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自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敲门声轻轻响起时,午夜12点的钟声呼啸着穿越了伦敦。我走到门房,看见一个瘦小的男人蹲在门廊的圆柱旁。
我问他:“您是从哲基尔医生那里来的吗?”
他勉强地用手势回答我“是的”,当我让他进来的时候,他一边走一边用搜寻的目光打量着那边黑暗的广场。不远处有一位警官正在巡逻,看到这些,我觉得我的这位来访者开始有些神色张皇。
他的这些奇怪表现让我感觉不太舒服,当我跟在他后面走进诊断室时,我已经握好武器了。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可以仔细地看清楚他了。我敢肯定,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除了脸上令人厌恶的表情之外,他所表现出来的矫健有力的动作和他瘦弱的身躯也令我很吃惊,还有不容忽视的一点就是他作为邻居对我的奇怪而又随意的拜访。他好像有一些动作僵硬,而且还伴随着脉搏的迟缓。我发现这种现象变成了某种怪异的厌恶,并且我想知道这种症状的剧烈程度,我猜这个人奇怪行为的背后肯定有着更深的原因,因此我只能尽力不表现出我的憎恶来。
这个人(从他踏进房间的那一刻起,就带给我一种只能称之为令人厌恶的好奇)的打扮足以令每个看到他的人发笑。更确切地说,尽管他的衣服看上去质地不错,但是对于他而言太大了——裤子在他的腿上晃悠着,裤脚卷着才能不拖在地上,外套的腰线坠在他的腰下面,衣领爬到了肩头。说起来倒也奇怪,这种怪异的装束竟然让我笑不出来。而且,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身上还有着一些不正常的、畸形的东西——一些令人吃惊而又厌恶的东西——这种明显的不协调看上去很适合他,同时又加重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因此,在我对这个人个性和性格的兴趣中又添加了对他的来历、生活、命运以及社会地位的好奇。
尽管我观察到了如此多的内容,但实际上这只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事实上,我的来访者带着隐藏的躁动而显得非常激动。
“你明白了吗?”他大叫着,“你明白了吗?”他是那么急不可待,甚至抓住我的胳膊,摇晃着我。
我拍拍他的后背,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凉气浸入我的血液之中。“跟我来,先生,”我说,“您可能记错了,我想我从未有此荣幸结识过您。请坐。”我给他指了座位,然后自己坐在我平常的位置上,我尝试着用我日常对待病人的方式对待他,但是时间这么晚了,再加上我对他的恐惧,我不得不努力地鼓起勇气。
“请原谅,兰尼恩医生,”他非常谦恭地回答道,“你说得很对,而我的不耐心说明了我的无礼。是你的同事亨利·哲基尔医生,建议我到这儿来的,而且就我理解……”他停顿了一下,举起手摸着他的喉咙,我看出来在他镇静的外表背后他正在和即将发作的歇斯底里做斗争。“呃,我想,一个抽屉……”
这时,我有些同情这位拜访者的焦虑了,或许有一点儿是为了我自己越来越强的好奇心。
“在这里,先生。”我一边说一边指着那个抽屉,它放在桌子后面的地板上,还盖着布。
他一下子蹿了过去,随即又停了下来,用手捂着心脏——我甚至能听见他由于下颚**而牙齿打战的声音——我看到他的脸色那么苍白,我不由得开始对他的身体和这事情其中的原委感到惊恐。
“请您冷静下来。”我说。
他露出了可怕的笑容,仿佛带着绝望,一下子掀开了抽屉上的盖布。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他如释重负地痛哭起来,我吓呆了。随即,我听见了一个非常平静的声音,“您有没有量杯?”他问。
我努力站起身来,递给他所要的东西。
他微笑着向我点头致谢,用量杯量出了几滴红色**,并且往里面加入了一点儿粉末。这个一开始带着些许红色光泽的混合物,开始融合,颜色变亮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还散发着微弱的蒸汽。突然,**停止了沸腾,量杯里的**变成了深紫色,随后又慢慢地变成了绿色。我的拜访者一直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变化,他微笑着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过身来,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
“现在,”他说,“我要来搞定剩下的事情。你想知道吗?要不要来点儿提示?你会看着我端着这只杯子离开你的房子而不发一言吗?或者你的好奇心已经控制了你?回答之前仔细想想,因为你所决定的事情就会发生。你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变你的现状,也不会让你更加富有或更加聪明,除非对临死前痛苦的人提供帮助可以被视为灵魂的财富。或者,如果你愿意来做选择,那么一门崭新的知识以及通往名利的金光大道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就在这个房间,此时此刻。你的眼睛会因为看到打破对撒旦疑惑的奇迹而受伤的。”
“先生,”我竭力想表现出冷静和镇定,“您在说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您或许不会想知道,我不怎么相信您所说的。但是,在亲眼看到结果之前,我也不会妄下结论的。”
“很好,”他说,“兰尼恩,你记住你的誓言:以我们职业的名义。现在,你这个长期以来都局限于最最狭隘和物质性的观点,否认特殊药物的功效,并且还嘲笑前辈的人——看好了!”
他举起杯子靠近唇边,一饮而尽。一声尖叫随之而来,他脚步蹒跚,身体摇晃着,他使劲抓住桌子支撑着自己,眼光散乱,张大嘴巴喘着气。当我看着这一切时,我想,某种变化发生了——他看上去在膨胀,他的脸突然变黑了,五官逐渐纠集在一起,不停地变化着。我一下子跳起来,紧紧地靠在身后的墙上,双手环抱在胸前试图保护自己,深深的恐惧淹没了我。
“哦,天哪!”我尖叫着,一遍又一遍地大喊着“我的天哪”。在我眼前——那个人面色苍白,身体不停地颤抖,神志不清,双手向前摸索着,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竟然站立着亨利·哲基尔!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所告诉我的事情,我无法诉诸笔端。当那幅景象渐渐从我眼前退去时,我问自己是否相信那是事实,可是,我无法回答。我的生活坠入了谷底,睡眠离我远去,死亡一般的恐惧时刻伴随着我,我感觉自己已经来日无多了,我肯定会死的,而且我会带着疑问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