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的短期目标非常明确（实际上她的长期目标也就是人生目标也相当明确），眼下每天忙于上班和兼职的她正一步一步地朝她的目标接近着，一切看起来都还算顺利，除了那个快要淘汰的传呼机上定期还会收到李元亮发来的骚扰讯息。
他最近倒是没有以前发传呼那么频繁了，但是依旧还是会有，而且最近的内容开始变得不客气起来，多半是咒骂和发泄心底的不满，偶尔也会带点祈求的怜惜，求娇娇跟他和好。娇娇理解他态度发生的变化，当她把打胎的假病历寄出去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是娇娇没有想到的是，李元亮这个家伙竟然有这么大的毅力坚持纠缠她，而且他居然还愿意跟她和好。这个人现在肯定是疯了，娇娇心想。
最近娇娇妈妈倒是没有再给她发传呼了，自从娇娇在汇款单附言栏里给她留了手机号以后，她妈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实际上娇娇每天下班以后把她白嫩清秀的小脸清洗完以后就静静地躺在**，她一直在等妈妈打来电话。她知道妈妈一定会打来的，她甚至能想象得到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老太太那惊人的咆哮。
可是一连等了几天，都没有任何动静，她的手机成了专门用于工作的热线，每天除了老板打来问她出货的情况，偶会还会有找她买“吉祥号”的顾客，那都是熟识的老顾客介绍来的生意，她的大生意。
反正妈妈就是没有马上打来，娇娇每天安静地等待着，这种安静，绝对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夜，叫人毛骨悚然。
自从娇娇上班以来，她就一天都没休息过。不，也休息过一两天，准确来说是一天半，一天是去买怀孕穿的衣服，一天就是她出去找兼职的那天，幸运的是当天她就找到了，并且干得有声有色，充分发挥了她这两个休息日的最大价值。
娇娇除了等待妈妈那恐怖的电话，她最近还想去银行立一个折子，把她最近赚的钱都存起来。可是她一时找不到这样的空闲，她只能找了一个铁质的饼干盒，把钱暂时放在里面，并且简单地分好类，50的放在中间，100的放在最下面，10块的在最上面。她把这个装钱的铁盒子放在她床铺的下面，跟一些装鞋的盒子摆在一起。每天睡觉，她就睡在这个装满钱的盒子上面，感觉睡得特别香，梦里她都会抱着钱盒子去银行存钱，不过梦里面的情景是盒子明显变大了，里面的钱也变得多得离谱。
可惜宋兰芝去天津了，不然可以找她聊聊天，打发下班以后睡觉以前这段无聊的时间。也许她还可以用床下面的那些钱里很小的一部分，也许是几张十元面值的人民币，给她的即将出生的孩子买一点什么。娇娇总是想跟她学习一点带孩子的技巧，尤其是新出生的孩子，以免自己过几个月之后因为这方面知识空白而恐慌。可是她已经走了，跟她那个怎么吃都不长肉的老公去天津了。
因此娇娇打发她下班以后睡觉以前这段无聊时间的方式依旧是看电影，去网吧拉片子，陶醉在电影的世界中，跟着电影的情节南征北战，东奔西走，上蹿下跳，这无疑是一种精神的享受和刺激。
不过最近她又多了一样，就是看她刚买回来的两本育婴书籍。这是她下班回家的路上在旧书摊买来的，这些书也许是盗版的，她这么认为，她痛恨装订粗糙字迹模糊的盗版书，影响她阅读的美好体验。
书也许是盗版的，但是内容还不错。比如书的前几页教的是正确的抱孩子方法，就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她在她漆黑的半地下室小屋里拿着枕头偷偷地试过，因此她敢说她虽然没有抱过孩子，但是几个月以后很可能是个不错的妈妈，因为她看了《0-3岁育儿百科》和《神奇妈妈的育婴宝典》。
就在娇娇把她那两本神奇的育儿书看了大半以后，恶魔的来电终于响了。
这是一个比傍晚稍微晚一点点的时间，由于来电显示出的是来自山东老家的号码，以至于娇娇紧张得忘记了顺便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自从有了手机以后，她就发现了手机的两个额外的超实用功能，显示时间以及早上定时叫她起床。
隔壁屋里的打工仔和他的老婆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着电视，他们的习惯是吃饭的时候开着房门，以便让红烧牛肉味的煮方便面的味道能够成功地散出去，但是那台二手彩电的巨大喇叭所发出的音量也跟着飘了出来。娇娇的手机响的时候，除了闻到了煮面的味道，也顺便听见了电视机里的《新闻联播》内容，因此她猜现在的时间是七点多一点。
她看着淡粉色棉布床单上正响着的那只崭新的8850，那淡蓝色的屏幕急促地亮着，她并没有马上去接。娇娇原地深呼吸了三次，然后把脑子里早就想好的应对这迟早都要来的电话所准备的心态调出来，再把她招牌式的微笑挂起，尽管没有人可以看到，她又清了清痰，最后接起电话。
“你死到哪里去了你？你告诉我，你死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娇娇的语速过慢，以至于被妈妈抢先开了腔。
“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嘛。妈，我要是死了就不可能接你电话了。”娇娇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你别跟我臭贫，我问你话呢！”
娇娇：“我现在挺好的，妈，你别担心我。”
“我没担心你，担心你有用吗？！养了你不就是养了白眼狼吗？我指望你什么了？你不把我气死就烧高香了。”
娇娇：“妈，你别生气了，事情都过去了。你最近好吗？”
“我好得了吗？你自己摸摸良心讲，我养你到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气我的吗？”
娇娇：“妈，对不起。我哥和嫂子都还好吗？他们最近回家看你了吗？”
“没有！他们最近很忙。你们都不回来，跟你那个死爸一个德行！你们老裴家的三个人都是一个德行，走了就不爱回这个家来。都滚吧！”
娇娇拿着手机往外面走去，路过那个满是方便面味道的走廊，把《新闻联播》的声音抛在身后。这是一个暖和的日子，娇娇站在一棵柳树下面，用手慢慢地抚摸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你看看，让你偏心吧！我跟你说，你就是偏心，从小你就对我哥比对我好，有啥好吃的你都留给他吃，我多吃一点你就不乐意。这回好，人家有了媳妇就忘了你这个娘，也不回来看你。咋样，傻眼了吧？后悔了吧？”。
“你别损我！我该你损的吗？你哥就是比你强，他不像你，老是气我。对了，你到底在哪呢，差点被你蒙混过去。”
娇娇：“妈，我哥和嫂子有孩子了吗？他们最近不是打算要孩子嘛。”
“有个屁，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嫂子跟我说，是你哥有问题。”
娇娇：“不可能！我哥多壮实呀，他能有啥问题？！我看是我嫂子的问题吧，查了没有？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咱家人不可能有生育问题，赶紧叫他俩都去查查吧。”
“你管好你自己吧，还管别人！你到底在哪呢你？”
娇娇：“北京。”
妈妈先是停顿了一下。
娇娇是个细心的人，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数出妈妈这个停顿的时间有几秒。
然后她妈又复苏了：“北京？真的在北京吗？你可不要蒙我，我可以用你的电话号码查出你在哪里的。”
娇娇乐了：“妈，你最近又看香港破案片了，是不是？”
“你去那干吗？咱家在北京可没有亲戚。”
娇娇：“我来了你不就有亲戚了嘛。”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你赶紧回来！”
娇娇：“干吗？妈，你想我了？”
“我想你干吗？我不想。你到底回不回来？”
娇娇：“你不想我？那我不回去。你说你想我我才回去。”
“那你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娇娇：“妈，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就是太要面子了。这么多年了，我太了解你了！我爸走的时候是这样，我哥走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后来我走了你还这样。面子能当饭吃呀？老是放不下身段，对亲人你还这样，犯得着么你？是亲人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你说说。”
“用你管我？！熊孩子，你回来我打死你！”
娇娇又乐了：“妈，我回去你也不会打我，你信不信，因为你想我。”
“那你回来试试！”
娇娇：“我就不试，你别想骗我回去。本来我还猜呢，你会装心脏病发作骗我回去，不过现在我承认我猜错了，你没有用这招。我真的必须高看你了，妈。”
“你不回来也行，我看不见你我倒省心了。那你把孩子打了没有？”
娇娇那美丽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她过于劳累而且皮脂过低的双眼皮适时地挤出线条迷人的纹理，她的嫩白的细长手指涂着水粉色指甲油，拿着手机在她的左边脸颊（娇娇喜欢用左边耳朵听电话）：“没有。妈，我不想打。”
“你傻了吗？你不会想把老李家的孩子生下来吧？他那个妈对你那么狠，你还给他生？”
娇娇：“我生的不是李家的孩子。妈，这个孩子是我的，是裴家的。”
“啥意思？你年纪轻轻的就生下个孩子，以后还有人敢要你吗？”
娇娇：“没人要我自己要总行了吧，没男人还不活了？妈，你就是例子，你看你自己一个人不也过得挺好么。”
“熊玩意儿，你别拿我比！你跟我能一样吗，你是个闺女，你还没结婚呢，就先生个孩子，成什么了？”
娇娇：“成人了，成什么了，还能成精吗。妈，依我看未婚妈妈也没啥。”
“你不把我气死你就不消停！大姑娘生孩子，别人家的父母能过得去，你妈过不去！你要生也行，那你生好了，以后你别管我叫妈。”
娇娇：“不，我就叫！嘴是我的，叫不叫可由不得你。”
“你叫你的，我不听。”
娇娇：“我说你就别硬绷着了，一把年纪了，想开点吧。你想想，我这孩子都怀了五六个月了，都这么大了，我舍得打掉吗？再说了，现在打多危险呀，你不为你女儿的安危着想一下呀？”
电话那头的老太太似乎是哭了，因为语气明显软了：“唉，都是姓李的干的缺德事，他们家早晚遭报应！”
娇娇：“妈，你哭了？”
“……”
娇娇：“妈，你是不是哭了？”
“我没哭，我哭什么？”
娇娇：“得了吧，你肯定哭了。妈，你别哭，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自己赚钱，可以自己把孩子养大，以后孩子还会孝敬我和你呢。”
“……”
娇娇：“妈，你还在哭？”
“你赶紧去把孩子打了去！这回你必须听我的，你要是不听，我就找你哥回来，实在不行就找你那个死爹回来，我必须把你给揪回来，你必须给我去把孩子弄掉，毁了身子我可以再给你补，但是名声毁了不能补！”
娇娇又下意识地皱眉：“我都说了，我不打，我也不回去。至少现在不能回去，生了孩子我更得躲着点李元亮了。对了，妈，我生孩子的事你千万别告诉他，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你是不是想让我翻脸？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娇娇：“……”
“你不听是吧？好，那咱俩就断绝母女关系，以后你也不用再往家里寄钱了！你寄我也不要。”
娇娇：“妈，就算你现在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我也要把孩子给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