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阿尔弗雷德·贝斯特
他们称这场战争是为实现美国理想而进行的战争,既不是最后的战争,也不是结束战争的战争。这种看法是由卡朋忒将军提出的,他还经常这么讲。
对一支军队来说,负责作战的将军是关键;对一个政府来说,负责政治的将军是关键;对一场战争来说,负责公共关系的将军是关键。卡朋忒将军就是一位公共关系专家。坦白地讲,他的理想就像有关金钱的座右铭一样高尚且易懂。在美国人的心目中,他的理想就是美国的理想,他就是军队、政府的化身,他就是国家的盾、剑和得力助手。
在报联举办的宴会上讲话时,卡朋忒将军说:“现在我们之所以作战,不是为了金钱、权力或者控制世界。”
在第一百六十二届国会上讲话时,他说:“现在我们之所以作战,为的只是美国的理想。”
在西点军校一年一度的军官宴会上讲话时,他说:“我们为的不是侵略,不是要征服、奴役其他民族。”
在旧金山先锋俱乐部里讲话时,他说:“眼下我们正在为文明而作战。”
在芝加哥小麦交易所的庆祝会上讲话时,他说:“目前,我们正在为文明的理想而作战,为文化、诗歌和值得保护的东西而作战。”
“这是一场为生存而进行的战斗,”他说,“现在,我们不是为我们自己打仗,而是为了我们的理想,为了那些生活中更为美好的、不该从地面上消失的东西。”
美国在打仗。卡朋忒将军要l亿人,l亿人就被编入军队;卡朋忒将军要10万枚铀弹,10万枚铀弹就调遣给了他,并且投在了敌方阵地上。敌人也投下10万枚铀弹,摧毁了美国的大部分城市。
卡朋忒将军说:“我们必须修筑工事去反抗这些野蛮人,给我1000名工兵。”
1000名工兵立刻就到位了,他们在一百座城市里修筑工事,挖空了一座座断壁颓垣下的城市。
“给我100名市政管理者,200名空调设备的专家,500名卫生设备的专家,700名人事管理人员,800名负责运输事务的人员,1000名负责通讯的人员……”
卡朋忒将军所开的单子上,没完没了地要求提供技术专家,美国不知该怎样来满足这些要求。
卡朋忒将军对全美大学协会说:“我们必须使所有的公民都成为专家,男人或女人都必须成为从事某项专门工作的特别工具,在训练和教育中让自己更为坚强和干练,去打赢这场为了实现美国理想而进行的战斗。”
在华尔街公债推销早餐会上,卡朋忒将军说:“我的理想,和雅典文雅的希腊人,和……嗯……高贵的罗马人是一致的,那就是对生活中更美好的东西的向往,对音乐、艺术、诗歌和文化的追求。金钱只是为实现理想而加以利用的工具,野心只是为了登上这个理想的阶梯,能力只是为了实现这个理想的工具。”
华尔街表示支持。卡朋忒将军说要1500亿的资金,1500名只拿微薄薪水的工作人员,3000名研究矿物学、岩石学、大量生产、化学战、空中交通时间等方面的专家。所有这一切他都得到了。全国的工作效率非常之高,只要卡朋忒将军一揿按钮,专家就到了。
公元2112年3月,战争进入白热化程度,美国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但不是在有几百万军队奋勇作战的7个战场上,不是在司令部或参战国家的首都,也不是在供应武器和军需品的生产中心,而是在隐蔽于300英尺以下的纽约圣奥尔本斯美国陆军医院的T病房里。
T病房是圣奥尔本斯的一个神秘之地。和其他的军医院一样,圣奥尔本斯也是由让各种专门伤员疗养的专用病房组成。军医们把受伤归为19个门类,包括每一种可能对神经和肉体的伤害,用字母A到S分别做这19种病房的代号。那么,T病房是什么病房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T病房的门上挂着两把锁,来访者不许入内,病人也不许离开病房。只能看到医生们出入,他们的脸上所流露出来的困惑神情引发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联想,但是他们什么也没透露。负责T病房的护士们被人不断询问,但她们守口如瓶。
有一些零星的消息,但是这些消息不仅难以让人满意,而且相互矛盾。有个干杂活的女工肯定地说,T病房里没有人,因为她曾打扫过,除了24张床,其他什么都没有。肯定没有人。有人睡过这些床吗?有,因为有几张**的床单是皱的。还有别的能表明病房里有人住的痕迹吗?当然有,很多桌子上放着私人的东西,等等。但这些东西多少都蒙了一层灰,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用过了。
医院里的舆论推定说这个房间是供鬼住的,是一间鬼病房。
但是,据说一位值夜班的工友在经过这间锁着的病房时,曾听见从里面传出过歌声。是怎样的歌声?好像是用外语唱的。哪国外语?这位工友也说不上来。听起来有些发音就像是……嗯,就像是牛蹄在我们身上使劲地踏来踏去……
医院传得很热闹,推断说这是专让间谍们住的,是一间外国人的病房。
圣奥尔本斯医院在全体厨房人员的帮助下检查病人的餐盘。每天,24个餐盘会3次送入T病房,有时送回的餐盘是空的,但更多的时候,那些餐盒原封不动地就送回来了。
医院舆论成为压力,开始认为T病房是个酗酒的场所,供那些逃避工作的人和参谋部的贪官污吏们饮酒作乐的非正式俱乐部。“牛蹄是在我们身上使劲地走来走去。”
只不过是3个月的时间,那些毫无依据的猜测变得激动而有力量。公元2112年1月,圣奥尔本斯是一所管理井井有条的正常的医院。到2112年3月,圣奥尔本斯里人心激愤,这种心理上的不安也在官方报告中得到了反映。病人的痊愈率下降了,装病的士兵开始入住医院,细微的犯规行为逐步增多。抗争的怒火在人心中燃烧起来了。于是,院方进行了整顿,但是毫无起色,反而激起了病员的**。院方再次进行整顿,紧接着是第三次整顿,但是骚乱更严重了。
终于,卡朋忒将军通过官方途径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说:“给我派个医院管理专家去。在为实现美国理想而作的战斗中,我们绝不能对那些早已为之付出所有的人弃之不顾。”
一位医院管理专家去了,但他对圣奥尔本斯无能为力。卡朋忒将军读完报告,将他开除了。
卡朋忒将军说:“给我一名军医。同情是文明的首要组成部分。”
军医来了,但他无法平息圣奥尔本斯的激愤情绪,也被革职。这时,公文急件中提到了T病房。
卡朋忒将军说:“把负责T病房的专家给我叫来。”
圣奥尔本斯把一位叫埃德塞尔·迪莫克医生送去了,他是个上尉。这是一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从医学院毕业才3年,已经秃了头,但是档案材料完美地证明了他是位心理疗法专家。卡朋忒将军喜欢专家,喜欢迪莫克。迪莫克也敬重卡朋忒将军,把他看做一种文化的代言人。他以前所受的训练太过专业,因此没能去探求这种文化,他希望战争胜利后能去欣赏。
卡朋忒将军开始说:“喂,迪莫克,认真听着。今天,我们每个人都是坚强能干的工具,都有一项专门的工作。你知道我们的座右铭:人人都有工作,人人必须工作。T病房里有人不干工作,我们就只能撵走他。不过,我先得问问你,T病房究竟是什么病房?”
迪莫克张口结舌地答不上话。最后,他解释说:“这个专门病房是为特殊的战争病例开设的,休克症。”
“你是说,病房里是有病人的了?”
“没错,长官,有10位女病员,14位男病员。”
“但是这里说,圣奥尔本斯的病人们认为T病房里没有人。”卡朋忒将军把手中的一沓公文报告向他挥了挥。
迪莫克愣了一下,然后向将军保证说这不是事实。
“迪莫克,那好吧。你有24个伤病员,你的工作是医治他们,他们的工作是恢复健康,那医院到底为什么要**呢?”
“嗯,这是因为我们把他们锁了起来,长官。”
“你们把T病房锁起来了?”
“是的,长官。”
“为什么?”
“为了把病人关在病房里,卡朋忒将军。”
“把病人关在病房里?什么意思?他们想出来?他们很凶狠残暴还是怎么了?”
“不,长官,他们没有。”
“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迪莫克。怎么说话吞吞吐吐、含糊其辞的?还有,我也不喜欢T这个分类,根本没有T这个分类,我已经找军医中的分类专家核实过了。你们在圣奥尔本斯到底在干什么?”
“呃……长官……T这个分类是我们创造的。长官,它……它们……它们是相当特殊的病例,我们对它们束手无策。这是一项全新的工作,我……我们想等找到解决的办法后再把这件事讲出来,卡朋忒将军,要知道,这完全是一项新的工作!”
这时,迪莫克的专业感战胜了纪律的约束:“上帝啊!这件事太惊人了,它将载入医学史。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最伟大的事。”
“迪莫克,你在说什么?说详细些。”
“好的,长官。他们是休克症病人,没有记忆。他们像是紧张症患者,呼吸极微弱,脉搏很低很低,几乎没有反应。”
卡朋忒不满地说道:“有什么稀奇的?我见过上千例这种休克症病人。”
“是的,长官,到现在为止,这种病症听起来好像和Q类、R类的病症差不多,但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他们不吃,也不睡。”
“根本不吃不睡吗?”
“有些病人根本不吃不睡。”
“那他们怎么没死呢?”
“我不知道啊。他们没有合成代谢,而分解代谢仍在继续,非常混乱。也就是说,他们只排泄废弃物,却并不吸收任何东西,长官。他们排泄的是疲劳毒素,却能在没有食物、睡眠的情况下让疲劳的组织重新恢复,这真是太离奇了,上帝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不是怀疑他们在别的什么地方偷吃东西、偷偷休息,所以把他们锁起来了,是这样吗?”
迪莫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不是,长官。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卡朋忒将军。我……我们把他们锁起来,是因为这事太离奇了,他们……嗯,他们失踪。”
“他们什么?”
“失踪,长官。他们会消失,就当着你的面。”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真的,长官。你这会儿还看见他们,过一会儿他们就不见了。他们坐在一张**或站在周围,有时24个病人都在病房里,有时一个也不在。他们莫名其妙地失踪,又莫名其妙地出现。所以,卡朋忒将军,我们只能把病房给锁起来。我们从未在整个战争和伤员史上见过这样的病症,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办。”
卡朋忒将军说:“给我带3个病人来。”
奈森·赖利吃着法式烤面包,喝了两品脱黑啤酒,抽了一支烟,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从早餐桌边站了起来。在走向出纳员办公桌的时候,他优雅地向“绅士吉姆·科贝特”点了点头,科贝特中断了和“钻石吉姆·布雷迪”的谈话,一把拉住他。
科贝特问:“赖利,你觉得今年的优胜锦旗会落在谁手里?”
“道奇队。”
“他们投球不行。”
“他们队里有斯奈德、富里洛和坎帕尼拉。我敢打赌,吉姆,今年他们队会超过其他任何一队,会得到今年的优胜锦旗。3月15日,记下来,看看我有没有说错。”
科贝特说:“赖利,你总是对的。”
赖利笑了笑,付完账后,踱着步来到街上,叫了辆马车。马车飞快地奔向麦迪逊广场公园。他在第八大道和第五十街的街角下了车,走向一间位于一家无线电修理店楼上的收付赌注的事务所。那个登记赌注的人扫了他一眼,拿出一个信封,从那儿数出1500美元。
他说:“你怎么会算得这么准确,赖利?在第十一回合,罗基·马西亚诺以技术打败了罗兰·拉·斯塔泽。”
赖利笑着说:“这可是我的谋生手段。你们是不是也在选举上打赌?”
“艾森豪威尔十二比五,史蒂文森……”
“艾德莱,行了,”赖利一边说一边把2000美元放到柜台上,“记下了,把它压在艾克身上。”
离开事务所后,他回到了沃尔多夫的套间,有高高瘦瘦的青年人正在那儿焦急地等着他。
奈森·赖利打招呼说:“你好,是福特吗?哈罗尔德·福特?”
“亨利·福特,赖利先生。”
“你自行车铺里的那个机器需要经费。那机器叫什么来着?”
“伊普西莫比尔,赖利先生。”
“呵呵,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为什么不叫它奥托莫比尔呢?”
“赖利先生,这名字太棒了,我一定采用这个名字。”
“我喜欢你,亨利。你既年轻又实干,还善于应对。我相信你前途远大,也相信你的奥托莫比尔将会取得成功,我向你的公司里投资20万。”
赖利填了张支票,然后送走了亨利·福特。他看了看手表,突然感到必须回去一趟。他环顾四周,走进卧室,脱下外套,换上一件灰色的衬衣和一条灰色的裤子。衬衫的口袋上印着很大的蓝色字母——U·S·A·H(圣奥尔本斯美国陆军医院),然后把卧室的门锁上,失踪了。
他的重新出现,是在圣奥尔本斯美国陆军医院的T病房里。24张床沿着轻质钢板营房的四壁摆放着,他的床也是其中之一。现在他就站在自己的床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六只手就把他按住了。他刚想挣扎,就被他们用气压注射器打了1.5cc的吗啡酸盐硫钠。
有个人说:“我们抓到一个了。”
另外一个人说:“待在这儿,卡朋忒将军可是要三个哪。”
马库斯·朱尼厄斯·布鲁特斯刚从莉莱·曼琴的**起来,曼琴就拍了拍手,然后她的女奴进卧室给她准备洗澡水。洗完澡,穿上衣服,在头上喷了些香水,曼琴开始吃早餐。随后,她抽了支香烟,让人准备轿子。
同往日一样,大门外面挤满了一群群爱慕她的第二十军团的人。两位百人队长把轿椅摆好,然后用结实有力的肩膀扛起轿子。莉莱·曼琴微笑着。一个身披宝蓝色斗篷的青年人挤过人群,向她飞奔而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明亮的小刀。
“太太,莉莱太太。”青年大叫着,用小刀刺伤了自己的左臂,鲜血染红她的外套,“这鲜血,是我献给您的微不足道的礼物。”
莉莱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她喃喃道:“傻孩子,你这是何苦呢?”
“因为我爱你,太太。”
“今晚九点钟,你来吧,我答应你。”莉莱轻声说。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然后她大笑起来:“勇敢的孩子,我答应你。请问,你叫什么?”
“宾汉。”
“宾汉,今晚九点钟。”
轿子继续向前移动。恺撒正和萨佛纳罗拉在广场外面争论着,面红耳赤,各不相让。一看见轿子,恺撒突然对百人队长做了个手势,他们立刻停下来。恺撒撩起轿帘,望着莉莱。莉莱却毫无神采地看着他。
恺撒的脸抽搐着,他嘶哑着嚷道:“为什么?我已经一再请求、恳求甚至贿赂、哭泣过,但这一切并没有让你宽恕我。莉莱,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莉莱轻声说:“你还记得波阿狄西亚吗?”
“波阿狄西亚?那个不列颠女王?天哪,莉莱,她跟我们相爱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把她打败了,并不爱她。”
“你把她杀死了,恺撒。”
“莉莱,她是服毒自尽的。”
莉莱突然用手指着他叫道:“她就是我的母亲,恺撒!你这个杀人凶手,一定会得到惩罚的。恺撒,小心,当心3月15日!”
恺撒惊恐地往后退缩着。周围爱慕莉莱的人群中发出了一阵赞叹的欢呼。在一阵玫瑰和紫罗兰花瓣的花雨中,莉莱继续前进,穿过广场,来到守护灶神圣火的处女神庙。她抛下身后那些爱慕她的求婚者,走进神庙。她跪拜在神坛前,吟诵一篇祈祷文,拈了一撮香,撒在神坛的火焰上,然后脱下衣服。她对着银镜细细地欣赏着自己漂亮的肉体,一阵思乡的痛苦紧接着袭来。她换上一件灰上衣和一条灰裤子,上衣袋上印着的字是:U·S·A·H。
她向着神坛微微一笑,然后消失不见了。
在美国陆军医院T病房里,她又重新出现了,由于被气压注射器在皮下注射了1.5cc的吗啡酸盐硫钠,她很快倒了下去。
有人说:“这是第二个。”
“还要找第三个。”
乔治·汉默猛地停止讲话,扫视了一下四周……他的目光在反对党的席位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移向坐在羊毛坐垫上的上院议长,还有议长椅子前深红色垫子上的银权杖。议会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被汉默**昂扬的演说给吸引住了,他们凝神屏气,等他继续往下讲。
终于,汉默激动而有些哽咽地说道:“我说完了。为了这个议案,我要在滩头阵地上,要在城市、城镇、田野和乡村里战斗。为了这个议案,我要一直战斗,直到死。如果有可能,即便是死了,我还要为之战斗。这究竟是挑战还是祈祷,让正直可敬的先生们凭良心去决定吧,但我对一件事的坚持是不容置疑的:英国必须拥有苏伊士运河。”
他苍白着脸,表情严峻,坐下了。整个议会大厅都轰动了。他在掌声和欢呼声中走出议会厅,来到一个投票厅。格拉德斯通和丘吉尔、皮特在那儿拉住他,一一跟他握手。帕姆斯通议员冷冷地打量着他,迪斯赖利把帕姆斯通挤在一边,带着满腔的热情和敬佩向汉默走来。
迪斯赖利说:“我们去塔特索尔随便吃点吧,我的车就在外面。”
一辆罗尔斯—罗伊斯停在广场外面,车里坐着贝科恩斯菲尔德伯爵夫人。她在汉默的西装领上别了一支樱草,然后亲昵地拍了拍汉默的脸颊。
“你已经离开中学很久了,乔治。那时,你总是欺负迪齐。”
汉默哈哈大笑。迪斯赖利则唱起歌来:“所以,让我们欢乐吧……”
汉默也哼起从前在中学里唱过的歌,直到到达塔特索尔。迪斯赖利要了吉尼斯黑啤酒、烤排骨,而汉默则到楼上的俱乐部里去换衣服。
突然,他一时兴起,也许是不愿完全挥别自己的过去吧,想回去看最后一眼。他脱下紧身长外套、淡黄的马夹、椒盐色的裤子和锃亮的皮鞋,脱下内衣,换上一件灰衬衫和一条灰裤子,失踪了。在美国陆军医院的T病房里,他又出现,被注射了1.5cc的吗啡酸盐硫钠后失去了知觉。
有人说:“这是第三个。”
“把他们带到卡朋忒将军那儿去。”
于是,一等兵奈森·赖利、军士长莉莱·曼琴和下士乔治·汉默坐在卡朋忒将军的办公室里。他们身着医院的灰色病人服,因吗啡酸盐硫钠的注入而晕晕乎乎。
屋子里灯火通明,办公室布置得干净整洁。这时在场的,有间谍部门、反间谍部门、保安部门和中央情报局的专家。看到眼前等着病人和他自己的是一群铁青着脸、冷酷无情的人时,迪莫克吓了一跳。
卡朋忒将军别有用心地笑着:“迪莫克,你认为我们有可能相信你所说的失踪故事吗?”
“长……长官?”
“我也是个专家,迪莫克。我可以告诉你,战争进行得并不顺利,非常不顺利。有人泄露了情报。圣奥尔本斯的混乱局面可能是因为你。”
“可……可是,长官,他们真的是失踪了。我……”
“迪莫克,我的专家们想跟你和你的病人们谈谈时有时无的行动。他们会从你开始。”
这些专家给迪莫克做了潜意识软化、伊特释放和超自我阻滞检查。他们用遍了自己所知道的每一种忠诚药和每一种肉体及心理压力。大喊大叫的迪莫克有3次处在了突破点,但什么也没突破。
卡朋忒说:“现在让他就这么着吧,接下来检查病人。”
专家们似乎不太愿意向男女病人施加压力。
卡朋忒发火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们不要不好意思。我们可是在为文明而战斗,我们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捍卫、保卫我们的理想。现在开始吧!”
这些专家们开始动手时,一等兵奈森·赖利、军士长莉莱·曼琴、下士乔治·汉默就像3支蜡烛瞬间熄灭了似的,突然失踪了。刚才他们明明还坐在椅子上,处在蛮横的包围之中,现在他们竟然不见了。
专家们不安地喘着气,而卡朋忒将军则很绅士。
他走到迪莫克面前说:“我很抱歉,迪莫克上尉。你获得了一项重大发现,我晋升你为上校……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自己先来检查一下。”
卡朋忒拿起话筒:“给我派一个战斗休克症专家和一个精神病医生来。”
两位专家到后,先听了个大概的介绍,然后,他们把每个目击者都检查了一遍,接着思索了一会儿。
战斗休克症专家说:“你们都得了轻度休克症,也就是战争神经过敏症。”
“你是说,我们并没有看见他们失踪?”
战斗休克症专家摇摇头。
精神病医生也摇摇头,说:“全是幻觉。”
就在这时,一等兵奈森·赖利、军士长莉莱·曼琴和下士乔治·汉默又出现了。一分钟前,他们还被称为幻觉,现在他们却都回来坐在了椅子上,四周顿时一片混乱。
卡朋忒大声叫道:“快,迪莫克,赶紧再把他们麻醉,给他们打上一加仑。”
他抓过话筒:“所有的专家马上来我办公室,开紧急会议。”
37位专家都是坚强且能干的工具。他们一一检查了昏迷中的休克病人,然后讨论了3个小时。有些事实是显而易见:这一定是新的诡异的战争恐怖所造成的新的怪诞的并发症。随着战争技术的发展,新的种类的伤病员一定也会随之产生。因为有一种行动,就会有一种相应的反行动。大家对此都表示同意。
大家都认为这种新的并发症一定与远距传物的某些方面相关——超越空间的内心力量。很明显,战斗休克,在把内心某个已知的力量摧毁的同时,必然会产生另一个尚未知晓的潜在力量。
大家都认为这些病人显然只能回到出发点,否则他们就不会返回T病房,也不会返回卡朋忒将军的办公室。
大家都认为这些病人一定是能走到哪里,就在那里吃饭、睡觉,因为他们在T病房不吃也不睡。
迪莫克上校说:“另外还有一点,他们回到T病房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少了。开始的时候,他们差不多每天都会回来一次,而现在大多数病人一连好几个星期都在外面,很少回来。”
卡朋忒将军说:“那他们去哪儿?”
有人问:“他们是否在敌后远距传物?泄露情报?”
卡朋忒说:“让情报部门去查一下,看敌人方面是不是也碰到了相似的问题,就是说,他们的战俘营中是不是有俘虏失踪后又出现的情况。这些战俘有几个说不定是从我们T病房去的呢。”
迪莫克上校说:“他们也许只是回家而已。”
“让保安部门查一下,把24个失踪者的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都控制起来。现在……关于我们在T病房采取的措施,迪莫克上校有个计划。”
迪莫克解释说:“我们要在T病房里多加6个床位,派6个专家住在那里观察。这些病人在神志清醒时,得的是紧张症,那时他们不敏感,但打了麻醉针之后他们又不能回答问题。我们必须间接从病人那儿了解情况。”
卡朋忒总结说:“先生们,这是战争史上威力最大的潜在武器。它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我们要远距传送一支部队到敌后去。要是我们能掌握每个病人内心隐藏的秘密,总有一天我们会赢得这场为实现美国理想而进行的战争。我们必将胜利!”
专家们忙成了一团,保安部门忙着核查,情报部门也忙着调查。6个专家——6个坚强而能干的工具住进了圣奥尔本斯医院的T病房,和那些失踪的病人慢慢地熟悉起来。这些病人出现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少,状况紧张起来。
保安部门报告说,去年美国并没有出现过这种奇怪的情况。
情报部门报告说,敌方好像并没有在休克病人和战俘中遇到相似的困难。
卡朋忒焦躁不安,他说:“这确实是个新问题,我们没有应对这方面问题的专家,必须开始培养新的工具。”
他抓过话筒:“给我接一所学院。”
他们给了他耶鲁大学。
卡朋忒命令道:“我需要几位研究精神超越物质的专家,对他们进行培养。”
耶鲁大学立刻设置了幻术、超感觉的感觉和隔地传动这三门研究课程。
事情第一次有了眉目。T病房里的一位专家要求另一位专家的帮助——他需要一位宝石匠。
卡朋忒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迪莫克上校解释说:“他是个人事专家。当他听到谈起宝石时,没办法把听到的话和他所熟悉的东西联系起来,很着急。”
卡朋忒赞同地说:“人人都有一份工作,人人都必须干一份工作。这不是他的分内事。”他轻轻地敲了敲话筒:“派个宝石匠来。”
一位出色的宝石匠从军工厂到这儿出差。他们让他查出一种叫“吉姆·布雷迪”的钻石,但他无能为力。
“我们试试另一个角度,”卡朋忒说着抓过话筒,“派个语义学家来。”
一位语义学家离开了战争宣传部,但是对他来讲,“吉姆·布雷迪”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没有别的含义。他在“吉姆·布雷迪”这几个字上也研究不出什么,建议派位系谱学者来。
一位系谱学者被批准离开他在非美祖先委员会的工作岗位,出差一天来到这儿。但他只知道“布雷迪”是500年来美国的一个普通的姓,仅此而已。他建议派位考古学家来。
一位考古学家从入侵司令部的制图室来了。他一眼就认出了“吉姆·布雷迪”这个名字。这是个历史人物的名字,他生活的年代介于彼得·施托伊弗桑特总督和菲奥雷洛·拉·瓜迪亚市长之间,在以前的小纽约市是声名显赫的。
卡朋忒将军大吃一惊:“我的上帝啊!奈森·赖利究竟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那是好几个世纪以前啊。你还是和T病房的专家们一起,把这个问题一查到底吧。”
考古学家在经过各种考证后写了份报告。卡朋忒看着他的报告目瞪口呆,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所有的专家都参加了。
他说:“先生们,T病房的事远不仅是远距传物,这些休克病人们所做的事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先生们,他们在时空之中进行旅行。”
与会者们都怀疑地低头私语着。卡朋忒用力地点点头。
“是的,先生们,是跨越时代进行旅行的。资深专家们的研究结果表明,它并不是按照我们所认识的方法进行的。它是一种瘟疫……一种传染病……一种战争疾病……是一种战争对普通人造成的伤害。在我讲下面的话之前,请各位先看看这些报告。”
与会者们读着那些报告:一等兵奈森·赖利……在20世纪初的纽约失踪;军士长莉莱·曼琴在参观1世纪的罗马时失踪;下士乔治·汉默去19世纪的英格兰旅行时失踪。其他的病人为了逃避22世纪的现代战争,有的逃往威尼斯和古热那亚及威尼斯共和国的总督处,有的逃到牙买加和海盗那儿,有的逃到中国的汉王朝,有的逃到挪威和“红种人”艾利克那儿等——逃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时代。
卡朋忒将军说:“这一发现的巨大意义无须我多说了。如果我们能送一支军队去一星期、一个月甚至一年前,那么想想看,这会发生什么!战争还没爆发,我们就能够赢得战争的胜利。我们就可以守护我们的理想……诗歌和美以及美国的文化……自始至终不会受到野蛮行为的侵害。
“所有人员都要想办法解决如何在战争爆发前就去赢得战争这个问题。
“情况很复杂,因为事实上,T病房的那些病人都是精神失常者。他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正在做的一切的。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不可能配合专家去井然有序地解决问题,实现奇迹。既然他们不可能帮助我们,我们就要自己去找出答案。”
那些随时保持紧张状态的能干的专家们困惑地看了看四周。
卡朋忒将军说:“我们需要专家。”
全体人员松了口气,恢复了常态。
“我们需要一位大脑机械学家、一位神经机械学家、一位精神病医师、一位解剖学者、一位考古学者和一位一流的历史学家。我们要把他们派到那个世界去,不完成任务不得回来。他们必须学会如何越过时代去旅行。”
历史学家雷德利·斯科林在报告中提到,奈森·赖利回到20世纪初,他在那儿过着理想中的生活。他是一个高水平的赌棍,他打赌艾森豪威尔能选上总统,赢了钱;他打赌职业拳手马西亚诺能击败另一位职业选手拉·斯塔泽,又赢了钱。
“这说明了什么呢?”斯科林说。
“我们并不缺少社会分析家。”卡朋忒说着,拿起话筒。
“不用叫了,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的。我再告诉你一些线索。比如莉莱·曼琴,她逃往罗马帝国,在那儿过着自己的理想生活,自认为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尤利乌斯·恺撒、萨佛纳罗拉、整个第二十军团都疯狂地爱着她,还有一个叫宾汉的人。你看出这其中的荒诞之处了吗?”
“没有。”
“她还抽烟。”
卡朋忒顿了一下,问道:“什么?”
斯科林说:“我再接着往下介绍。乔治·汉默逃往19世纪的英国,他在那儿是个议员,是格拉德斯通、温斯顿·丘吉尔和迪斯赖利的朋友。迪斯赖利还请他坐罗尔斯—罗伊斯。罗尔斯—罗伊斯是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
“是一种汽车的牌子。”
“是吗?”
“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
斯科林在地板上得意地踱来踱去:“卡朋忒,与远距传物和越过时代进行旅行相比,这个发现更为重要。这24位休克病人是因为氢弹爆炸的影响而产生的巨大变化,难怪你的专家们不能理解。”
“斯科林,还有什么东西比跨时代旅行更为重要?”
“卡朋忒,听我说。艾森豪威尔要到20世纪中叶才会进入政界。艾克当总统前25年,布雷迪就去世了,因此奈森不可能既是‘钻石吉姆·布雷迪’的朋友,又在艾森豪威尔竞选获胜一事上打赌……这两件事不是发生在同一个时代的。而马西亚诺击败拉·斯塔泽这件事发生在亨利·福特创办汽车公司50年以后。奈森·赖利越过时代的旅行充满了这样的错误。”
卡朋忒顿时目瞪口呆。
“莉莱·曼琴不可能有宾汉这个情人。根本就没有宾汉这个人,他只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根本没有在罗马生活过。莉莱也不可能抽烟,因为那时还没有香烟。迪斯赖利也根本不可能让乔治·汉默坐汽车,因为汽车是在迪斯赖利死后很久才发明出来的。明白了?还有更多的错误。”
卡朋忒高声嚷道:“你胡扯些什么,难道说他们都在撒谎?”
“不,他们没有撒谎。他们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食物。他们是在一定的时间回去,在那儿吃饭、睡觉。”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这与时代不符吗?”
“因为他们旅行回到的是自己想象的时代。奈森·赖利回到的是他自己想象中的20世纪初期的美国。他不是学者,因此那里漏洞百出,有时代错误,但是对他而言,一切都是真的,他可以生活在那儿。其他人的情况也不例外。”
理想的现实意念很难让人理解。这些人已经知道了怎样变理想为现实。他们知道怎样进入他们理想的现实中去,他们可以在那儿,也许是永远住在那儿。上帝啊!卡朋忒,这就是你的美国的理想。这是奇迹,是不朽的事迹,是神圣的创造,是超越物质的精神……这需要探索,可是我不行。我是个历史学家,这种事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不会创造。你需要的是一位诗人……一位懂得创造理想的艺术家,从在纸上创造理想到在实际中创造出真正理想,“当然是真的。五年来,你一直告诉我们说,进行这场战争是为了拯救诗人。你知道什么“派一位诗人到T病房去,他是唯一能学会他们怎么干的人。无论如何,作为一位诗人,他自己已经会了一半。他学会了,就能教导心理学家和解剖学家。然后,他们再教给我们。在那些休克症病人和你的专家中间,那位诗人是唯一能担任翻译的。”
“斯科林,我相信你是对的。”
“那么,卡朋忒,别浪费时间了。那些病人回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们必须在他们永远失踪前,把那个秘密弄清楚。派位诗人到T病房去。”
卡朋忒拿过话筒:“派位诗人来。”
他等待着,等待着……美国疯狂地在它两亿九千万坚强而能干的专家中挑选着,他们是美国的理想——美国的美、诗歌等生活中更美好的东西——的捍卫者。他等待着一位诗人的出现。他不明白为什么搜索总是徒劳,拖延却是无限期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斯科林不断地嘲笑、嘲笑,嘲笑这最为关键的失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