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喝了半瓶农药,被她妈和哥哥送去医院洗胃,好在送得及时,并无生命危险。折腾了半宿,不但娇娇活活扒了一层皮,就连妈妈和哥哥也快要累吐血,一会儿抱着一会儿按着的,心力交瘁。有一阵娇娇因为胃部**引起了全身猛烈抽搐,娇娇妈和哥哥俩人合力按着,一个按胳膊一个按腿,可愣是没按住,娇娇从**直接翻到地上。俩人又在地上按,娇娇妈以为她的女儿活不了了,看着娇娇如此痛苦地挣扎,那种心如刀割的滋味无以复加。
一直到后半夜,娇娇才安静下来,昏睡了过去。娇娇妈让儿子先回去,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孕妇加上一个婴儿需要照顾,老太太自己留在医院的病床边,陪护着倔强的女儿,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娇娇清醒过来,试着喝了几口医院食堂做的小米粥。到了中午,整个人好转起来,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能够坐起来跟她妈说话了。
娇娇妈一直小心地赔着笑脸,加上内心也有愧疚,便不再提孩子的事了。娇娇似乎看出了妈妈的心思,于是主动示好,提出下午就要出院,回家养着。娇娇妈问过医生,得到允许,就去办了出院手续。
下午,娇娇哥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医院把娇娇接回了家。
回家以后,哥哥嫂子本想埋怨几句,可都被娇娇妈给叫到厨房,关上门嘱咐了良久。
娇娇躺在自己屋里的**,看见小乐哭闹,于是想抱起孩子喂奶。娇娇妈见状,赶紧过来阻止,说:“妮儿,你昨个喝了农药,虽然洗了胃,但是难免被身子吸收进去。你还是别给孩子喂奶了,过几天毒药排干净了再说吧!”
娇娇只好听妈妈的话,啥也不想,啥也不做,多吃饭多睡觉,赶紧把体力恢复了再说。
哥哥嫂子本来计划今天一早就走,去省城做产检,可硬是被娇娇妈给留住,让他们多待一两天再走,说是怕娇娇再寻死,她一个老太太自己在家的话,出了事怕处理不了。娇娇哥心里也怕娇娇再闹,昨晚的事让他仍有余悸,他自然同意再待两天。
嫂子心里不愿意再多待,但是老太太的挽留合情合理,她也只好答应,嘴上,免不了多说几句:“妈,你闺女也太能闹腾了!昨天晚上她那样,可吓死我了,现在心里还扑腾扑腾的呢!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你们裴家的骨肉,回头要是给吓着了,那送医院的可就是我啦!”
娇娇妈开始看不惯她这儿媳妇:“放心吧,不会有下次了!”
虽然娇娇在自己屋里精心修养,但是外面的对话,她是能够听见个大概的。她嫂子这个人没多大城府,心里藏不住事,尤其是生气的时候,这样的人其实很好对付,也容易利用。最近几天,娇娇一直在设计她们家里这出戏的剧情走向,娇娇就像是一个电影导演一样,自编自导了这一幕一幕。主演,自然不是哥哥嫂子,哥哥嫂子可以算是配角,或者干脆算作道具,而主角是她和她妈。尤其是外部刺激作用之下,她妈这个关键人物的心理变化,这才是娇娇密切留意的。而现在,躺在**的导演娇娇,她知道,火候已经到了,从医院到现在,妈妈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
于是,当天夜里,等所有人都各自睡下以后,娇娇偷偷地起床,在她房间书桌的抽屉里,找出一把她藏在旧铅笔盒里的钥匙,打开下面的柜子,拿了两样东西出来,装进了自己的挎包里。
这两样东西分别是:一本旧日记本,就是她给元亮看过的那本;以及,一个乳白色的方形小首饰盒,里面装的,是元亮送她的求婚戒指。
这是两样不应该再留在这个家里,应该得到处理的东西。
之后,娇娇坐在她的小书桌前,给她妈写了一封短信。
这是一封叫人潸然泪下的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最后的托付,或者说是遗嘱也未尝不可。娇娇在写这封信的一小时时间里,她的泪水几度打湿了信纸,让她无法继续下笔,只能撕掉,换一张干纸重新写。
写完信,关上台灯,回到**,抱起小乐。这,是她们母子最后的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娇娇妈就起床了,她儿媳妇跟她睡一屋,儿子睡在外屋客厅。
儿媳躺在被窝里,睡眼惺忪:“妈,才几点,你咋就起了?”
妈妈:“你睡吧,我起来看看娇娇好点没。”
娇娇妈蹑手蹑脚地来到娇娇的房间,见房门是开着的,心里咯噔一下,再往屋里一看,果然印证了她的不好预感,娇娇不在!
**,留下一个孩子,小乐。还有一封信,此时正显眼地摆在小乐的身边。
娇娇妈用手扶着房门,以使自己站稳身子,但是片刻,她就支撑不住自己了,顺着门框坐到了地上。
她不用马上打开那封信,就能够猜到她女儿是什么意思。
昏暗的房间中,因为突然少了一个人而静得可怕,从客厅传来的她儿子的呼噜声,正不断地提醒着老太太,她现在还活着,尽管已经心灰意冷。她用她那肥厚的手掌,在她满是深深皱纹的老脸上面狠狠地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的混合物已分不清是按怎样的比例配制,输和赢之间也模糊在了一起。
一家人的内战,本就没有输赢可言,这一点她在过去无数次地跟她老伴的斗争中就已经弄明白了。
她现在之所以哭,也不是因为输给自己的女儿而哭,她这是一种怜惜,这是一种骨血关系里的深深疼惜。这种疼惜发生在,你的亲人没有按照你好心的安排,做了一个伤害自身的决定,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伤害,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对他的恨慢慢地转化为心疼。
娇娇本不需要承受那么多痛苦,这些痛苦包括背井离乡,忍饥挨饿,独自承受怀孕、分娩、养育的重任,甚至跳楼、喝农药等等危险和伤害。发生在娇娇身上的这些痛苦,就等于发生在妈妈的心上,她这些眼泪,就是为自己的自责而流。
后来,是儿媳妇听见了老太太的哭声,在叫了几声她男人没有反应之后,她不得不起床,来到娇娇的门口,看到了坐在地上流泪的婆婆。
儿媳妇赶紧扶起婆婆,把她放在娇娇的床边坐着:“妈,你这是咋了?哭啥?摔了?”
娇娇妈从**拿起娇娇留下的那封信交给她,然后俯下身子趴在小乐的旁边,看着外孙子继续流泪。
儿媳妇被婆婆这反常的悲伤模样给吓着了,赶紧打开信,飞快地看了个大概。又冲去客厅,叫醒她男人:“你赶紧醒醒,别睡了,出事了!快起来呀!”
“出啥事了?”
“娇娇走了!你自己看吧,我去劝劝妈,在里屋哭呢!”
娇娇哥赶紧起来,拉开窗帘,把他妹妹留的信认真地看了一遍:
妈:
我走了!
我不想再惹你生气了,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但是请念在小乐是你亲外孙的份儿上,留下这个孩子吧。我现在真的没有能力把小乐带在身边,除了要赚钱,我还要去实现我的理想,还有我的人生价值。小乐是我的骨肉,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哪怕是付出我的生命,我也要保住这个孩子。我的决心,妈,你已经看到了,所以,我想请求妈,不要再逼我把小乐送回李家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我走后,麻烦妈好好照顾小乐,找人把他的户口给上了,以后我会定期寄钱回来的。女儿没求过妈,我现在只有小乐这一个**,请母亲一定要帮我把他拉扯大。等孩子长大一些,能自己上学了,我就把他接回北京,到时候我想把你也一起接来,咱们一家三代人幸福地生活在一块。到那时,没准我又结婚了呢,那咱们就是一家四口了。
对不起,妈,女儿真的让你失望了,请原谅女儿在这件事上的自私和倔强吧,我是成年人了,我的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后果我也会欣然接受。这就是我的命,妈,女儿可幸福了,一想到小乐,一想到你,我这辈子真是值了!
我走后,勿找,勿念。
最后这句请记着:如果谁把小乐送回了李家,我裴娇娇就把我的命交给谁!
不孝女娇娇
心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