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嘉没时间和黄老爷喝茶,一边走一边说:“老爷,听说您是大公公黄俨的族亲?”
黄老爷点了点头,昂着头自豪地说:“回侯爷的话,正是!”
于嘉与黄俨并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什么过节,可以说正经话都没说过一句,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但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想要出来搞钱,那一个人都不能少。
进入内舍之前,黄府的仆人还想摘下于嘉腰间的短剑,被明事理的黄老爷挡了回去。
对方是侯爷,只要不进入国公府或者皇宫,行走各处都是可以佩剑的。
黄老爷强挤出一抹尴尬的笑,余光瞄了眼于嘉抓着短剑的手:“侯爷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啊?”
“黄老爷果然不简单,一眼就看出来我有事儿了。既然你问出来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是来借钱的。”
哦!
黄老爷笑脸渐渐冷了下来,疑惑的问:“那侯爷要借多少?别看小老儿有良田千顷,可族亲也有上千人。那些穷亲戚,我每年要补贴他们很多钱,现在,家里只能拿出一百两……”
哼!
于嘉戏谑的勾起嘴角。
锦衣玉食,花天酒地,珍奇玉宝,美婢环侍,张嘴就说没钱?
于嘉从怀中掏出皇上的信,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小声说道:“实不瞒黄老爷,本侯是来帮你消灾来了。皇上偷偷和我交代,听说你黄家在顺天府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特命本侯来调查此事!你不要谈及此事啊!”
啊?
一听皇上二字,黄老爷脸瞬间吓白了,连忙拿起桌上的信件,仔细地看了看。
圣旨不是皇上写,有翰林苑代撰,就是以前当燕王的时候,写的信件也轮不着他们看,又怎么能确定这是皇上的字体?
可黄老爷一想,于嘉是状元、又是侯爵、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应该不会干那欺君之事,便也不再质疑书信的真实性。
“侯爷,是哪个挨千刀的给小老儿造谣?根本没有的事儿,小老儿让那些百姓给我种田,我可从来没欠过他们的钱!”
哦?呵呵~
于嘉拱手敬了敬天,满脸坏笑的说:“太祖高皇帝再世时,最讨厌的就是兼并土地。顺天府黄氏一族不过几百人,每个人两顷田呀?虽说,靖难时买卖土地朝廷不管,可这有些太多了吧?有没有强买强卖的状况呢?用不用我查一下?”
啊?
黄老爷没想到,年前刚刚二十岁的小子,见面就撸袖子呀!
笑着威胁,不当人子啊!
那些土地,可不就是建文朝时期改革土地法,他们这么多士绅趁机兼并的么。
倒没说有强卖强卖,但百姓没有饭吃,趁火打劫,低价买土地是有的。
黄老爷端起茶杯,咬着后槽牙,强挤出了一抹笑容。
“侯爷,你都知道我族亲是黄公公,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吗?小老儿虽然没有钱,但侯爷需要多少,我可以给你凑。”
哈哈哈!
“爽快!”
于嘉小心翼翼收好了皇上的书信,双手端起茶杯,回应道:“黄老爷真是客气,既然这么说的话,那本侯也不多要,一千贯,择日奉还!”
你娘的!
黄老爷在心中暗骂,老子刚才说家里就一百两,你张嘴就是这么多,欺负谁呢?
哟哟?
于嘉抿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看黄老爷的表情,好像不太愿意给呀?那本县还是回去查一查,当初你们收购百姓田地时候用了多少银子,请求皇上下旨,原价卖给百姓吧。”
说完,于嘉放下茶杯起身:“老四老五老七,黄老爷凑不出一千贯,咱们还是走吧。”
别别!
自古以来,兼并土地都是落井下石。
百姓没有饭吃的时候,或是赶上兵荒马乱,或是赶上赋税重时,门阀士绅就会出钱买掉百姓的田地,当然,是非常少的价格。
百姓们没有饭吃,面对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谁又会为了二亩田地斤斤计较,有顿饱饭吃就够了。
这也就导致一个问题,各朝各代都整治土地兼并,各朝各代都是昙花一现,穷人还是穷,有钱人越来越有钱。
黄老爷连忙起身,一把抓住了于嘉的手腕,不自然地笑道:“侯爷,你看你这是干嘛?小老儿也没说不借,也没说凑不出来。不就是一千贯么,好说好说。”
哦!
“原来老爷能凑出来呀?是我误会黄老爷了。那行,我给你两天时间,第三天早上我来取!”
放下一句话,于嘉带着税课郑权、教谕王和与师爷陈星离开了黄府。
那黄老爷跟到门外,看着远去的轿子,笑容渐渐凝固,眼眸中也露出了一丝杀气。
“找死!别看你是皇上的红人,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方!”
……
不多时,于嘉来到了吕府。
这宛平县,难干的不只是当地士绅兼并土地,而是朝中大臣知道皇上有意迁都顺天,有些聪明人提前就将族人迁到了这个地方。
老话讲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好比红楼梦中,若不是皇上宠幸薛家的女儿,一家子人能过得那么舒坦?
而这个吕家,也是当地有名的霸主,其背后的势力,就是当朝刑部尚书——吕震。
税课郑权跟在于嘉轿子旁,贴着布帘小声的说:“大哥,咱们真要去吕府吗?那吕震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听说皇上非常得意他,别因为这事,他在皇上面前再吹你两道风,断了你的前程啊!”
哼!
于嘉冷笑,吕震吹他的风还少?
从永乐二年甲申科开始,通过进士的人都要去拜见这位刑部尚书,上一些小意思。
而他没有拜见,也导致争状元、封侯、封官时候吕震没少说他的坏话,他和纪纲关系好,锦衣卫早就告诉过他了。
刑部尚书,在别人心里是摸着天的人物,可在他这里,还真就算不上一根葱,他也不会犯法,也落不到吕震的手里。
“吕尚书又怎么了?我和他没说过一句话,不太熟悉。挨家挨户的借,爱咋地咋地!如果越过吕家直接找下一家,别人借钱还能痛快吗?”
郑权、王和、陈星满脸担忧。
永乐新朝,五年内来了十几位知县,从来没人这么干过呀!
之前的知县,都是表面上减低赋税,背地里与士绅们商谈假捐款,骗百姓说官府出面,在其他县以最低价格买田地给他们耕种之类。
百姓们一见士绅们多捐,就会幻想士绅们真拿钱给他们买田地了,为了明天的生活,挨多少次骗,也会把家里的钱全拿出来。
集资完事儿之后,收到的钱,士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五五分成,事情拖到换届,知县拍屁股就走了。
百姓们自然而然的就会以为,走马知县贪了他们的钱和士绅的捐款,根本没地方找去,大明律严格,百姓也不敢告官,只能暗吃哑巴亏。
可面前这小子是个狠人,上来不搞穷人,专挑有钱的搞啊!
不多时,轿子被抬到了吕府门前。
管家通报之后,吕族长十几位家人排好了队,笑意盈盈地出来迎接:“侯爷至此,有失远迎啊!”
于嘉从轿子里出来,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酒瓶,躬身回礼说:“吕太公好气色,早上吃的什么呀?”
那吕太公是吕震的亲大伯,比黄老爷和黄俨的关系要近得多,人也贼得多,眼睛转了转说:“老头子带一大家子人过日子,哪能吃到什么好的?就是吃白饭水煮菜,每天也得一二百钱,何况我吕家穷啊……”
哼!
于嘉若有所思,勾起嘴角。
这吕老头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上来就哭穷?你侄子在京师做刑部尚书,找你办事儿的人,随便甩个一二百两不是常有的事儿?
既然对面先开了口,那这钱可不好借呀。
要出第二套方案!
在吕太公邀请下,于嘉几人进了府。
的确,吕家人比黄家人要聪明一些,族长的府邸没有黄家那么气派,里边的装饰也很少,也没有鱼池和花园。
进入内堂,丫鬟送上来两盏茶。
于嘉闻了闻,便嗅出是江南一带产的龙井!
“老太公,在京师的两年,吕尚书对我颇有照顾,早就想来拜访您了。这不,我带来一壶好酒。你不知道,这酒瓶是出征安南时皇上送给我的,酒也是我自家酿的好酒。”
哈哈哈!
吕太公一听于嘉说受到过吕震的照顾,便放下了戒心,将两盏茶放在盘子里,让丫鬟拿来两个空杯。
于嘉起身,双手托起酒瓶,躬身送到了吕太公面前:“吕族长,您先闻闻这个酒,劲儿有点大,不知您能不能喝……”
“嗨,再大能有多大?兀良哈特产闷倒驴,老头子喝两斤不醉,就你这点酒……”
说到此处,吕太公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于嘉这个笑容有些奇怪,好像没憋什么好屁呢?
果不其然,他的手刚接触到瓶子,于嘉突然松开了手。
啪!
一声脆响,酒瓶摔了个粉碎。
里边的酒崩的到处都是,吕太公裤腿都绷湿了一大片。
吕太公一下就闻了出来,这哪里是什么好酒?无非是烂大街的女儿红!
来者不善呀!
谁知,吕太公还未讲话,于嘉先跳了起来:“哎呀,老太公,您摔碎了皇上赐给我的酒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