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送来的赔偿款，虽然没有完全填补周家的空缺，但能准时在月底前将税银交上去，也是彻底让周若卿松了口气。她此前就在忧虑，若是税银交不上，纵然用那些花花肠子将此事掩埋，日后官家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她不傻，知道顿顿饱和一顿撑的区别，倘若这次用那些手段遮掩过去，以后就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不是她想要的，也不利于周家未来的发展，再加上最近香水的脱销，不知多少眼睛盯着，这个时候作怪，就是脑子缺根筋的自寻死路。
这场风波过后，金陵城的时间好像突然间就慢了下来。纵然街道上还有很多江湖人提起凌安师的糗事，但更多的是嘲讽，什么文人书生，诗意通天之类的，在他们眼里就是矫情，喝杯酒要写诗，看见一束花要写诗，他们还在大肆吐槽，怎么不洗澡的时候也写一首？
凌安师出事后，这样的议论比比皆是。
阁楼小筑间，姜子夜看着面前的棋局，脸色渐渐凝重了，彼时手里的黑子，迟迟落不下去。他抬头看着镇定自若，还有些小得意的周若卿，试探着要在角落的位置放下棋子，然而，当看见周若卿镇定如常的时候，他又把棋子收回来了。
同时，嘴里嘀咕着：“我就奇了怪了，杨万山我都下得过，还下不过你？”
从今早用完早膳开始后，两人就坐在这里博弈，本来是耗子坐对面的，但今早周若卿去交了税银，发现有半日空闲的时间，便来凉亭了。一见耗子下不过姜子夜，又见姜子夜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心里便想着来上一局，没想到下起了兴，一眨眼就是两三局过去了。
一旁的耗子很是得意，站在周若卿后面，鼻子翘得很高，嘿嘿笑道：“公子，认输吧，不丢人，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
“我不信。”姜子夜龇牙咧嘴，做出‘食屎啦你’的经典表情，然后继续琢磨。只不过，棋局上的输赢，有时候也并非那么容易看透的，姜子夜犹犹豫豫地落了字，正胆战心惊的时候，反观周若卿很果断地就落了子，然后，姜子夜又输了。
“我又赢了。”周若卿笑了，毫不客气地拿走姜子夜面前的两张银票，然后又将下的注分给了耗子，还有小梅几个下注的看官。姜子夜舔了舔嘴，看着流出去的银票，心里一阵肉疼，那里每一张都是五十两，这几盘下来，已经白白损失五百两了。
姜子夜看着周若卿，扯出被哭还难看的笑，说道：“算你们厉害。”
“怎么你算计别人这么厉害，到了棋盘上，就这么不行？”周若卿不经意地笑着，又低头数钱，开心得像是九十多斤的孩子。
见周若卿这财迷样，又听到‘不行’两个触发类文字，姜子夜噌地一下就站起来了。众人一惊，纷纷抬头看着他，然后，就听见姜子夜一拍桌，又拿出几张银票搭在桌边，装作恶狠狠地说道：“敢说男人不行，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天底下最雄伟的男人。”
小梅和周若卿一干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姜子夜为何突然发作，倒是一旁的耗子忍俊不禁，上扬的嘴角比AK还难压，这一刻，他甚至把过去几十年经历过的所有悲伤的事情过了一遍，可饱含笑意的眼睛，还是让姜子夜看出了他眼里闪着金光的两个字：不行。
“好好好，陪你下，反正今日无事。”周若卿收起几张银票后，开始素手拾棋，心里则还在思考，刚才哪句话说中姜子夜的心窝了？难道是那句‘算计别人’？她不理解，但斜睨过耗子的表情，又发现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觉得姜子夜古怪得很。
接下来的时间，姜子夜几乎没赢过，他也尝试用了很多法子，但都被周若卿全面瓦解。一旁的耗子侃侃笑谈，如果这棋局是战场的话，姜子夜已经战死不下十次了，而周若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姜子夜的大军围剿，实力不在同个层面。
姜子夜黑着脸，最终认输了。
脑袋耷拉在桌面上，他蹙着眉，问道：“你下棋这么有天赋？怎么不尝试做国手？”
大北朝的棋坛文化也不弱，仅次于诗词，可以说，但凡有点才名，或是在朝为官的，民间农夫等都会，只不过棋艺高低不同。姜子夜之前去街边闲逛，就能听见某某国手代国出征，击败他国棋手，为大北朝赢来某些战略资源，保得边境长久。
这样的事情虽不常见，但国手的对手，绝对是围棋领域的绝顶。如同商界的马老爷，投资界的巴老爷，发明界的特老爷等。他们，已经站在各自领域的巅峰，盛极一时，至于巅峰之后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总之，冲击国手，需要的不只是努力，还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爹就爱下棋，小时候手把手教我，希望我成金陵的第一女棋手，后来他走镖失踪，我便再也没碰棋。”周若卿低头苦笑，捡起棋盘上的棋子，道：“那之后，不知怎的，浑浑噩噩地又捡起棋盘，反而更痴迷了，到后来，爷爷将我带在身边学习商贾纵横之术，闲暇时，我都会看看国手们的残局，算是消遣。”
姜子夜一怔，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突然感觉自己刚才的好胜心有些幼稚了。
他想了想，拿起放在天元的白子，笑道：“以后有我们陪你下棋了，反正我每天没事。”
“我有事。”周若卿逗趣回他，逗得小梅和耗子他们忍俊不禁，不过这之后，周若卿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说起来，既然你没事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事交给你去做，本来我们的婚期便已延误，娘亲正在着人筹备，还在挑选新的时日，最快也要明年去了。”
听到这句话，姜子夜的眼皮子陡然一跳，感觉到了不安在内心蔓延。
然后，周若卿一只手撑着脑袋，手肘抵着桌面，笑盈盈地看着姜子夜。