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人,是县府的刘总甲。
要说是看到别人,于嘉还不能想什么,可他和刘总甲,只不过偶尔能说上话,并不太熟。
况且,刘总甲负责县城的缉捕之事,下乡的次数是有限的,除非里长犯法,他是不会离开县城的。
但于嘉并没有担心,他也没有犯法,也不怕别人怎么样。
刘总甲还带着几个侍卫,肩膀上还挂着白霜,想必一路上风驰电掣,马不停蹄,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于嘉退回房间,飞快地跑下了楼,打开门,躬身作揖道:“原来是刘兄,失敬失敬!不知因何事前来?进屋喝杯茶先!”
刘总甲作揖回礼,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笑道:“多谢大郎好意,我有公务在身,就不进去坐了。昨日,县府收到礼部文书,文吏抄好了一份,途师爷让我给你送来。”
“昨日收到的礼部文书?”
于嘉眉头微微一皱,各地的规定有所不同,往常,除了圣旨要收到之日便向百姓解读,六部下发的文书和政策之类,迁安县需要整理三日之后再向百姓宣读。
虽然他是知县大人的门生,途安也不能送来这么快,刚接到六部文件,第二天就誊抄一份给平头老百姓送来。
“刘兄,是不是清波先生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负责送文书,大郎,为兄就不打扰了!”刘总甲作了个揖,便带着衙役们翻身上马,离开了夕阳里。
目送刘总甲离开后,于嘉撕开了信件。
原来是他多虑了,途安并没有什么麻烦找他,这封信,不过是今年甲申科殿试五百名进士的名单。
当时,于嘉和途安说过,金榜下发到各地之时,他一定要好好的读一读,没想到,途安直接派人给他送来了。
于嘉迫不及待的走回房间,拉开椅子,坐在了窗边。
“官人,这是什么?”满新雨好奇的问。
“娘子,这是殿试金榜,清波先生特意让刘总甲给送来的。”
哦?
满新雨也很好奇,便上前几步,站在了于嘉的身后,也读着信件上的名字。
和于嘉成亲一年多,满新雨只有一小部分比较繁琐的字还不认识,大部分常用的字都认识了。
今年状元名叫曾棨,榜眼和探花是一对兄弟,名叫周述、周孟简。
二甲、三甲共录入四百九十七名,当读到第三十五名时,于嘉高兴地勾起了嘴角,身后地满新雨,也高兴地拍着手。
因为那个名字,他们再熟悉不过了,永平府江平。
于嘉高兴还有另一个方面,他在穿越之前,好像在某个小视频里看过永乐二年金榜,隐隐约约的印象中,五百名进士里并没有江平这个名字。
他此时,又寻找到一个与原来时空历史的不同点!
之前,睡不着的时候,他曾想过很多次,万一这里和原来时空历史一样,一切按部就班的走,那就算他的文章写得再出色,想法再超前,也无法金榜题名的。
可看到金榜时,他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心中也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江平成为进士,就意味着历史已经改写,那永乐四年丙戍科殿试,他也并非没有机会挤进进士行列之中。
满新雨从身后搂住了于嘉的脖子,温柔地说:“相公,大人真厉害,这回必然要升官的!”
嗯!
于嘉点了点头。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考中进士之后,江平最少也会连升两级!
而信件之中还夹有一封信,是江平给他寄来的。
看着信中内容,于嘉不由得心跳加快了许多。
江平在信中说,那水泥、玻璃、铅笔、肥皂、洋井图纸、自动灌溉田的图纸和于嘉编撰的永乐字典,他托故交郑和给了皇上。
听郑和说,皇上龙颜大悦,还在朝堂上众夸奖了江平,并说有机会回燕地,一定要来永平府看一看!
江平信中还感谢道,如果不是于嘉的那些发明,可能此次殿试,他也不会被朱棣选中,挤入进士出身的行列。
原来,主审官杨士奇,选出的五百名进士之中,最开始并没有江平的名字,他连第三甲的同进士出身都没挤进去。
然而,多亏了于嘉的那些发明,江平受到了朱棣点名表扬,杨士奇破格给了江平一个功名,安排在第三十五名,授予进士出身。
并且,信中还鼓励于嘉,让他一定好好读书,他的名字已经被朱棣知道了,三宝太监郑和说,他也想看一看这个十七岁的小子,为什么如此的聪明。
这时,窗外又响起了喊声。
“大郎!大郎!”
小舅苏铭飞身下马,拿着一沓银票跑进了院子。
“怎么了,小舅?”
“大郎,我签了一份契约,两千贯啊,哈哈哈,两千贯!对面也是大方,直接就付了银票!”
什么玩意?
两千贯?
于嘉半信半疑地拿过契约。
与此同时,大舅苏毅、满刘氏、满天、满地、苏荷、苏铭、大舅母还有苏常锡、李向春几位里长,听说苏铭签了个大单,也好奇地跑进了夕阳之家。
他们都没见过,两千两银票有多厚,此时都站在苏铭身后,满眼放着光。
苏毅接过银票,一张一张地看着。
他活了三十五六年,也是第一回看见一百贯一张的银票长什么样子,手不由地微微颤抖起来,回头问道:“老二,这些银票都是真的?你去钱庄问了么?咱们可都不认识银票,你别让人家骗了!”
苏铭拍着胸脯说:“大哥,放心吧,我也不是傻子,我去钱庄问了,这些银票都是真的。并且,我还带他们去了县衙,让途师爷看了银票和契约,县衙留存了一份契约。还多有一份那商人拿走了,说是要送到府衙留存。”
这……
苏毅为人谨慎,这么大的订单,他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是个骗子:“老二,咱们都没有什么学问,这么大个事儿,签之前,为何不问问大郎呢?”
苏铭被一遍遍的质问,也有些不愿意了:“不是,大哥,你说这话啥意思?我不是怕那富商走了吗?所以就先拍了板,再回来告诉你们。”
于嘉接过契约,仔细的读了起来。
这契约,于嘉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一个奇怪之处,大量订购洋井、香皂、铅笔、玻璃、水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给的都是标准的价格。
要知道,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再有钱的人,这么大一个订单,也是要讨价还价的。
第二个奇怪之处,是时间很短。
要求在一个月之间,造出一百套洋井零件,五千块肥皂,一万根铅笔,二百块玻璃和一百袋水泥。
以夕阳里的生产力,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把所有的订单都推掉,也不可能完成这么庞大的制造量。
就算能完成,也没那么多原料啊!
第三个可疑点,是违约的赔偿条款十分严重,要赔偿双倍的钱。
往常的赔偿,都是论几成赔偿,哪有双倍赔偿的时候?就是把夕阳里全都给卖了,也不值四千贯啊!
第四个可疑点,是不仅要赔四千贯,而且要交出香皂、洋井、玻璃、铅笔、水泥的制作方法!
这契约看似是个挣钱的机会,可仔细地想一想,仿佛有种拼命的感觉。这个下订单的富商,好像是为了端掉夕阳制造、夺取夕阳里手艺才来的!
“小舅,这里边的赔偿条款,当时他和你说明了吗?”
嗯!
苏铭点了点头,并没有发现于嘉的担心,依然高兴地说:“他说得很明白,途师爷当时还劝说我,让我问问你再做决定。但我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自古成大事者,都要有破釜沉舟之心。”
“你这个……”
苏毅想骂却没骂出来,一母同胞,骂自己的弟弟就相当于骂自己,不教训他也不行,这明显是个坑,他都听出来了!
再说,苏铭只不过是销售,又怎么能了解生产的事?
还好大舅母拉住了苏毅,否则,苏铭保不准挨苏毅一顿胖揍。
大舅母体格壮硕,苏毅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开束缚,便瞪着眼睛怒骂道:“破釜沉舟个屁!你是不是傻?每天夕阳里能出多少货,你心里有数吗?这么大的制造量,这么短的时间,这么高额的赔偿,你随便就签呀!”
经过苏毅这么一说,再看于嘉这个表情,苏铭隐隐约约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便说道:“大哥,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好吗?既然你们都不同意,我就去找途师爷,让他帮忙解除这个契约,把银票还给那富商呗。”
于嘉摇了摇头,说:“小舅,还是还不回去了,对面明显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端掉我们!如果途安留了一份契约,想取消好说,可刚才你不是说,那富商拿走了一份,要回去交府衙留存么!对了,小舅,那富商叫什么,是哪里人,干什么的?”
苏铭想着片刻,摇了摇头:“是飞云客栈掌柜带来的人,说是他家亲戚,我也不知道是谁。”
我——草!
“你连别人都不知道是谁,你就敢签?”话语刚落,苏毅一个大飞脚便踹了过来!
“你冷静点!”还好大舅母体格壮硕,一把拉回了苏毅。
苏荷站在一旁劝说道:“爹,你先别削二叔!”
也就是这时,门外响起了喊声。
“大郎,我有事和你说!”
嗯?
于嘉和众人纷纷转过头,透过窗子向楼下看去。
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