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贺宝站在原地，冷汗顺着鬓角便滑了下来。
二人叫嚣立赌的时候，十几位秀才都在场，于嘉不说这话还好，这么一提，如果他走了，那不仅输了比试，还会连带着输了人品。
可留下也不是。
此时正值下午，是一天中人最多的时候，如果脱光了冲进青楼，再给老鸨一巴掌，还要坚持一刻钟才能逃出青楼……
被揍成什么样子先不说，为人师表，日后，他还有何面目，再见他私塾里的孩子们？
于嘉见田贺宝犹豫不决，向前走了几步：“田兄，我提醒你赴约，其实是为了你好啊！”
哼！
田贺宝蹭的一下转回身来，双眼怒气腾腾地瞪着于嘉，愤怒地说：“泼皮，你能为了我好？你巴不得我出丑呢！这次我不服，是你又耍诈！用那个叫拼音的方法！如果单说教学生，你肯定不如我！”
田贺宝话语刚落，卢文和方卓航便走上前来。
“田兄，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田兄，大郎刚刚考过秀才，刚有教书的资格，你都教过多少孩子识字了？不用新方法，怎么能比得过你？”
田贺宝昂着头，怒斥道：“行啊，你们两个后辈，也和他一样以下犯上了？读书人，尊敬师长的美德不懂？吾羞与尔等为伍！”
哼！
那十几个秀才，这么多天都没有说过田贺宝什么，此刻，看田贺宝无理搅三分的样子，彻底忍不下去了，便纷纷站了出来。
“田兄，当初是你非要比试，不停的言语挑衅，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就是，你别往别的地方扯！欺负人家这么多天，输了，不想履行诺言吗？”
“就是，自己下的赌约，自己咄咄相逼，反而，输了自己不认账了？吾辈读书人，才羞于与你这样的人为伍！”
“你们，你们……”
田贺宝没想到，这些曾经的跟屁虫，竟然帮着于嘉，斥责起他这个大师兄来了！
“你们，竟然帮他说话？这么多年感情白处了！我田萱宁，认识了一群白眼狼啊！你们凭良心说，他赢得光彩么？”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看着知县这十个门生吵架，有说有笑。
十几个秀才，懒得狡辩什么。
和无赖讲话，根本讲不明白的，仗着自己资历老，他嘴大，他谁他对谁就对，他说谁错谁就错。
哼！
田贺宝见众人不回话，眼神都瞥向了一边，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
看来，他这知县第一门生威慑力还是有的，就算是自己下的赌注，就算是自己咄咄相逼，就算是自己输了，他就不承认，这些酸秀才，还能拿他怎么样？
不过，围观的人太多，为了自己的名声，赖账也不能赖得太明显，总要有几个支持自己的人才行。
田贺宝扫了眼人群。
然而，之前给钱的三十个托，早已经不知道走哪去了。
不过，田贺宝也不愁。
这里边好多人的孩子，都在他的私塾里念书，想必为了孩子，他们也会帮着自己说些好话。
田贺宝转身，看向围观的人说：“百姓们，你们今天，都去看我们比试了么？”
有一小部分摇头，而绝大部分的人，都去看了这场比试。
田贺宝高声说：“说好的比试，但这个进青楼玩姑娘不给钱，被棍夫追了好几条街的奸商，竟然还耍手段，用自创的拼音教孩子。你们说，他赢得光彩吗？”
众人面面相觑。
不时，几个人认识田贺宝、还有几个孩子在他那里读书的人站了出来。
“这奸商投机取巧，读写，岂能找捷径？弄那个拼音，完全是在糊弄孩子，记得根本不牢！”
“我觉得有道理！学字，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千百年来，学字都是一遍一遍反复地写，换一种方法学，纯属投机倒把！”
……
田贺宝昂着头，嘴角勾勒起一抹满意的笑。
有百姓替他说话，就代表百姓都不同意于嘉的做法，这样一来，他不用履行赌约就名正言顺了。
于嘉看着田贺宝，鄙夷地说：“男儿生于天地间，死有何惧？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连输都不敢承认，我真替你丢人！”
突然，人群中就有人喊道。
“我不同意之前他们的说法，那个拼音，貌似学会了后，所有字都能拼出读什么，这是个好方法，没什么不光彩的！”
“就是，我大明男儿，本就是为了给百姓造福而读书，有让孩子更快识字的方法，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光彩之说？”
“对对！那个拼音如果学会了，不仅学字快，还能省掉好多上私塾的钱，我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光彩的！”
“对对，没有什么不光彩的！”
瞬间，现场沸腾了起来。
仅仅是十几个人帮田贺宝说话，而赞同于嘉的人，竟然有好几百！
田贺宝笑容冷了下来，不可思议的左右看了看，这些人，竟然帮于嘉说话，是不想把孩子送到他的私塾读书了么？
于嘉左右抱了抱拳，看着田贺宝，冷笑道：“田兄，你看见了吗，多少人认为拼音有用？我也并非逼你履行赌约，实在是你发了誓，我是为了你好，不让你遭雷劈。如果你不敢赴约，那就跪下来，给天、地、皇各磕三个响头，承认自己是个懦夫，不要降天灾惩罚你。”
啊？
田贺宝这才想起来，他和于嘉立了誓言，而那个誓言，还是他逼着于嘉立的。
可不曾想，于嘉竟然赢了他。
百姓好骗，天神又如何骗？
咔嚓！
也就是这时，太阳进入了云彩，响了一声晴天炸雷。
那田贺宝心里咯噔一下，竟然不自觉的抖了起来，连忙双手合十闭上眼，嘴里嘟囔着：“漫天神佛，我不是要赖账，我不是要赖账，别劈我！”
也不能说古人愚昧，这时代就是这样，不可解释的事情，都将其归于迷信，就连皇帝登基，首先，也是选座高山焚香祭天。
于嘉舔了舔嘴唇，之前，田贺宝蹦跶得那么欢，仗着自己有老资历，辫子都翘到天上了，不给他上一课，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毕竟他也是读书人，性格应该大气一些，就算装，也得装得像一点。
“田兄，我根本就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也没你想的那么坏，故意等着看你出糗。当初，我说不立誓，你偏逼我立下誓言！如今，天雷已至，就算你不怕死，不担心天神降祸，波及你家妻儿老小？”
那十几个秀才，听于嘉这么说，也都纷纷上前劝说道。
“田兄，誓言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是，老天都认为你输了，何必为了面子，惹得天神发怒？”
“田兄，赴约吧，别连累了你的儿女！”
啊？？？
田贺宝面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慌张。
他的儿子五岁，女儿才两岁，家里还有五十岁老爹，年过七旬的祖母……
“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
田贺宝叹了口气，咬牙一跺脚，几步便跑到了青楼门前，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老鸨呢？老鸨在哪里？”
老鸨，是个贬义词。
正确地说，应该称呼老鸨为老妈妈才对。
“在这儿呢！”
那青楼老鸨，就在人群之中看热闹，实在不明白，田贺宝怎么找起她来了，扯着裙摆便走了过来。
老鸨不悦地扫了眼田贺宝，一甩手帕，讽刺的语气说：“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输了比试，还不认账的田大官人！你是读书人，看不起我们下九流的女人，今日，怎么叫起老妇人来了？我和你父亲一样年岁，刘总甲都不曾这样称呼过我，你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田贺宝满脸通红，指着青楼大堂说：“你，进去！我有好东西给你！”
好东西？
那老鸨眼珠转了转，刚才，田贺宝给十个孩子每人二百钱，那就是两贯，难道说，输了比赛，想在青楼里找个乐子？
老鸨是个生意人，一听好东西，板着的脸瞬间笑开了花，**地说：“嘿嘿，大官人能进这里，小楼可真是蓬荜生辉啊！放心，我指定安排最好的姑娘，把你伺候得明明白白的！”
田贺宝没有回话，只跟在老鸨身后，一步一步走进了青楼。
老鸨挥动手帕，绕骨的声音说：“姑娘们，都下来接客了！”
不一时，二楼房间里，出来八九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摇着手帕、捂嘴浅笑、扭着屁股走下了楼梯，来到了田贺宝的面前。
那田贺宝的脸越来越红，头也越低越深，拳头紧紧攥着，喘气都粗了很多。
这一幕，引得姑娘们连连娇笑。
老鸨笑了笑，说道：“田大官人不必羞，人生天地间，哪个不吃五谷杂粮？第一回肯定放不开，下回就好了，先选个姑娘吧……”
“田大官人？”
老鸨见田贺宝不回话，又说道：“田大官人，放开点！七尺大丈夫，咋跟小媳妇一样，羞羞哒哒的呢！选个姑娘吧，三杯酒下肚，你就知道什么是飞翔的感觉了。”
门外百姓，围在青楼门前有说有笑，在迁安县这里，还真没见过秀才进青楼的，所以都不肯退去。
于嘉和十几个秀才，全都摒住了呼吸，静静的等着载入史册的一巴掌。
那田贺宝依然没有动，只是回头看了眼于嘉几人和围观的百姓，眼中充满了怒火。
这么多人，咋不走呢？
突然，天空又是一声炸雷！
田贺宝猛的一个激灵，连忙抬起头来，看向老鸨，抬起紧握的又拳，红着脸说：“老婆子，你看我这金子，能选几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