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娇娇妈打的，本来娇娇想自己打，后来她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非要抢着打。娇娇猜到她妈可能偷着跟她哥她嫂子说，不让他们帮着收养孩子。这一点娇娇不用在场，就完全可以预料得到。她本身也没真的想让她哥养小乐，所以她其实不怕她妈使坏。
本来，娇娇的哥哥是要下个月才回家来的，结果被他妈一催，改成了今天。两口子吃完中午饭以后去买的票，下午的车，说是到家得八、九点了。
这一整天，娇娇也没出门，哄着孩子在她的屋里歇着，偶尔帮她妈收拾收拾屋子。坐了一宿硬座火车，又抱着孩子，她是一夜没合眼，此刻娇娇需要好好休息。娇娇妈白天就在前面店里待着，心里有气，故意不和娇娇说话。中午吃饭的时候，娇娇把饭菜给她端到了眼前，等娇娇回屋之后，她才勉强吃了几口。
到了晚上，闭了店，母女俩就坐着看电视，隔得老远，也不说话，俩人实际上是在等娇娇她哥和她嫂子。说是八、九点钟到，结果一直等到十点半，才听见门外有动静。
娇娇抢先跑过去，刚一开门，正是她哥和她嫂子。同时娇娇也顿时明白，求他们收养孩子的事肯定没戏了，都不用问就知道。
原来，娇娇嫂子挺着大肚子来的。
“嫂子，你怀啦？”娇娇把嫂子搀进屋里，看着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想起了自己怀孕那会，“几个月啦？怎么没听我妈说过呢？”
“我联系得上你吗？弄个手机号谁都不告诉！”娇娇妈抢着说。
“是呀，二妮儿，你的手机号换了，咋不告诉家里？”哥哥的问话显得那么正常，却透着无知的冷漠。
“还不都怨妈，她把我号告诉李元亮了，结果李元亮上北京找我闹去了，害得我工作都丢了！”娇娇回答完看了她妈一眼，她妈正瞪着她。
“不是都分了嘛，咋还缠着你呢？”嫂子慢悠悠地坐到屋里那寒酸的旧沙发上，任凭娇娇妈给她脱外衣，拿靠垫，倒热水等等一系列殷勤服务。她虽然在和娇娇说话，但她脸上那表情就像在说，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你们裴家的骨肉！
娇娇很快就发现，她嫂子自从怀了孕，整个人变得倍加娇贵起来，举手投足都显得尤其扭捏，跟她以往大不一样。娇娇自己也是过来人，在她眼里最看不得这种过分母凭子贵的女人。
“作孽呀！”不等娇娇说话，娇娇妈抢着说道。说这话的同时，她的眼睛往娇娇屋里望着，意思是和李元亮不光是纠缠这么简单，现在又多出个孩子等着处理！
哥哥是个简单的人，没多思考，他就说：“不行我找俩人收拾收拾这小子！”
娇娇妈立即阻止：“你可拉倒吧！本来没事，回头你打完反倒讹上咱家了。”
娇娇试着转移话题道：“嫂子，你怀孕几个月啦？”
“四个多月了，我显怀早。本来是想下个月再回来看妈，我们是怕路上颠簸，不是都说嘛，头三个月最危险了。”嫂子依旧用她娇贵的姿态慢声慢语地说着。
这话提醒了娇娇哥，他冲娇娇和妈妈问道：“对了，着急忙慌地把我们叫回来，到底有啥事呀？”
娇娇要是早知道她嫂子怀孕的话，她就不会叫他们回来了，如今人回来了，她才知道她是中了妈妈的计了。
此刻她妈正用一副得意的胜利姿态看着娇娇：“问你妹妹呀！她有好事找你们俩！”
长兄如父这个道理，娇娇是知道的，虽然他哥结婚以后就不怎么顾家，但是毕竟也没断了骨血联系，加上她爸不在家，哥哥的角色就显得更加重要了。娇娇对她哥，从心里面还是尊敬的，于是赶忙解释道：“噢，是这样。本来吧，我是不知道嫂子怀孕的，要是知道，我也不能叫你们回来。你看我妈，她也没跟我说。”
嫂子看着娇娇和她妈这母女二人互相埋怨，一副对立的样子，不免看了想笑：“到底啥事呀？你赶紧说吧。”
这时，里屋的小乐睡醒哭了，娇娇进屋喂了奶，然后干脆把孩子抱了出来：“哥，嫂子，我生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刚进屋没多久的两口子惊得可不轻，娇娇看到她嫂子那嘴张得老大，演得特别夸张，再张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这孩子，是你生的？”
娇娇点了点头。
哥哥似乎在明知故问：“你和谁生的？”
娇娇妈抢着说：“还能有谁？姓李的王八羔子！”
哥哥：“不是说打胎了吗？！”
娇娇妈：“打啥？！你妹妹主意硬！人家自己跑到北京，偷着给生了下来！”
娇娇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愣愣地看着他妹妹，眼见为实，这回他也惊了。
嫂子说：“哎呀妈呀！这成啥了，还没结婚的姑娘，就生孩子了！”
娇娇妈羞愧地低着头不再言语。
娇娇抱着孩子走近嫂子：“嫂子，你看看你外甥，长得多好看呀！哥，你也看呀！”
嫂子用手摸了摸小乐的小脸，娇娇哥象征性地过来望了一眼。
娇娇妈突然说：“你们两个说说，你妹妹糊涂不糊涂？”
嫂子拿异样的眼神望着坐在身边的娇娇：“二妮儿呀，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孩子，你打算咋办呀？”
这个问题立即引起了哥哥的警觉，他马上跟他老婆使了个眼色。娇娇嫂子立即会意，不自觉地浑身一冷，怕惹麻烦上身，赶紧对娇娇说：“不会吧，二妮儿，你把我跟你哥叫回来，是想让我们帮你带孩子呀？我跟你说，这事可绝对不行！咱先不说这孩子应不应该送回李家去，咱就单说我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再有几个月我就生了，我可没工夫照顾俩！”
哥哥赶紧接话：“这不是能不能照顾的问题，是该不该要的问题！要我说，这个孩子趁早送回老李家去！”
娇娇听他哥的说辞跟她妈如出一辙，估计来之前俩人就已经在电话里通过气了，刚才看到孩子时的惊讶，那都是他们两口子装出来的，他们此刻正联合她妈，在她面前给她演戏呢！
娇娇苦笑了一下，然后抱紧小乐，对她嫂子意味深长地说：“嫂子，小乐的事不用你管，你别担心。我这回回来，也是很长时间没见了，你跟我哥结婚以后就很少回来，这回得多在家住几天，好好陪陪妈。咱们现在都是当妈的人了，好多话，在一起好好唠唠。”
娇娇这一席话，看似平常，像是在唠家常，实际上，嫂子这人精明得很，别人可能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但是她却绝对听得出来。
嫂子理解得没错，娇娇的话里一共有两个意思，其实就是在说：一，你跟我哥都不孝顺，好长时间不回来看妈；二，我们都是当妈的人，要是让你把你的孩子送人，你愿意吗？
嫂子的脸上勉强挂着笑容，从她嫁进裴家，她就知道，不但她这个婆婆不好对付，就连她这个小姑子，也不是善茬。
为了掩饰心里的尴尬，嫂子假装善意地亲近孩子，边抚摸边跟娇娇妈说：“这回回来也待不了几天，我们不放心肚子里的孩子，打算再去省城的大医院检查检查。明天要是不走的话，后天也得赶紧走了。”
“嗯，嗯，得检查，好好查查。明天就走吧！”对娇娇的哥嫂，娇娇妈依旧是一副冷脸贴热屁股的主动和殷勤。
这两口子如今没必要出言挽留他们，待在家里只会帮她妈说话，对娇娇是没有好处的。
又待了一会儿，娇娇妈突然对儿媳妇说：“路上没吃东西吧？饿了没？我给你俩做饭去！”
哥哥：“别弄了，妈，这都半夜了。上车之前我们吃过了，火车上又吃了晚饭的。”
娇娇妈又问儿媳：“你饿不？饿我就去弄！”
娇娇实在看不惯她妈对人家那股瞎热乎劲，抱着孩子回屋去了：“妈，你弄吧，上车饺子下车面，你给他们做碗面，再卧俩荷包蛋！”
嫂子看着娇娇，心里憋着气，一时找不到释放口。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娇娇妈见娇娇自己吃了没几口，被怀里抱着的孩子闹得够呛，就生气地说：“你把孩子扔回屋里去，吃饭你还抱着他！”
娇娇笑着跟她妈说：“小孩不都这样嘛？！妈，我和我哥小的时候，肯定比这还闹吧？想想你就苦，我这一个孩子就把我累够呛，你养了两个，是咋熬过来的呢？真厉害！”
娇娇现在说话，周围的人听了，谁听像是在骂谁。娇娇妈就不用说了，这话就是在点她呢。
娇娇嫂子听了也不好受，加上昨晚她被娇娇拿话噎得够呛，现在大有不发泄不痛快的意味：“你能跟妈比吗？她那时候再累，不还有爸呢吗？”
这句暗示娇娇的孩子没爸的话，彻底激发了娇娇的斗志：“话也不能这么说，孩子又不是男人负责生。这生孩子，带孩子，不都是咱们女人的事嘛！再说了，你也马上就要当妈了，当妈苦不苦，累不累，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将心比心呗。”
同样都是孩子，为什么你肚子里的就比我的金贵呢？
嫂子：“我跟你不一样呀，我还有你哥呢！”
娇娇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微笑，不怒不燥，因为她看出嫂子也没更多的说辞了，反复拿着她没有男人说事：“有我哥你就不用挨累啦？生孩子我哥能替你生吗？我哥你又不是不了解，他能帮你干啥？他连他妈都不爱管。”
哥哥急了：“怎么说话呢？二妮儿！”
娇娇妈：“就是，这熊孩子越说越不像话！”
嫂子：“妈，你别怪她，要怪怪你，从小你就没教育好她。这生孩子是一回事，教育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能光生不教。你看她哥，从来就不让你操心吧？”
娇娇妈：“也是！”
娇娇乐了：“嫂子，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我跟我哥都是妈生的，妈教的，你现在说我没我哥有教养，那你就是在说妈偏心眼了。”
嫂子赶紧说：“我可没这个意思。”
哥哥也说：“妈不会偏心眼的，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我看呐，我妈对娇比对我好。”
娇娇妈：“我都是一碗水端平！”
娇娇笑着，故意看了看她妈，又故意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小乐，再看看她嫂子微微隆起的肚子，此时已不需要多做说明。
娇娇在看她妈是怎么一碗水端平的。
嫂子没说过娇娇，心里不甘，又尝试着发起挑战：“端不平也没啥，儿子比闺女重要些，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没办法，儿子负责传宗接代嘛！”
娇娇妈：“就是。”
哥哥想要阻止他媳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只能看着她自己跳进自己挖的坑里。
娇娇肯定要抓住这个好机会：“那我可太幸运了，我生的是个儿子，以后养老就有着落了！你肚子里那个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嫂子垂死挣扎：“是男是女我都喜欢，都是我的骨肉！男女都一样！”
娇娇忍不住想笑：“你这碗水又端平啦？你这一会儿平一会儿不平的，小心撒身上！”
嫂子刚反应过来，她这是被娇娇给气迷糊了，才会说出自己抽自己嘴巴的话。过于想要占上风的人，往往更容易陷入谷底，于是嫂子这好斗的孕妇，再一次发动了并不聪明的进攻：“都是孩子，命运也会完全不一样，这得看生在谁家。我肚子里怀的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是我娘家说了，将来他们的家产，房子，地，车，都是这孩子的。这孩子就是有福，还没出生呢，就一堆家产等在那了！”
说完，嫂子用她那同情的眼神看着娇娇怀里的小乐。
娇娇不急不躁，对付她嫂子根本不用太费脑筋，学她嫂子，娇娇也用一副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哥：“哥，原来你家这么有钱呐？我跟妈都不知道！既然你们这么有钱，那你们当初要盖房子，为啥还从我跟妈手里拿钱呀？”
娇娇继续问她妈：“妈，我哥和嫂子这么有钱，他们每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呀？”
嫂子一愣，自知自己又说错了话，懊悔不已。
娇娇继续问嫂子：“嫂子，从你跟我哥结婚到现在，你们给妈拿的生活费，全都加起来，有多少？我想以你的孝敬程度，得有好几十万了吧？！”
娇娇妈此刻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儿子和媳妇给过她多少钱，她心里最清楚。
娇娇继续回敬她嫂子：“嫂子，你跟我哥都是大孝子，你肚子里的孩子肯定随你俩！”
这句话彻底击败了高傲的嫂子，此刻她的脸涨得通红，向她婆婆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妈！你管管你闺女呀！”
娇娇妈在这个时候适时地选择了沉默。
这个时候哥哥只好又急了：“娇娇！行了，别吵吵了！咱们商量正事吧。”
这种无聊的语言游戏，娇娇也厌倦了，但是她刚要抱着孩子回屋，妈妈又说话了。
“娇，你今天就把孩子送回老李家去吧，正好你哥在家，咱们三个一起去，有个男人跟着，到时候要钱也好要。”
娇娇：“要啥钱？”
娇娇妈：“这么一个大胖小子，免费送呀？他们不得掏点钱吗？你怀孕时候的营养费，生孩子的住院费，伙食费，还有辛苦钱，对吧？怎么也得要个十万吧！”
娇娇：“啥？十万？！你可真不贪，妈！”
哥哥：“十万是不太现实，不过要个五万应该没问题。”
娇娇急了：“你们都成什么人了？穷疯啦？卖孩子赚钱呐？！”
嫂子：“话也不能这么说，抚养孩子是当爹的义务。”
娇娇：“我妈刚才说了，我怀孕时候的营养费，住院费，对吧？这些钱都是花我的，苦也是我受的，所以这钱也跟你们没关系，我说不要就不要！这孩子我不卖，也不送！”
娇娇妈：“你哥他家已经有孩子了，那你还能咋办？只能送了。”
娇娇：“妈，你要是真能一碗水端平，你还当我是你闺女，那小乐这孩子只能由你来养了！回头你给他找找人，在咱家上个户口。你放心，钱我来出，你要是嫌累，那雇我老姨来给你帮忙，钱我也出。”
娇娇妈：“啥？户口还上咱家？那我成啥了？这么大岁数，突然冒出个孩子来？我得被邻居笑话死！”
娇娇：“那咋了，你就说是我嫂子生的双胞胎嘛，你抱回来一个帮养着。再不行你就说我爸，在外面……”
娇娇妈一巴掌打在娇娇的脸上：“打死你个熊玩意儿！越说越下道！”
娇娇：“哎呀，妈！我跟你说正事呢，你怎么还动手呀？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家庭暴力！”
哥哥：“二妮儿，你就听妈话，把孩子送回去，换回点钱来，自己开个小买卖，以后你还好嫁。”
嫂子：“咱别管她，你看她那轴样！”
娇娇妈：“要么你把孩子送回去，不送你就抱着孩子回你的北京去，少在家里气我！”
娇娇只好抱着孩子回屋取了东西，再一次离开家门。
看着女儿再次离去，娇娇妈没有阻拦。她是气，是恨，更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