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算就以后算,他现在是夕阳里的里长,一声令下,全里壮汉都能集合,打群架也不怕。
再说,秦云是读书人,还敢像他那个傻弟弟一样,冒着被打死的危险,带人去夕阳里抢劫?
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于嘉懒得反驳,看着前方贡院大门,轻声说:“说威胁的话,不过逞口舌之利。你想怎么算账,我都奉陪!此时,我没心情和你吵。谁是真英雄,还要看成绩。”
哼!
秦云冷笑一声:“你能考过我?还看成绩!看你这笑的,是有信心拿下今科榜首了?”
听见二人吵架,其他人只不过笑了笑,本来就事不关己,也没在意,可一听今科榜首四个字,目光都向于嘉看了过来,眼神中或是不屑,或是嘲讽。
老话讲的好,一山不容二虎,那榜首只有一个,榜文还没贴呢,就敢说榜首,这不是给他拉仇恨么?
于嘉也不再沉默了,转身反驳说:“我可没说我是榜首,是你说的!再说了,笑也有错呀?”
周围人都不傻,也听说了悦来客栈的糗事,看这个架势,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青年,估计就是那晚的主角。
而这个少年,估计就是他的死敌,两个人用巴豆玩来玩去。
突然,身后棍夫踹了一脚秦云,冷声斥责道:“你他娘还有心情吵架?看不看榜?不看就回去做工,看就安静点!”
秦云已经被打怕了,被踹了一脚,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恨恨的瞪着于嘉,攥紧了拳头。
一开始,秦云和于嘉并不熟,只是见过他和秦霄混在一起,吃喝玩乐,也听说过他自命不凡,欺软怕硬,屡试不中,一事无成。
后来听说,于大郎成亲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彬彬有礼,带着百姓努力赚钱,创造出肥皂和香皂、铅笔,最近,又搞出一个什么天泉,好像是手压的井。
可那些都是小聪明,读书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才认真学习几天就能中了?那别人苦读十几年,考不过的,岂不是无地自容?
但就是那样不现实。
冷不丁浪子回头,好好学习之后,县试过了,府试也是一把就过,虽说没超过他的名次,可相差并不远。
但秦云有种预感,于嘉,一定过不了院试!
秦云瞪着于嘉,啐了口唾沫:“明明没有那个才华,还要摆着一副天天向上的样子!明明很在意,却摆出那无所谓的样子!恶心!真恶心!”
“闭嘴!”
身后棍夫扬起手,照着秦云的后脑勺就来了一巴掌。
这时,贡院的乌油大门打开了。
一队衙役拿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列队走了出来。
围观的考生和百姓,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贡院皂吏,将榜文贴在墙上之后,身后围观的人突然涌了上来。
哎呀!
于嘉和姜男一愣,这都是什么人呢,老老实实排队不行吗?
“别挤,别挤!”
无奈身后人太多,于嘉硬生生的被推到了榜文前,直接拍在了墙上!
那些衙役用力的推着人,然而,根本没有什么效果。
“那就一起挤,谁也别看!”姜男一副梁山好汉的样子,嗷的一嗓子,吓了于嘉一跳。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道:“我过了我过了,我看到我的名字了!让一让,让我出去!”
“哎呀,我也看到我的名字了!”人群中又有人欢呼了起来。
于嘉不由得捏了把汗,多一个人得中,就是少一个名额,他也不追求当什么榜首,只要能过就行!
第一名的榜首,是他熟悉的名字。
山海卫,夏遵!
于嘉左右看了看,不由得对那个夏遵产生了一抹好奇感,府试和院试都拿榜首,学识应该很渊博,还有,年纪应该不小了。
这么多人挤着,他也不认识哪个是夏遵,便转回了头盯着榜文,一个一个找自己的名字。
前十,前二十……
越往下看心越凉,越往下看旁边的人越少。
突然,那姜男用力拍了下于嘉的肩膀,高声喊道:“大郎,你过了,你过了!”
啊?
他自己都没找到,姜男看的这么快吗,在哪里啊?
“你看的可真快,我在哪?”
“在六十四名!”姜男大声的喊着。
六十四……
于嘉向下滑去,的确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迁安县于嘉”!
这名字是那样的闪耀,大半年来,他付出了多少可想而知,写了多少字,自己都记不清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名次不怎么样,不过也过了。
他现在是秀才了,见知县可以不用下跪了,可以给别人当廪生作保了,也可以开私塾了,还不用服徭役了!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于嘉仰着头,畅快地笑了起来。
之前,于嘉一直觉得那些影视剧中,古代将军打了胜仗,或者莘莘学子考中功名后,酣畅淋漓的笑有些做作。
此时,身临其境才明白,压抑了太久,紧张了太久,功有所成之时,自然而然的就这样笑了,不受了那份苦,是体会不到这个感觉的。
那秦云排在一百六,远远落在于嘉的后边,刚想和于嘉掰扯两句,便被棍夫一把给扯了出去。
两旁的人越来越少,有的欢呼,有的坐在地上痛哭,有的被父母夸奖,有的被父亲追着打,还有的老人被儿子安慰……
三百个名字找完,也没看见姜男的名字。
这……
于嘉转头看了眼姜男,安慰的说:“老硬,别气馁,回头,我把小录都借给你,明年府试和院试肯定一把过!”
嗯!
姜男叹了口气,呲着大牙笑了笑:“我很强大的,落第打不倒我,大郎,你请了我这么多天,走,我请你喝酒去!”
好!
二人挤出人群,找了附近一家普通的小酒馆,点了两份梅菜扣肉,还有拌蕨菜,两坛烫好的女儿红。
一碗一碗的喝,不一会儿,一坛酒就喝没了。
姜男脸红扑扑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眼中出现了泪水,片刻后,两行泪,顺着这七尺大汉的脸庞滑落了下来。
砰砰砰!
姜男用力的拍了三下桌子,咬牙切齿的哭诉道:“我怎么就没过呢,我怎么能没过呢!府试还要重考,费了那么多钱,要怎么和父母交代呀!”
姜男这么一说,两旁没过的考生,也都跟着抽噎了起来。
“科举之事说不准的,不仅要靠学问,努力,还要靠一点的运气。不是你写的不好,很可能是你的文章,不和审阅人的口味吧。”于嘉不知道怎么安慰,也只能这样说。
于嘉抢先结了账,带着铭酊大醉的姜男回悦来客栈休息了一夜,清早退了房,在马厩牵出了自己的马,买了些卢龙县的特产,带着姜男离开了卢龙县。
清早的风依旧寒凉,马不能骑得太快,中途又在民宿休息了一夜,第二天黄昏,二人才回到迁安县。
姜男拍着胸脯,粗犷的嗓门说:“大郎,多谢你捎我回来,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于嘉趁着天还没黑,牵着马,去途府拜谢了途安。
江平组织科举,在府城还没有回来,可人情世故不能差,于嘉提着礼品去县府,将礼物送给了夫人,又带了些感谢的话,让她转达知县大人。
最后,于嘉回到了清湘书院。
李刚的夫人不善言谈,见到于嘉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他儿子、女儿早早就睡了,于嘉也不好停留太久,报了喜,留下礼物,便趁着夜色离开了清湘书院。
但于嘉并没有回夕阳里。
这时代没有路灯,也没有手电,二月末也没有月亮,出了城就一片漆黑,他不怕坏人,也怕猛兽啊。
想了想,于嘉找了家客栈,先住了下来。
于嘉躺在**,双手抱着头,看着桌角摇曳的烛火。
接下来的乡试,要等到明年的秋天,去顺天府治所北京城,与北直隶九府二州的秀才们一起考,难度不知道要大了多少倍。
永乐二年刚开始,永乐三年秋天考乡试,一年半的时间呢,也不必给自己多大的压力。
呼呼~
春天的风大,吹的木窗飒飒作响,屋里的炭火盆烧着,于嘉盖着厚厚的被,也没感觉到多热乎。
木窗锁不住温度,要有玻璃窗……
突然,于嘉瞪大了眼。
自己盖的夕阳之家,整体欧式建筑,用木窗加窗户纸搭配就有些掉价,并且屋子里很暗,还锁不住温度。
他虽然没有做过玻璃手工,也没见过别人做玻璃,可在穿越之前,他喜欢刷短视频,脑海里隐隐约约有印象,制玻璃的步骤并不麻烦,多尝试几次,也并非研究不成功。
最主要的,现在有钱,扛折腾呀!
只要研究出来,不仅暖和,他还能弄个玻璃作坊继续挣钱,并且,还能引来更多的人参观,再者,邻里们还可以给他们提供饭食……一举多得!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于嘉便牵上马,离开了迁安县。
道路两旁的积雪已经完全消融了,夕阳里不少的田地,已经拉出了沟垅,远处山顶,已经能看到微微的绿色了。
于嘉回到家,翻身下马,一开门便扯着嗓子喊道:“娘子,舅父,岳母,我中了,我现在是秀才了!”
“小点声!”
不时,苏荷站在楼梯口,揉着腥松的睡眼,打着哈欠说:“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小声点,嫂子也中了,太和先生说她需要安静!”
呃?
满新雨又中了……
中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