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姜子夜还是走的官道。
比来时好的情况，大概就是路上的雪有些融了，还有就是没下大雪。
这次祭祖，姜子夜没来得及把祖祠打扫，那些人知道后，姜家门口人山人海。
其中有极大部分都是想拜访的。
姜子夜在金陵的事情传回汴梁后，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姜子夜绝非传闻中那般不堪。
以前汴梁的文人墨客不想去金陵，好不容易蹲到夜子时回来，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才不会放过。
只可惜，姜子夜没有在姜家待多久，那里四处破烂，就算是想找个地方住下也是奢望。
再加上后面仙儿，和一切‘旧时老友’登门拜访，让他懒得应对。
姜家谁都想买，那段地界本来还是不错的，而且是朝廷选址，稍微翻修一阵，绝对是汴梁的第一宅。
现在破破烂烂好压价，等到时候姜子夜翻修完，价格指不定翻到什么可怖的地步。
此时此刻。
姜子夜嘴里叼着狗尾巴，一只脚搭在马背上，晒着冬天的太阳，悠然自得。
一旁的耗子有些疑惑，问道：“公子为什么给他们留信？还要留那样的信。”
他作为誊抄的人，自然是明白的。
其实每封信的内容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名字不同而已。
在耗子看来，这就是平白无故给树敌。
对此，姜子夜说道：“吓吓他们，凌安师回了汴梁过得像是丧家犬，他们肯定把金陵的事情都摸透了。”
耗子还是不解。
看着耗子一脸疑惑的模样，姜子夜解释，道：“你想，如果我击败了江湖上的绝顶，突然又现身某个地方，会发生什么？”
“恐慌啊。”耗子下意识地说道：“能击败绝顶的，自然也是绝顶，突然出现在江湖，肯定有事呗。”
他掷地有声地回答。
“那你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呢，比如说，我击败绝顶，而你正好也有点恩怨......”
姜子夜提醒道。
耗子这次是认真地想了。
良久后，他沉吟道：“第一反应肯定是害怕，毕竟是绝顶寻仇，不容小觑。”
“可我没有出手呢？只是留了信，表明以后还会回来。”姜子夜又说道。
到这里，耗子是彻底明白了。
他惊讶道：“我知道，小梅之前跟我说过这类似的一招，叫釜底抽薪。”
“是杀人诛心。”姜子夜咬牙切齿地说道。
“哦哦。”耗子憨憨一笑，有些尴尬。
“可公子你也没杀人啊.....”
耗子当下反应过来了。
对此，姜子夜只是摇摇手指，意味深长地说道：“不一定要杀人，诛心就够了，商人嘛，很容易抓住细枝末节就一个劲儿的脑补。”
他扭头看着耗子。
沉吟了好一会儿，继续说道：
“最可怕的事，不是还没发生的，而是你知道要发生什么，却无能为力，这会产生恐惧，每天都会想这件事情，时间久了，自然要出问题。”他笑道：“就算是心里面憋不出病，也会恶心他们，只能说这招用得少还行，要是用得多，别人知道你的想法和套路，那就不行了。”
姜子夜叹笑，本来也没打算留信，但一想到自己回到汴梁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是让他们心慌慌才觉得有趣。
后面的时间里，耗子还在琢磨，姜子夜则趴在马背上睡了一觉
有着耗子在，他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摔下去，除了马鞍膈人，其他倒也没什么坏处。
金陵城。
回来后，姜子夜和耗子又看见了云攸天。
按着他，姜子夜灵魂一问：“你没有年假吗？”
“额....”云攸天略有些尴尬，说道：“都回家了，这谁来值守？我家里没人，就我一个。”
姜子夜一听，这才恍然，云家的人都死光了。
他扭头看了看耗子，让他从包里拿出一盒土特产递给云攸天，道：“辛苦了，虽然你脑子不好使，但这份正直还是得到我的敬佩。”
“什么脑子不好使？什么意思。”云攸天歪着嘴，想给他一巴掌。
虽然有时候姜子夜的所作所为的确可恶，但人品方向至少还是过得去的。
否则，云攸天早就拿个由头把他抓回去了，也不会每次见面都和他聊来聊去。
看着递到面前的精致红盒，云攸天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走走走，不接受贿赂。”
“糕点，没藏钱。”姜子夜苦笑道：“你这么正直，我还真不忍心你误入歧途，放心吧。”
他单手的力气不小，捏着盒子，拍了拍云攸天的胸口。
沉甸甸的盒子被姜子夜拿在手里毫无沉坠感，像是举着羽毛，很轻松。
云攸天看着四下没人，点点头，还是接受了。
还没打开，刚入手就闻到香味扑鼻而来。
他有些惊喜，道：“汴梁的老糕点？”
姜子夜嘿嘿一笑，道：“鼻子不错啊，我先回家了.....”然而，当姜子夜刚刚跨马还没走出十米，他扭头看着云攸天，问道：“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云攸天打开盒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各色糕点，香味十足。
他取出一块往嘴里塞，举手扬了扬，万分感谢。
此时的云攸天看向姜子夜，一脸疑惑。
“上次在周家我问你的事，想好了吗？”姜子夜认真的问道。
只见他提缰回首，和云攸天面对面地交谈。
云攸天听到这话，吃东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他合上盖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石台上，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情况吧？”
“和你本人有关吗？正义，什么地方都能执行，何必在金陵当差？”姜子夜说道。
他活了两世，真实年龄，没有一百岁也有五十岁了。
但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姜子夜自问，绝没有遇见过云攸天这样的人。
他正直中虽然懂得弯曲，但时常用错力，忠心但不愚忠，有着自己的处世之道。
如果在江湖，他绝对是大侠，但偏偏选择了朝堂，还是在金陵这样的地方，注定他的一切都要被埋没。
姜子夜见不得，也想拉拢云攸天，否则，这么多次云攸天的恶语，拳打脚踢，换作旁人的话，早就死了。
对于自己是否心善，姜子夜不敢苟同，但有一点他很确定，自己绝不是圣人。
挨打了就要打回去，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遇到自己欣赏的就要拉拢，这点也是无可厚非。
而云攸天，恰恰就是其中一种。
他看着姜子夜，认真说道：“除了金陵，我无处可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一旁的耗子沉默着，没说话。
他和姜子夜想的不太一样。
在他眼里，云攸天绝对是准一流的高手，但就是这样的人，偏偏要为朝廷办事，他不理解。
以云攸天的本事，大可重起炉灶，光复他云家的祖上。
耗子自问，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做出和云攸天一样的选择。
“知道林湘吗？”姜子夜问道。
“当然，战场上的鬼面将军，上次我见过他。”云攸天点头，神色凝重。
那次见面有些意外，但不意外的是，他和林湘切磋了。
接连数招下来，林湘就以一根木棍就把他压制，战力非凡，最关键的是，力大无穷。
和他交战，云攸天只有一种感受，像是和神人交手，而且切磋越久，越有一种无可战胜的绝望感滋生。
自那天切磋之后，云攸天练功就越发勤奋，每日治水两个时辰，连当差时都会默默运转真气，温养经脉等。
“我给你写封信，到时候你随他一起去战场，以你的本事，边境才是舞台，而不是这钩心斗角的金陵。”夜子时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
云攸天陷入了沉思。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默默地拿起糕点往嘴里塞。
看着沉思的云攸天，姜子夜提缰，喊道：“要是想好了，来周家寻我。”
声音从远处传来，姜子夜也渐行渐远。
“去边境吗？”看着消失在拐角的姜子夜，云攸天呢喃着。
他也曾经幻想过上马杀敌，但在战场那样的地方，没有关系，背负罪名，更是寸步难行。
最终，云攸天盖上了糕点盒子，独自一人坐在石台边，守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陷入长久的思忖。
另一边。
耗子和姜子夜回了周家。
路上，耗子问道：“公子为何要帮他？还是去边境？”
他更希望云攸天进入江湖，只有江湖这样的地方才适合云攸天。
而且，一旦云攸天回归江湖，肯定会有大批的高手追随，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论是实力，还是云攸天本身的性格，都足够令人佩服。
姜子夜翻身下马，说道：“对于云攸天来说，背负的罪名沉重如山，只有战场那样的地方才能让他卸下担子，虽然战场是拼人数，但领军人要是正气凛然，一支军队也会士气高，所谓将怂怂一窝，你想想，林湘已经够厉害了，要是再加上云攸天，以后再有个牧田，这支军队该强大到什么地步？”
“不是会被皇帝忌惮吗？”耗子收拾着马鞍，有些担心。
且不说云家的下场，如今林湘也不算是绝对得到皇帝信任，以后牧田加入，战力暴增，这些因素加起来，不妥妥的死定了？
对此，姜子夜失笑：“就看他们如何运作了，朝堂上还有杨阁老，应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