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罗伯特·谢克里
卡桑克4星是一颗离牧夫座α星不远的农业星球，埃尔夫利德·塞门就在这儿出生。他在麦田里驾驶自己的康拜因，在寂静的漫漫长夜中，他喜欢聆听地球的爱情诗歌录音。这里的姑娘们是理想的生活伴侣，他们个个美丽动人，举止大方得体，不会扭捏作态，只是好像少了点浪漫情调。星球上的业余娱乐活动虽然能够让人放松和快乐，不过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了。塞门常常感到这种平静的生活不能满足自己，有一天，他终于明白是哪儿出问题了。
那天，一艘宇宙飞船降临到了卡桑克星球上，商人运来了大批书籍。商人一头淡黄色的头发，精明干练，谈笑风生。这颗遥远的星球非常热情好客，于是大家举行宴会欢迎他。
商人口若悬河地讲述了大量最新的消息：吉特罗依2星与3星之间发生的战争，阿朗星的捕鱼，莫拉兹星的总统娶了老婆，还有道兰5星人说话如何可笑等。
后来有个人提出：“给我们说说地球的事吧。”
“噢！”那商人扬了扬眉头说，“想听母星的事情？宇宙中任何地方都不能和古老的地球相比，那儿一切都是无拘无束的。”
塞门追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那儿有法律，”商人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说，“人人都得遵守。我的朋友，那儿什么都和这里不一样。你们只擅长耕种，但地球人却能够搞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什么狂热啦，美女啦，战争啦，酗酒啦，恐怖啦等。很多人不远万里跋涉若干光年去那儿，就是为了能够亲眼目睹一下这些东西。”
有位妇女问：“那里也有爱情吗？”
“当然了，亲爱的。”商人柔声回答道，“在银河系里，地球是唯一一个迄今为止仍保存有爱情的地方！吉特罗依2星和3星也曾经尝试过爱情的实践，但是结果发现这是一种过分奢侈的游戏。而阿朗星决定不用爱情去扰乱人心，莫拉兹星以及道兰5星干脆就没有时间谈情说爱。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地球人是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花样，他们甚至把爱情作为一种收益。”
“收益？”
“那当然！地球是一颗古老的星球，不仅石油和土壤都已枯竭，而且他曾经的殖民星球现在已经全部独立。而地球人的头脑和你们一样清醒，当然要出售自己的商品以换取好处，所以什么都能拿来做交易！”
塞门问：“那么您本人喜欢地球吗？”
商人变得有些伤感：“喜欢，曾经喜欢过。但现在我正在旅行。朋友们，想买这些书吗？”
塞门花高价买下了那些古老的诗歌选集。他在阅读的同时幻想着书中那种皎洁月光下的恋爱情景：一对恋人依偎在朦胧的海岸边，他们如何疯狂地坠入爱情旋涡，一起倾听着那拍打海岸，直到灿烂的早晨来临，那第一束阳光点亮了爱人的樱唇……
但这些地球上才会发生！因为就如那位商人说的，地球上的人现在已移民到陌生星球上去谋求生存，在天涯海角从事各种劳动。他们在卡桑克星上种植小麦和玉米，在吉特罗依2星与3星上建立了工厂，在阿朗星上制造的鱼产品受到整个南星群的欢迎，在莫拉兹星球上则猎取凶猛的野兽，准备开垦道兰5星的荒原广漠。所有这些地方都在各忙各的。
因为有严格的计划安排，所以这些新开创的世界里的生活非常顺利，人们丰衣足食，但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有些无聊、无趣、死气沉沉，大概是因为只有地球人才懂得爱情的缘故吧！
塞门对此心生向往，他日思夜想，拼命地攒钱积蓄，终于在29岁那年卖了农场，穿上最好的衣服和一双坚实的鞋子，把干净的衬衫折好，放进手提箱，然后登上卡桑克—地球的定期往返飞船。
到了地球，他相信自己肯定能够实现梦想，因为这是有法律保证的。在顺利地通过了纽约航空港的海关检查后，他坐上郊区地铁来到广场，上升到了地面。那儿的阳光明晃晃的，刺得他的眼睛不停地眨。他手里牢牢地抓着手提箱，因为人们告诫他说要提防这儿的小偷。他感觉自己的身心不由自主地游**了起来，于是屏住呼吸，打量起周围的一切。这儿五花八门的游乐场鳞次栉比，让他大吃一惊。果然是开了眼界！
右边一个高大的帐篷上悬挂着巨幅标语，上面写着：“绿色地狱居民**的纪录片！惊人的暴露镜头！”
他刚想进去，但是马路另一边关于战争片和冒险片的广告又吸引了他的眼球“宇宙舰队的勇士们！泰山大战土星吸血蝙蝠！”
他记得曾经在某本书上读到过：泰山是地球人的崇拜偶像。
还有食品店、旧货铺、饮料摊等各种各样的店铺，满目皆是，商品应有尽有。眼前的一切令他目瞪口呆。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身后又传来机关枪点射的嗒嗒声，他猛地回过身。原来不过是家细长狭窄的打靶场，但场地布置得很漂亮，柜台很高。老板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向塞门微笑，这是个黝黑的胖子：“来试试运气吧！”
塞门发现打靶场的另一端放的并不是通常的枪靶，而是四位只穿比基尼服装的女郎赫然坐在弹痕累累的凳子上。她们每个人前额及胸脯上“红苹果”的标志很是醒目。
“难道你们这里用的是真枪真弹吗？”塞门问道。
“当然了，”老板说，“地球上的法律是禁止做虚假广告的，所以这里全是货真价实的枪弹，做活靶的也是真正的姑娘！想站上去打几枪吗？”
一位女郎冲他叫道。“来吧，朋友！我敢肯定，你一定射不中我！”
另一位姑娘则故意在一边火上浇油：“他就是坐着不动也打不准的！”
“他哪行呀？朋友，来吧！”
塞门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试图摆出一副对眼前的情景无动于衷的模样。毕竟这里可是地球，做生意只要有钱赚就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问：“那么也有靶场是专打男人的吗？”
“当然有，不过，您不会对男人也有兴趣吧，有吗？”老板回答说。
“当然没有！”
“您是来自外星吧？”
“没错，您怎么看出来的？”
胖子闭上眼睛，拖长了声音说：“从衣服上，我总是根据服装来辨认的。过来吧，站到这儿来，跟着你心中的冲动走，开枪打那些姑娘们！只要扣一下扳机，您心中积压着的怒火立刻就在瞬间得到释放啦！这可比最舒服的按摩还有效，比醉得一塌糊涂还强！过来吧，我的朋友，去打死这些姑娘们！”
塞门问一位姑娘：“要是你们被射中，不是马上就死了吗？”
那姑娘说：“别犯傻啦。”
“可是……”
另外一位姑娘耸了耸肩，插了一句补充道：“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呢。”
塞门想进一步打听一下为什么说还有更糟糕的情况，但是这时老板却从柜台上弯下腰，向他轻声耳语说：“小伙子，听着，瞧瞧我这儿还有什么。”
塞门发现在柜台后面放着一具微型冲锋枪。
老板说：“您可以拿冲锋枪随便向什么地方射击，想打哪儿都行，可以把墙壁打成蜂窝，把所有的一切都打得稀巴烂。要是您尝过抱着冲锋枪四处射击的滋味，那才知道什么叫带劲哪！这是45口径的枪，每发子弹打出的枪眼都有那么大，价钱便宜得要命。”
塞门坚定地说：“我认为这个并没有什么意思。”
“如果您真的想要的话，我这儿还有手榴弹，甚至给您两颗，还是开花霰弹，只要您要……”
“不！”
老板说：“一定给您优惠价。只要您想要的话，尽管开枪打我也没问题，不过，我想您未必会对此感兴趣。”
“不，当然不！这太可怕了！永远都不！”
“是不是今天没心情，情绪不佳，小伙子？没关系，反正我这儿24小时都开着。可以以后再来。”
他身后的一个姑娘冲他抛了抛媚眼：“宝贝儿，我们等着你！”
塞门走到饮料柜台前买了杯可口可乐，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一口一口慢慢地吮吸饮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塞门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要用卡桑克星球上的行为标准来衡量地球。如果地球人喜欢杀戮，而那些受害者也没有异议的话，他又何必去反对呢？
“你好，年轻人！”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把他从沉思中叫醒了。
转过身，塞门看见身边站着一个矮子，缩在一件大而无档次的外套里，面部表情既严肃又别有意味。
“您是从外星来的吧？”
“是的。”塞门承认道，“您怎么知道的？”
“只要看靴子就可以知道，我总是根据靴子来辨认的。喜欢我们这个星球吗？”
“它……很不一般，”塞门尽可能婉转地说，“我是想说，它出乎我的意料……”
“那是自然，”矮子说，“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一见你那张纯洁的脸，我就知道了。你来地球是有目的的，我说得没错吧，朋友？”
塞门点了点头。
那个矮子继续说了下去：“我能猜到你的来意，你是想来参加拯救世界的战争，对吧？来得正是时候。现在我们正在进行六场基本的战争，每人都可以在任何时刻在某场战争中去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对不起，但是……”
矮子带着庄重威严的口吻说“就是现在，那个被压迫的工人领袖希勒正在发动一场殊死的革命斗争，只要再有一个人加入就能够让天平上的砝码向他倾斜！我的朋友，这个人可能就是你！”
察觉到塞门脸上的表情以后，矮子又迅速改口道：“当然，你也完全有理由为贵族的利益去打仗。聪明睿智的老当权者希勒具有柏拉图式深邃的思想，他正面临外国颠覆的阴谋，极其需要您的帮助。只要有一个人……”
塞门打断他说：“我不喜欢这种事，也讨厌战争。”
“我能理解您的厌恶，”矮子说着，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战争确实太可怕了。那么，您是为了爱情而来地球的？”
塞门问：“您怎么知道？”
矮子谦虚地笑了笑，说：“地球商业活动的基本领域就是爱情和战争，一直以来它就不断地在为我们带来丰厚的收入。”
塞门问：“那么，爱情是不是很难找到？”
“沿着这条街走过两个街区就到了，跟那儿的人说是乔介绍来的就行。”那矮子热心地指点说。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这样就能……”
矮子问道：“你对爱情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
“而我却是这门学问中的行家。”
塞门说：“我只从一些书上看到过，在皎洁的月光下热恋……”
“还有一对恋人紧紧依偎在海边，双双坠入情网，耳边传来雷鸣般的波涛声……”
“您也读过这本书？”
“那是一本众所周知的宣传小册子。我得走了，那儿离这有两个街区，别走错了。”
说完，矮子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然后消失在了人群中。
塞门喝完可口可乐，沿着街道向前走。在第44街有一块霓虹灯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字：爱情公司。他心存疑虑地皱起了眉头，但还是登上二楼，来到了一间布置得很华丽的接待室，被告知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到某号房间去。房间内，在一张颇有气势的写字台后坐着一位颇有风度的白发老者。
他见到塞门，便站起身向他伸出手说：“您好！卡桑克星球现在怎样啦？”
“您怎么知道我从那儿来的呢？”
“您的衬衫呀，我总是从衬衫上辨认出来的。叫我坦德先生好了，我将竭诚为您服务……”
“我叫塞门，埃尔夫利德·塞门。”
“请坐，塞门先生。抽烟吗？喝什么饮料？我们公司历史悠久，而且价格公道，服务一流，在爱情这个行业中没有哪个能比得上。先生，我们这儿肯定让您不虚此行。顺便问一声，您是怎么知道我们这里的？是看了广告吗？还是……”
塞门说：“是乔介绍我来的。”
“啊哈，这家伙办事真是利索。”坦德先生快活地说到，脑袋一颠一颠的，“好了，先生，您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是为了爱情，您肯定能获得爱情的，那么我们都别耽误宝贵的时间了。”
他把手伸向嵌在桌上的按钮，但塞门止住了他：“我并不想对您失礼，不过……”
坦德先生露出让对方宽慰的满脸笑容：“我乐于听取您的意见，请讲。”
“我对这种事情不大在行，”塞门一口气说道，他的额上沁出了很大的汗珠，脸涨得通红，“但我不远万里跑到地球来并不是为了这个，这里可能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的意思是，归根结底，爱情不是那种您能出卖的商品。什么都可以卖，这可能吗？但爱情是不行的！那样的爱情，我敢说这肯定不是真正的爱情。”
听到这话，坦德先生惊奇地站了起来：“您这是什么话，当然是真的！货真价实！我所说的绝对不是那种人人都可以享受到的性的满足。上帝啊，那是最不值得一提的玩意了。爱情是一种特殊的商品，是无比珍贵的，只有在地球上才能找到。您读过我们的小册子吗？”
“您是指那本《朦胧海岸边的恋人》吗？”
“没错，就是那一本，那是我写的。那里面讲的全是爱情，不是吗？塞门先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感受得到这种情感的，它仅仅存在于热恋中的人们身上。”
塞门困惑地问道：“难道说，您真的能够提供真正的爱情？”
“当然是真正的！地球上的法律在广告方面非常严格，任何东西都可以卖，但是绝不能欺瞒消费者，这是个道德问题，塞门先生！我绝不骗您。如果我们出售的爱情是虚假的，我们就说是虚假的。”坦德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说，“我们不会用其他什么东西来替代，这确实就是千百年以来诗人所歌颂的爱情。不，先生，这里不耍任何手段。只要依靠现代科学的奇迹，我们完全能够随时向您提供这种感情，而且包装精美，价格也已经没法再低了。”
“可是，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正是它的魅力所在，”坦德先生附和道，“请相信我，只要有市场，没有什么事情是科学办不到的。我们的研究实验室长期专攻这个项目。”
塞门站起身说：“我还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也许我最好还是去看场电影。”
“等一下！”坦德先生叫道，“难道您以为我们是在死缠着您不放吗？您以为我们会安排一位姑娘假装爱您吗？是这样吗？其实并非如此。”
“但是，很可能就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您就大错特错啦！第一，这样的做法代价太大；第二，这会对姑娘们造成很大的伤害，如果她们总是这样生活，心理将会严重失调，变得不正常。”
“那你们做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把一整套关于人类思想规律的科学理论运用到了现实中。”
这时塞门已经走到门边。在他听来，这种话无疑就是天方夜谭。
“我只想再补充一句。您看着可是一位很聪明的小伙子，难道会对爱情的真假区别不出来吗？”坦德先生说。
塞门说：“我当然能够区分。”
“如果事后您觉得不满意，可以分文不付，这点我可以向您保证！”
“让我考虑一下吧。”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权威的心理学家说过，真正的爱情能优化人的神经系统，促进心理健康，抚慰伤痕累累的心灵，调节平衡内分泌系统，美化面容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慕、不由自主的**、难以动摇的忠贞、神魂颠倒的眷恋，这些在我们出售给您的爱情里统统都有，我们公司还特别出售那种使人一见就立即坠入情网的爱情！这只在我们公司有。你们将心心相映，难舍难分！”
说着，坦德先生按下了按钮，还在犹豫不决之中的塞门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时，门打开了，一位姑娘走进房间，他没能再顾得上过多考虑。
她身段高挑，容貌秀丽，有一头闪着金光的棕发，塞门简直无法描述她的面容：他的眼睛已被情不自禁流下来的泪水蒙住了。
坦德先生介绍道：“佩妮·布莱特小姐，这位是埃尔夫利德·塞门先生，你们可以相互认识一下。”
那姑娘微微张口，却没吐出一个字，而塞门突然间也变得笨口拙舌。在见到她的第一刻，他就明白了一切：他们彼此之间已经心有灵犀、心心相印了。
很快，他俩就牵着手出去了，坐上了一架喷气直升机，然后降落在一座白色的小楼上。小楼被一片翠柏青松所环绕，透过窗户可以眺望到大海。他们愉悦地笑语，温柔地抚摩，在落日余晖的陪衬下，在塞门的眼中，佩妮化成了火一般的女神，她的双眸宛若秋水般动人，在苍茫的夜色中深情地凝视着他。皎洁的月亮正当空，明亮如镜，周围一切变得神秘安静而出奇的美丽，眼前的这位姑娘眼中带着晶莹的泪珠，用纤纤玉手撒娇地捶打着他的胸脯，而塞门也是饱含热泪，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最后，黎明终于到来了，第一缕阳光忽然出现，微弱而明亮，投射在这对如胶似漆紧紧偎依着不肯分开的恋人身上，他们陶醉在海岸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波涛声中……
中午时分，他们回到了“爱情公司”的办公室。佩妮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门口。
坦德先生问：“你认为这是真正的爱情吗？”
“是的！”
“那么您对此完全满意吗？”
“没错！这就是爱情，是最最真实的爱情！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坚持要我们回来呢？”
坦德先生回答说：“那是因为解除催眠状态的时候已经到了。”
“什么？”
“每个人都渴望爱情，但是，只有很少的人才能付得起昂贵的费用。不好意思，先生，这里是您的账单。”
塞门有些气愤地拿出了钞票：“这完全没有必要，我当然不会赖账。我会付清你介绍我们认识的中介费的。但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了？她现在在哪里？”
坦德先生劝告说：“对不起，请您冷静点。
塞门叫嚷道：“我不要！我要见佩妮！”
坦德先生冷漠地答复道：“这是不可能的，请您赶紧停止这种把戏吧。”
塞门大声吼道：“那么，您打算从我这儿敲诈更多的钱吗？好吧，我给你，只要告诉我需要多少钱才能把她救出来摆脱你们的控制？”
塞门掏了一沓钞票，狠狠地摔在了桌面上。
但是坦德先生只是用食指戳了戳这些钱：“把它们收回去，要知道，我们是一家古老并且受人尊敬的公司。如果您再这样瞎闹，我将不得不把您赶出去。”
塞门勉强克制住自己，压下怒火，把钞票收回并坐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开口轻声地说：“很抱歉。”
“这才像句话，我绝对不能容忍别人对我大喊大叫的。如果您能理智点，我会认真听取您的意见的。好吧，现在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塞门的声调又开始放高了，但他很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她爱我。”
“那是当然。”
“那么，为什么要把我们拆散呢？”
坦德先生反问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那么回事吗？爱情，只不过是人一生中一段让人销魂的插曲罢了，它能够调节人们的理智，能够平衡人的荷尔蒙的分泌，也能够美化面部的皮肤。但是会有人愿意一直这么爱下去吗？你说有吗？”
塞门说道：“我就愿意，要知道，这种感情是深入骨髓的，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就是您刚才所说的那些，那些所有的一切，事实上全都是用同一种方法制造出来的。”坦德先生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什么？”
“您知道爱情是用什么手段产生的吗？”
“不知道，不过，我想爱情应当是独一无二的……”
坦德先生摇了摇头说:“自从技术革命以后，多少个世纪以来那种自由恋爱的模式早就被我们淘汰了。那种恋爱过程在生意场上显得过于迟缓，早已不合时宜了。现在，我们已经能够通过催眠以及刺激大脑某些神经中枢这些办法来培育任何感情了。结果如何？佩妮不就对您一见倾心，爱得如痴如醉了吗？在这整个过程中再加上那朦胧的海岸，皎洁的月亮，清晨的阳光……”
塞门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这样就能强迫她爱上任何一个人……”
坦德先生纠正道：“是诱导她爱上某一个人。”
“先生，她怎么会搞起这种龌龊的勾当的？”
“这再正常不过了，这份工作的报酬很丰厚，她与我们签订过合同。合同到期后，我们会让她恢复成原来的个性，不会有半点差错！而且，您为什么要把这个称作是什么龌龊的勾当呢？谈恋爱很正大光明，没有什么引以为耻的。”
“这不是爱情！”
“不，这是爱情！是货真价实的爱情！公正的科学机构把它和天然的爱情通过定性分析。经过比较，一切结果证明了我们的爱情要更加令人印象深刻，更加富有魅力，更为热烈，更加充实。”
塞门眯缝了一会儿双眼，然后睁开说：“听好了，我鄙视你们这种所谓的科学分析。我爱她，而她也爱我，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我要和她结婚！让我和她讲话！”
坦德先生却厌恶得连鼻子上也起了皱：“年轻人，你这又是何苦呢？竟要和这种女孩子结婚！如果您是想要结婚的话，那么这种业务我们同样也能接下。我可以为您安排一场带有田园风格的婚礼，同样是一见钟情，而且新娘是处女，这是经过监督部门的国家官员调查过的……”
“不，我爱佩妮！让我和她说话，哪怕只有一句话！”
坦德先生说：“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为什么？”
“您认为还能怎样呢？原先对她的催眠暗示现在已经被我们抹去了。佩妮现在爱的是别人了。”
塞门这时才明白过来。也许就在此时此刻，佩妮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所望的已经是另外一个男人了，她正带着只有塞门体验过的那种感情，对其他男子表露着“爱情”——这就是所谓的公正的科学机构认定的，比传统的低效率的爱情更为合算的“爱情”。她正在小册子上所描述的那朦胧的海岸边沐浴春光……想到这儿，塞门忽然猛地向前扑去，想要掐坦德先生的脖子，但是两个粗壮的汉子闯了进来，一把把他架住并把他推搡到了门边。
身后传来了坦德先生的叫喊声：“记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的价格都低得不能再低了。”
然后他来到了街上。起先，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离开地球，离开这个到处充斥着商业气息的地方。他向前急急地走着，但是他脑海中依然萦绕着佩妮的影子。她的脸依旧明媚娇艳，眼中放出炽热的爱情之火，时而向着他，时而又是对着别人，追随着，挥之不去……
很自然的，他又回到了打靶场。
那位老板问他：“想碰碰运气吗？”
埃尔夫利德·塞门闭上眼睛说：“好吧，给我把子弹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