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亲王和开国元勋,大明开国以来,还没人享受过这个待遇,在皇上经常处理事务、批阅奏折的武英殿里赐座的。
儒家文化治国,讲究的就是礼仪。
古往今来,一直流传着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
《论语》泰伯篇中有句话:曾子有疾,召弟子们曰:启予足,启予手。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走,小子。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把我的脚摆正,把我的手摆正,我这一辈子都小心谨慎地修身养性,如今,生命到了尽头,不知道还会不会犯错。你们这些后来人要勤勉,与别人相处,要更加的谨慎小心。
皇上给脸是一方面,作为臣子得要脸,就算自己立了大功,又怎么能和皇上平起平坐?
于嘉眼珠转了转,朱棣喜怒无常,和自己老爹朱元璋一样,这一招,会不会是在测试他有没有居功自傲,能不能留存?
要知道,覆灭北元的蓝玉,就是因为不知收敛而死的。
“皇上,臣不敢…”
朱棣起身,拉起于嘉,将他生生按在了座子上:“没事,朕允许你坐,陪朕聊聊天。”
啊?
于嘉偷偷看了眼太监王忠,见王忠点了点头,这才没有继续推让下去。
朱棣拿起于嘉半年前殿试的那篇策论,浅笑道:“仙婴,朕有些好奇,你这篇‘交通强国,铁路先行’的策论,是从哪里想出来的,莫非,你之前研究过轨道运输?”
朱棣刚开始看这篇策论,也觉得有些不太现实,直至如今,他仍然觉得不太现实。
如果不是于嘉已经研究出大郎外燃机,还有迫击炮、左轮手枪等等,这篇策论,他指定看都不会看一眼。
“皇上,臣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去了六百年之后的世界,那里遍布铁路网,运输量特别的大,闲时供百姓交通使用,关键时可提升为国防工程,运输大量武器和军备、粮草。铁路建好之后,除了日常维护,是一劳永逸的大事,能使大明千秋万代。”
哦?
朱棣诧异地挑眉,这个答案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一个人做梦,能做得这么详细,从机车到轨道,从河流到群山,沿途所有的补水、补石炭的地方都设计好了,这能是一个梦?
那所谓的石炭,就是后世所说的煤,虽然煤炭是明朝正统年间提出来的词,但早在明朝之前,中华大地就开采煤炭取暖了。
不过,他也知道于嘉脑袋灵光,提出的策论就能实现,也没有怀疑,而是笑着说:“实话跟你说,朕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迁都顺天。如果,将顺天到应天的铁路建设交给你的话,你觉得,多久能投入使用?”
顺天府到应天府,足足有一千里的路程,这么远,又是初次实践,怎么好判定多久能竣工?
于嘉想了想,往少了说,虽然听得悦耳,可交不了工,就是违抗了旨意。
往多了说,虽说听着不顺耳,也可能用不了那么多时间,但提前完成的话还能赢得皇上的夸赞和信任。
“皇上,最少要十年时间!”
听了十年时间,皇上一愣。
片刻后,朱棣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之前,朕问工部尚书宋礼,清理会通河需要多少年?他说要十年时间。仙婴,你还是太年轻了,这工程比清理会通河大多了,而你也只要十年……”
嗯?
只要十年……
于嘉舔了舔嘴唇,自己这还是说少了呗?
看皇上这个表情,好像是不信……
只要在长江北岸建立起点,先省去长江铁路大桥建设时间,然后,再沿途绕道而行,避免开挖隧道,想必,五年时间就足够了。
五百年后的“铁路之父”詹天佑,也仅仅用了三年时间便打通了京张铁路,而且那三年之中,还有研究的时间。
于嘉对比詹天佑,占了一个穿越者的优势,他不需要研究,直接搬运后世的数据就好,想必五年,再慢一慢七八年,差不多就能开通京师到顺天的铁路。
这不是吹嘘,于嘉是经过深度分析给出的时间。
这个时代劳动力廉价,国家干个项目,民夫是非常多的。
试想,秦始皇连接万里长城,也只不过用了十几年的时间而已。
“陛下,臣不是夸夸其谈,臣是真能建造出这个铁路来!”
哈哈哈!
“仙婴,朕没有怀疑你吹嘘,只是工程浩大,国库现在银子不够。铁路的事咱先不提,朕今日叫你前来,是有另一件事想要问你。”
哦?
“皇上请讲,臣知无不言!”
朱棣放下那篇策论,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墙上的壁画说。
“仙婴,朕钦点你为永乐四年丙戍科的状元,与榜眼林环、探花陈全一同入翰林院学习,等来年六月,庶吉士考核通过之后,再行安排你去哪里赴任。”
于嘉脑袋嗡的一下,此时此刻,感觉这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他真的是状元了!
成为继前礼部侍郎、那个被满门抄斩黄观之后,大明朝第二位连中三元者!
可以说此时此刻,他已经改变了原来时空里的历史进程,横插直入的打入了这个时空的史书之中。
明年六月……
那他只需要在翰林院学习半年,这几个月训练加打仗的时间都算公出了,这正合了他的心意。
“臣叩谢陛下隆恩!”
“平身!”
朱棣挥了挥手,将于嘉扶了起来,说:“仙婴,朕想询问你的是,如果将你调到别处做官,夕阳县县令一职,你认为何人能接替?”
于嘉想都没想,直接说:“皇上,臣认为我舅父、行在工部军器局、夕阳县军器库卫长苏毅堪当此任!其因有二,臣舅父本就是夕阳县实际管理者,我在夕阳县时,也不过是幕后操控大局,全赖舅父管理百姓,带着百姓生产、致富。其二,舅父人品端正,时刻教育我要忠君报国。”
嗯!
“你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呀,那行,朕就传旨,让行在吏部将那黑耗子提从七品,任夕阳县知县兼夕阳县军器库卫长!”
“谢皇上隆恩!”
这时,朱棣对太监王忠挥了挥手,笑道:“仙婴,朕不知道该奖赏你什么,便给你找来了一个人,把她带进来吧。”
嗯?
这时,门被打开,一个人走进了武英殿。
因不敢随意回头,于嘉只是用余光瞟到,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她的脚步非常的轻,由此可见,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女人。
于嘉笑容渐渐冷了下来,一丝担忧又涌上了心头。夏侯瑛还在郑府,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弄呢,皇上又要赏美女给自己?
于嘉躬身作揖,满脸为难地说:“陛下,臣家中有妻,之前,丘淇公向陛下请书,将行在兵部侍郎夏侯幌之女许配给我做妾。臣年十九,已有两位内人,不能再要女人了啊!”
哈哈哈!
“你回头看看,朕赏赐你什么女人?”
嗯?
不回头看还好,一回头看,只见满新雨抱着一岁多大的女儿,眼含热泪地看着自己:“老爷,是皇上派人接我来的,说让我们娘俩和你在京师过年。”
已经将近八九个月不见了,一见满新雨,于嘉眼睛也不由得湿润了起来,本来,他还想自己去接呢,没想到,朱棣竟然想到了他的前面。
“臣,叩谢皇上隆恩!”
“行了,行了!”
朱棣为了挥手,白了眼于嘉:“朕本想找你来聊天,你倒好,总说那些恭维的话,朕耳朵都听麻了。带着妻女回去吧,好好地看看闺女,和娘子诉诉家常。朕还让纪纲给你找了一处府邸,说半年你就住在那里,马车就在午门外等着呢。”
“谢皇上,臣告退!”
带着满新雨离开武英殿,于嘉这才松了口气,难怪古人说,伴君如伴虎,和朱棣再平静的聊天,也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走到奉天殿前,左右看了看,只有几个太监宫女跟着他们,便凑过身子,迅雷不及掩耳地亲了满新雨一口。
“老爷!你作死呢?这么多人看着!”满新雨小脸一红,回头看了看跟着的太监和宫女们。
那太监宫女都垂着头笑。
于嘉也不在乎别人笑不笑话,抱过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娜娜,悄悄打开了头上面盖着的棉布。
小娜娜此时也不认生了,手指含在嘴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于嘉,片刻后笑了起来。
不多时,于嘉和满新雨在太监宫女的陪同下来到了午门。
刚走出门口,纪纲便带着两个穿着飞鱼服、拿着绣春刀的锦衣卫,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躬身作揖:“天策将军,纪纲有礼了。”
面前的,正是朱棣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最擅长的,就是给别人安莫须有的罪名,而且,他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说他是忠臣不够格,说他是奸臣也算不上。
既然得罪不起,那就只能搞好关系,于嘉提起了些警惕,躬身作揖道:“纪大人比我大得多,称小弟为天策,那就折煞兄弟了。若纪大人看得起我,于嘉斗胆叫您兄长,您称呼我为仙婴,如何?”
哈哈哈!
纪纲朗声笑道:“那仙婴,纪某就不客气了啊。兄弟,带弟妹上车,我送你去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