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三点,娇娇按照电话里的约定,准时出现在了面试地点。
这是位于海淀区的一条偏僻的小路,一个快要拆迁的小门市房鹤立鸡群地被一些新建的工地围着。低矮的门市房门口立着一个简易的牌子,上面贴着红色的不干胶刻字“面试部”。
娇娇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装,走进这个敞着门的小房里。
“是来面试的吗?”工作人员对这个突然闯入的漂亮女孩毫不客气地问。
“嗯,是。”娇娇尽量小声一些,好不引起小屋里其他面试者的注意。
“先交钱吧!300。”
“什么钱?”
“中介费,每人300。不论应聘什么职位,公关,领班,服务员,保安,都是300。”
“那,服务员的话,可以当天上岗吗?”
“交完钱马上领你去上岗。”
“那,这中介费,可以便宜一点吗?”
“大家都是交300,童叟无欺。快点交钱吧。”
娇娇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300块钱。
“去旁边交服装费,200。”那工作人员收了钱以后对娇娇说。
“怎么又要服装费?我穿着服装呢。”
“你穿这个不行!我们是高档娱乐城,得穿漂亮点。”
“漂亮衣服我自己有。或者,你说要什么样的,我自己去买,还能便宜一些,用不了200。”
“行行行!不乐意交算了,服装费是自愿的,不勉强。去旁边等着吧,你这人,可真够会过的!”
“你还没说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紧身的,低胸的,带亮片的,性感一点的。把胸、屁股兜紧一点,把形体突显出来。”那人一边说着,娇娇一边在脑海里迅速勾画起这一身艳俗的打扮。
娇娇交完300块钱,拿到一张手写收据,又在屋里等了片刻,就由一个姓李的年轻男子带着去上工了。
李姓男子带着娇娇在路边的公交车站等了一会儿,然后上了一辆记不清是几路的公交车。一路上,娇娇不好意思多问,怕攀谈起来尴尬。车里的人很多,两个人挨着站着,娇娇开始打量起身边的这个貌似神通广大的李经理。
他看上去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外地男孩子,应该没有娇娇年纪大,估计没上过什么学,举止谈吐透着乡土气息和一种自大的无畏。他的衣着廉价,搭配浮夸但算得上整洁。
李经理感到无聊,便找机会跟娇娇聊天。娇娇不太想跟这个人多谈,想他只不过是个中间传话的或是领路的,多说无益。
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终于到了上班的地方。娇娇跟着李经理下了车,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王府井步行街。
李经理开始变得严肃起来,默不作声地领着娇娇往前走,穿过那些陌生的人群,来到新东安市场门口。
“红包带了么?”李经理突然停下说。
“什么红包?”
“给夜店大哥的红包呀!这是规矩,第一天上班都得给,不然他不会给你派活。”
“噢。给多少?”
“通常是888。”
“888?!这么多!”
“不多了。这点钱你一个晚上就赚回来了。”
“真的吗?我只是做服务员而已。”
“你要是不信可以不给,到时候你看着钱都被别人赚去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以你的条件,就别做服务员了,塞了红包直接做领班得了。”
“可我没带这么多钱。”
“带卡了么?旁边有ATM机,去取一下。”
“算了,钱太多了,我不做了。你把300中介费还给我吧。”
“那不可能。交钱的时候说得很清楚,概不退款。”
“你们不会是骗子吧?”
“这么着,你先把钱取出来,你自己拿着。待会我带你进去见我们大哥,你们自己谈。你要是感觉这钱他能帮你赚回来,你再把红包给他,行吧?”
“那行。”
“你取钱去吧,我在这等你。快一点,时候不早了!”
娇娇在旁边的ATM取了800块钱,加上自己兜里的零钱,凑足了888元。
“别这么用手拿着呀,多难看。你找个红包包一下!”李经理貌似善意地提醒着娇娇。
“我上哪弄红包去呀?”
“信封也行呀!装一下。你这一大把,一块的、五块的,还有硬币,这么给不好看。”
“这附近哪有卖信封的呀?”
“别去买了,来不及了。这样吧,我包里有一个,先给你用吧。”
李经理从挎包里掏出一只崭新的空信封递给娇娇,娇娇这才注意到他居然挎着个黑色帆布大公文包。
娇娇把钱装进信封。
“走吧,我带你进去见大哥。”
娇娇跟在后面开始紧张。
“不行,你不能把钱拿在手里,让别人看见不好。要不你先放我包里吧,一会儿进大哥的房间我再给你拿出来。”
娇娇只好把信封交给李经理,并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在包里放好,这才安心地继续跟着他往里走。
“你们老大怎么在这里面办公呀?”
“他生意很多的,不光做夜场。”李经理带着娇娇进入商场,上了二楼。
“那我上班的地方在哪呀?在这附近吗?”
“我去个厕所,你站这里等我,不要乱走。”李经理突然从包里掏出信封递给娇娇,“钱还是你自己拿着,别回头我弄丢了你再骂我!”
“好,你快一点。”娇娇接过信封。
李经理走了,娇娇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等着。
足足等了半小时,娇娇才越来越感觉不对劲。她下意识地晃动了几下那只装着钱的信封,发现里面并无硬币的感觉,她赶紧拆开信封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
信封里装的都是剪成人民币大小的废纸。
这不是她放在姓李的包里的那个信封,被调包了!
娇娇疯狂地在商场里面寻找着那个骗子的踪影,结果无济于事。
人海茫茫,人家早就从后门溜了。
被骗了钱的娇娇瞬间变成一个极度弱者,她多么希望这个时候有一个强有力的人能够站出来帮她一下,可她在脑子里搜寻这样的人的时候,发现自己更加无助。
她此刻变得很脆弱,她甚至相信姓李的小子卷跑了钱,只是一次偶发的个人行为,也许是他家人病了需要钱,或是公司拖欠他的工资什么的,总之他这么干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所以娇娇没有多想,打车又回到了刚才交中介费面试的那个地方。她想的是,尽快跟他们取得联系,看看能否由公司承担她的经济损失,即使不能,由他们负责去追回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当娇娇再次回到面试点那个小门市房的时候,发现门依旧敞开着,屋里却已人去楼空,连桌椅板凳都被搬走了。
娇娇打先前的应聘电话,关机了。
可怜的山东姑娘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这是一个骗子团伙精心设计的谋财骗局。
娇娇在那个先后骗了自己一千多块钱巨款的小屋外面徘徊着,久久不愿意离去。她想到了报警,但是就如先前丢失的手机一样,这种小事对于北京这么一个大城市来说,简直太微不足道了,她不认为这些损失可以被追得回来。
后来又有几个被骗了钱财的人回到这个面试点讨说法,娇娇从大家失望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有一个小伙子是来应聘保安的,先交了300元中介费,又交了200元服装费,然后被带出去转悠了一圈,被人用同样的调包计骗走了666元,外加一部二手傻瓜相机。
还有一个应征领班的大姐,连旧得不像样的手机都给骗去了。
天色渐渐黑了,娇娇不想再留在原地听那些被骗的人讲述他们的被骗经过,她怕她在愤怒之下点火烧了那个房子。既然她已经确定这帮人是打着帮人介绍工作的名义骗取钱财的骗子无疑,她就没有必要再留在原地忧伤了。
这一次,娇娇并没有报警,由自己的愚蠢造成的损失她要自己来承担。
于是,在这个暖意融融的夜晚,娇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她仍旧飘着陌生气味的小屋里。她衣服都没脱,直接钻进了被窝。
今天晚上折腾的这一个来回总共不过几个小时,她却被骗了一千多块钱,这些钱几乎是她的所有积蓄。
她痛恨自己吃亏上当的速度如此惊人,她痛恨别人拿这种生存线上的机会当诱饵,现在损失的这些钱不仅仅是钱,它还代表着希望。
希望再一次破灭,娇娇蜷缩在**,两行热泪落在被子上。
有些伤,只能自己疗,却不知怎么疗,只能由着时间慢慢将它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