才把学校的邀请应许下来的,签了合同以后,他便匆匆上任了。
当老师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的,加上他的实战经验,还有自己的工作室可以作为学生们课余的观摩地,因此短短几天,便赢得了学生们的拥戴。
但是,工作上的顺利并没有完全打消斯曼对他的担心,越临近预产期,斯曼的心里便越是不安起来。
也不光是因为小乐的事,还有许多别的。
她想跟导演来一次坦诚的交代,在他的心情完全平静下来以后。
最近,导演迅速完成了他的教师转型,生活步入了正轨,斯曼认定,时机已经基本成熟了。
这天,斯曼决定去学校给导演送午饭。尽管导演一直不赞成她大着肚子可哪跑,但是斯曼可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也正是这次看上去不起眼的送饭,让斯曼遇上了一次足以改变她整个后半生的事件。
这是七月的一天,这天,有导演整整一天的课程。上午是理论课,下午是实践课。
课堂里,导演正穿着他那件已经开始褪色的棉布半截袖衬衫神采飞扬地讲课,他留着青青的胡子,戴着眼镜,艺术家的自信在他的每一句话里体现。
室内半挡着窗帘,关着灯,投影仪将课件打在一面白墙上,导演在投影仪的光束之中来回穿梭着。时而,那红绿蓝黄色的色块投到他的身上,形成独特的艺术感。
学生们听得入神,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用脚踹开了。
一个戴着墨镜的矮胖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三四个青年男子。
不止,一共大约有十多个小伙子,跟在中年男人的身后,因为有一大半都在走廊里,没有挤进教室。
导演下意识地推开室内灯的开关,打量着这伙突然闯入的家伙。
中年男子像是这伙人的老大,他穿着金色花纹的范思哲衬衫,脖子上戴着小指粗的金链子。他的身后是一个瘦高的小伙子,穿着牛仔裤,皮凉鞋,牛仔裤的裤腿因为过长底部已经被磨烂,他的上身穿的是一件略微紧身的深色短袖,上面也有浮夸的花纹。像是龙还是图腾之类的纹路,导演没有细看。
“哟!还真是个老师!”老大摘下墨镜,用一副轻蔑的神态对导演说,“孙子,你没想到我能找到这儿来吧?”
“你是?”导演其实早就认出他是谁,但是故意装糊涂,“你们有什么事吗?我这里正上课!如果没什么事,麻烦等我……”
“操!”老大的言语和气质都与这艺术的课堂极其不符,“我他妈跟你说话算是看得起你!你他妈少跟我打太极。”
“我不记得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提醒你一下。”老大一边说,一边将他那价值不菲的墨镜故作潇洒地放在胸前的兜里,“台球厅!”
导演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他看着眼前那些充满疑惑眼神的学生们,心里面开始矛盾。因为今天的事,他不知道该从哪个部分对他们解释。
导演对那天的事情记忆犹新,因为那件事是他跟斯曼正式产生交集的开始。
那天他正跟几个朋友去台球厅打球,那里的老板他认识,因此经常去,也经常攀谈几句。
他看到正是眼前的这个流氓指挥手下对斯曼进行殴打。她可是一个女生,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于是导演跟他的朋友们站了出来,在关键时刻救了斯曼。导演还把斯曼送去医院,垫付了医药费。
“噢!我想起你是谁了。”导演尽量镇定地说,“你来得正好,那天我的学生被你们给打伤了,住院费你们还没赔偿呢。今天是来送钱的么?”
“操!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大用他那粗短的手指指着导演骂道,“我他妈是来找你算账的!”
“医药费肯定是要还的。走,我们去教务室说。”导演想把他们引开,避免影响学生们。
导演刚要往出走,被老大身后那个瘦高个子拦住。
“去什么教务室?走,咱们上外面好好说道说道!”老大一脸的阴险,肯定不怀好意。
“行,去外面说。”导演转身对同学们嘱咐道,“大家都在教室里自习,不到下课时间谁都不许往外跑!”
导演跟随十多个流氓往学校的操场走去。导演心里明白,这帮人是来找他算账的,接下来会有一场避免不了的打斗。对方有十多个年轻的小伙子,待会打起来,他肯定是吃亏的,一点胜算都没有。眼下只能见机行事了,逮到机会就先跑了再说。实在不行,被他们打几下也无所谓,大不了报警呗。一旦报警,他们肯定会逃跑。
导演继续往外面的操场走,周围已经被流氓给包围了。他们正满脸不怀好意地等待着动手,现在这段时间是短暂的平静,之后,他们会马上露出他们的真面目,使出他们的毕生绝学,对导演进行一番解气的报复。
他们是怎么找到学校来的呢?导演不得而知。导演是最近才在学校教书的,就连导演的许多朋友都还来不及通知,这帮流氓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呢?真是冤家路窄。
导演想象这世上的所有事都是有因果关系的,不会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发生。也许是台球厅的老板告诉他们的,导演猜想。如果真是这样,前两天真的不该去那玩。斯曼马上就要生了,还去打什么台球呢?那天真的是撞邪了。
导演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他不知道,这帮流氓已经找他和斯曼很久了。他也不知道,这帮流氓的老大,在上次台球厅打伤斯曼以后的不久,就被警察给抓了,蹲了一段时间号子。并不是因为打架的事,而是因为他以前那个黑中介,团伙诈骗。
流氓老大刚放出来不久。他来学校肯定是找不到斯曼了,因为斯曼早已毕业多年。没承想,碰上正式任职不久的导演。
嘭地一拳,瘦高个子是第一个出拳并且有效击中导演头部的人。
然后噼里啪啦,数不清的人和数不清的拳头如狂风后的雨点般地进行了有效击中。
导演也尽力回击了,但是两只拳头对二十多只拳头,双方兵力相差过于悬殊。导演打人家一拳,他的身上就要挨上个十多拳。
他只能跑。可是人家早就料到他会跑,早就把他包围了。
导演开始后悔了,他不应该跟着出来,也许刚才的某个时候,他就应该找机会逃跑。逃跑并不可笑,毕竟他是搞艺术的人,怎能和流氓斗殴?况且拳脚相加的滋味并不好受,况且是在全校学生的面前。
是的,学生们没有听话,全都跑了出来,远远地站在门口观望着。
“都回去!”导演在密密麻麻的拳脚之间找到了喊话的空隙,他要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学生们,不要上前做无谓的牺牲,“谁都不许过来!”
学生们不敢上前,对正挨揍的老师报以极大的同情。
导演开始改变策略,以防守为主,尽量护住自己的头部和脸。他觉得只要他不反抗,对他的围殴是迟早都要结束的。假如他被打得很惨的话,说不定会有学生看不过去,替他报警。
可惜校警最近辞职了,不然这会导演不至于如此狼狈挨打。
导演被打倒了,他抱成一团,像是受到袭击的穿山甲,只贡献出自己的后背作为流氓们散打练习的靶子。
“同学们!男生的,都给我上!不许欺负我们老师!”这应该是班上某个男生发出的号召,具体是谁,导演无从判断,他已经被打得有点懵了。
能有四五个男生加入了这场打斗,但是他们明显对打群架这件事并不擅长,再加上人数上的差距,很快就吃了大亏。有两个男生也像导演一样,被流氓给按倒了打。
流氓们下手都挺狠的,导致后面没有学生再敢站出来。
导演干脆把心一横,听天由命了。
可是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叫声,是个女人,那声音让他无法不赶紧站起来。
是斯曼!
她怎么来了?
偏偏就属她最不该来!
斯曼是来给导演送午饭的。可是当她刚进入校园,就发现导演已经吃上了。
吃的是老拳加飞脚。
斯曼把那饭盒往流氓扔去,恰巧砸中了并未动手、只是站在外围观战的流氓老大身上。那塑料饭盒好像没有拧紧,里面的菜汤摔出来一些,粘在了他那价值不菲的范思哲花衬衫上面。这足以惹怒他。
“你们还不住手?!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斯曼的恐吓并没有多大作用。
老大看见斯曼意外出现,兴奋得眼睛都亮了:“是她!就是她!抓住她!快去给我抓住她!”
流氓们朝斯曼扑来,很快将她扭住。
“找你找得好辛苦,你他妈居然自己送到我的面前来!”老大看着斯曼挺着个大肚子,更加兴奋,“哟,还买一送一!”
“你们别碰她!有本事冲我来!”导演挣扎着站了起来。
可是很快就又被打趴下了。
导演又站了起来。
一共能有个四、五次吧,他就这么被打趴下以后挣扎着站起来,那股子韧劲看得斯曼心都要疼碎了。
“你们要报复的人是我,别打他!”斯曼对被她弄脏了衬衫的老大说。
老大对斯曼恨之入骨,他把她当作是破坏他黑中介生意的罪人。
老大捡起斯曼刚刚扔出的饭盒,轮圆了照着斯曼的脑袋砸了下去。
嘭地一下,饭盒爆开了花。
塑料碎屑,菜汤,挂满了斯曼的脑袋。
斯曼是一个即将临产的孕妇,她的肚子里怀的是导演的骨肉!
这样的一击等于击在导演的心脏,他霍地窜起,像一条光滑而又带着韧劲的鲤鱼一样从人墙的缝隙中间穿过去,以闪电般的速度游到老大的身后,左臂勒住那混蛋短粗的脖子,右臂挥拳不断地砸向那肥大的脑袋。
老大被打得有点懵,赶紧向小弟们求救。众人上前,七手八脚地想把导演往后拉,可导演死死地锁住老大的脖子,拉动他的同时,老大那短小的身躯也被可笑地拉走。由于勒得太紧,老大的脸涨得通红,呼吸艰难。
急切的众流氓一时无法拉开导演,几个手拿棒子的冲上前,噼里啪啦地给了导演的后背十几乱棍,但是导演仍不撒手。
斯曼赶紧拿出手机想要报警,却被一个流氓抢下,摔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不过这个举动提示了那些围观的学生们,他们当中有人拿出手机报了警。
瘦高个子的流氓给了导演几棍子以后,见他仍不肯撒手,干脆把棍子一扔,也学着导演,从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一边勒一边不断地拿拳头砸他的脑袋。
导演快要力竭,双手用力将老大勒紧,贴近自己,然后用嘴死死咬住他的耳朵。
老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瘦高个子见老大被咬住耳朵,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咬导演的耳朵,没等咬到,又听得老大一连串的惨叫。
只见老大的耳朵被活生生咬掉了一半,鲜血流满了他的脖子。
导演的嘴里正叼着那半个耳朵,满嘴是血。
抓着斯曼的流氓见老大吃亏,慌了手脚,放开斯曼去打导演。
斯曼大着肚子,不敢太靠前,怕动了胎气。她只好冲场外的学生们叫喊,让他们赶紧报警。
流氓们终于拉开了力竭的导演,救出了他们的老大。导演吐出嘴里那半块耳朵,吐到老大的脚下,并且报以藐视的冷笑。
老大捂着仍在流血的耳朵,蹲在地上,疼得半边脸直抖。
“把家伙给我!”老大一边把被咬掉的耳朵捡起一边喊道。
一个小弟把他背着的黑色背包拿下来,从里面掏出一只黑乎乎的物件递给老大。
斯曼以为是一把砍刀,刚要惊呼,却看清那是一把自制土枪!
人群中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呼,哗!
老大把枪上了堂,走去导演的眼前,命令手下退后避让。
手下见老大要放枪,全都吓得左右躲闪,以免被误伤。
老大抬起枪管,双手握紧,对准导演,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咔擦!
枪没打响。
导演见状,拔腿就跑,但是他伤得太重,速度有限。
老大慌张地重新给枪上堂,又重新瞄准。
导演跑到流氓们的身后,老大的枪筒也瞄到了这里,流氓们吓得纷纷逃散,有的逃去老大的身后。聪明的导演又往另一边的流氓身后躲,吓得那边的流氓们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迅速散开。谁都不知道老大手里的枪什么时候打响,这个过程虽然短暂,但是太吓人了!
流氓们都退了下来,斯曼却跑了上去。
嘭的一声,老大这次打响了土枪。
斯曼在导演的眼前倒了下去。
她用她的身子去帮导演挡了这一枪,可是枪却打偏了,没有要了斯曼的命。
但是子弹打在斯曼的肚子上,血流了一地。她捂着肚子,疼痛让她快要崩溃,可是渐渐朦胧的双眼却看见,那只土枪的枪口再一次对准了她身后的导演。
老大再次把土枪上膛,并且再次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可是那枪却再也打不响了,好像卡死了。
人群外围,警车已经赶到,流氓们四下逃窜,却发现学校操场的四周都用高高的铁丝网封住了,无路可逃。
警察们冲进操场,不慌不忙地把所有流氓一一擒获。
导演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抱起斯曼,朝校门口的一辆警车奔去。
地上,斯曼肚子流出的血形成一条长长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